庆宴接过推巷子的小车, 往地下室走去,他能察觉到身边的研究中心所长虽然努力假装毫不在意,实际上身体却一直紧绷。
他在担心箱子里的东西。
而一旁的更为年轻的思月则深沉许多, 从肢体语言到表情,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只是漫不经心跟在庆宴身边, 似乎正在为庆宴帮忙减轻了工作负担而开心。
研究中心的所长是曾经在中央研究所工作过, 那个时候他只是边缘人物, 碰不到核心机密, 但是在中央研究所覆灭之后, 地下城科研人员紧缺, 所长倒是因祸得福,翻身成了新一代的科学领导人。
因此所长一直以他曾在中央研究所工作为荣, 每当有人对研究提出质疑时, 总会搬出老三套,“我曾经中央研究所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做科研……”“只有我才能传承中央研究所的成果……”
但是所长也算有点真本事,因此庆宴一直容忍他的狂傲。
现在, 走在去地下室的路上,所长又不禁絮叨起来,“其实, 我做的这些也是为了继续当年中央研究所未能完成的研究,总司令想必也听说过, 当年的中央研究所被很多人都称为疯子, 在所有人都中规中矩研究对抗堕化物的武器装备时,他们却直接试图研究堕化物本身,探究堕化物与人类的结合,中央研究所试图在人与怪物之中走出第三条路来, 那就是共存。”
“然后他们被自己的野心所吞噬,核心人员全部和研究所一起沉入地底。”庆宴一点也不想接所长的话头,如果这条路走得通,中央研究所也不至于覆灭。
“科学总是有意外,当年的研究人员都是做出了为科学献身的决心才进入研究所的,况且,他们也不算一无所获。总司令听过‘零号计划’吗?”不等庆宴回答,所长已经忍不住夸夸其谈起来,一聊到当年的荣光,而碰巧对方不知道这些事,只有自己知道的情况下,所长的话匣子就会被打开,况且,他现在就是想多说话,吸引庆宴的注意,让思月成功脱身。
“‘零号计划’是当年中央研究所最年轻的天才林深主导,当年中央研究所所长全程督导的一个项目,S级保密项目,具体内容随着中央研究所的覆灭已经无人得知,但是根据一些流传的片段可以推断,他们在试图研究超S级的堕化物。”
——嘎吱
小推车停下,在光滑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庆宴不置可否,“超S级怪物根本不是我们现阶段能够应付的。中央研究所怎么可能控制得住这种怪物。”
他不由想起那个浅灰色瞳孔的男人,事后复盘,那么多的监控,那么多的目击者,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完整绘下或者说出那个男人的相貌,他仍旧存在于所有人的记忆中,却变成了一个浅灰色的模糊影子。这样的存在,并非一个研究所能控制住的,这种行为不是在进行科学研究,而是作死。
“可是,他们真的这么干了。”所长挑眉,带有几分骄傲,这消息只有曾经参与‘零号计划’的人才能知晓,而他是因为朋友关系,辗转听了个边角料,但是说出来,也足够震慑到这位年轻的领导人。“而且这研究似乎还进行了不短的时间,让中央研究所名身大振的堕化物移植手术就是‘零号计划’的研究成果之一,也正是因为如此,中央研究所覆灭后,侥幸活下来的科研人员一直未能重复出该手术。”
“我记得你做过这个手术。”
“是的。”所长更加骄傲,脸上却充满遗憾,“但是手术用的是中央研究所残留的秘密试剂,试剂用完后,这项手术彻底成为历史,当然,我们对外宣称的是手术过于复杂,新生代无人可以学会。”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庆宴疑惑,这对于地下城研究中心来说应该也属于机密,毕竟所长一直坚称自己习得了中央研究所全部传承,才能做出堕化物的移植手术。
堕化物移植手术曾经是精神力低下者的唯一救赎,但是也将接受手术的人推入了深渊。
将堕化物的异能与人体结合起来,如果能挺过排斥期,那么患者就能拥有堕化物的异能,可惜的是,大部人都无法扛过排斥期,直接被堕化物吞噬了意志,成为堕化物的一部份。
正是因为如此,地下城联邦一度召开例会讨论是否禁止该项手术,但是在讨论尚未出结果之前,研究中心抢先一步宣布,该项手术失传,再无法复刻。
“当然是因为……”所长微微笑着,按下按钮。
面前的断头路墙壁忽然下沉,缓缓向后倒去,形成一个下坡通道,通道很长,没有光,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是从吹上来的冷气来看,地下通道应该很深。所长缓缓开口,“我再一次研发出了能够和堕化物相融的试剂,也正是因为这个试剂,我才能发现,人与怪物的意识是能共存的。”
所长向地下通道走去,在通道尽头输入密码后,电梯门打开,三个人进入其中,还推着小推车,却并不显得逼仄。
庆宴看着电梯的按钮只有两个,一楼,负十三楼。
显然,负十三楼就是他们存放唯一一个实验成功者的地方。
只是,一个刚做完手术的人而已,需要被关在负十三楼这种地方吗?
电梯飞快下行,带来瞬间的失重感,再一睁眼,他们已经来到负十三楼,研究中心最为核心的实验室。
所长显然并不想带庆宴看太多机密,他只是为了给这位身居高位的年轻领导人一点震撼而已,毕竟,想要证明庆宴的行为是错的,只需要一个反例就够了。
哪怕概率再低,但是你杀掉的堕化物里还有人的灵魂在其中痛苦哀嚎,你要如何说服那些受难者的亲属,他们的家人不是其中的个例。
实验室人不多,13号病人就在第一个病房里。
所长领着庆宴来到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两人看见里面的怪物正蹲在墙角,他看上去已经彻底异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人的痕迹,但是却偏偏还保留有人的意识,经过治疗后,他身上的异化程度正在减弱。
所长侧头,示意思月趁机将箱子推走,免得再出问题。
然而竹猗却没有让他们如愿。
和朱三生合作被绑本来就是临时起意,竹猗想来看看究竟是谁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恨意,原主一个被养在温室里的菟丝花能惹到谁?况且在慧子的提示下,竹猗已经察觉到不对,竹海对女儿的宠溺不像是出自爱而更像是一种恐惧,他在害怕女儿接触到噩梦,因此牢牢将之圈在身边。
谁知道现在有了意外收获。
在进入负十三楼的实验室的时候,竹猗就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她在箱子里努力换了一个方向,以便更好回忆气息的来源,却发觉思月已经趁庆宴不注意试图偷偷将自己转移走。
她装作刚醒来的样子,一脚踢上箱子边缘,然而箱子内竟然设置了隔音装置,竹猗这一脚只将她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传播到外界。
竹猗试着将身体往旁边侧了侧,发现无法轻易将箱子碰到。
能够用来运输自己的东西自然不会是普通箱子。
但是病房里的那个怪物却比竹猗的反应更为剧烈。
他忽然站起来,庞大的身体已经顶到病房屋顶,嘴唇紧闭,鼻腔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剧烈喘息声。
“13号病人情绪波动过大,请求使用镇定剂。”站在一边实时观测的研究员立马紧张起来,13号病人确实正在恢复,但是在治疗未结束前,他随时可能变回怪物。
一剂镇定剂下去,怪物却并未坐下,反而显得更为激动,鼻腔不停翕动,张开嘴,喘着粗气,他身上套着过大的病号服,手上还缠着束缚带,却在感应到竹猗气息的瞬间,努力朝她本来。
——砰。
怪物撞击在病房门上,还好病房的门都属于特质,强度能够抵御爆照冲击度,因此第一次的撞击无事发生,反而是怪物受了轻伤。
庆宴看着这一幕,冷冷开口,“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治疗好了?”
研究中心对外宣布,他们已经找到逆转身体异变的方法,可以将怪物再度变成人,为此,研究中心召开发布会,向公众展示了13号病人,他曾经是一个怪物,现在却有了个人意识,虽然这意识尚且稚嫩,智力水平约等于三岁孩童,但却在一点一点进步。
最后研究中心发表了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挥泪表示,势必会攻克最后一道科研难关,破解堕化物与人类之间不可逆转的变异。
但是现在看来,13号病人并没有研究所保证得那么听话。
所长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知道康复期的怪物会出现波动,但是却偏偏在庆宴来查看的时候出现重大失误,他辩解道,“道路总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正是这些曲折的道路给了我们足够多的经验教训,让我们能够走上通往成功的大路。”
很鸡汤的一番话,用来糊弄其他人倒是可以。
庆宴没说话,只是冷静观察13号病人的状况。
他今天孤身出来,并不是如同所长预料的那样来给个下马威,毕竟研究中心的研究已经切实影响到他的利益,庆宴今天来只是单纯想确定药物的真实性而已。
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看,即使庆宴早知道变成堕化物的过程是可逆的,他依旧会下令清除那些已经失去人性的怪物,地下城并没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来分辨怪物和人,更没有那么大的精力维持在怪物冲击下的地下城,只有斩断不稳定因素才能赢得更大的利益。
这是庆宴的人生哲学。
他始终以一种近乎AI的思维模式在做事,情感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有人问他,“如果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你选择什么?”
庆宴一定毫不犹豫救下五个人,对他而已,五大于一,仅此而已。
但如果电车另一边被绑的那个人是对人类发展有更大用处的科学家、高阶强者……庆宴也会毫不犹豫选择救下用处更大的那个人。
因此庆宴选择来看研究中心的成果,并非是站在他个人的角度思考,他在想另一个问题,解忧散被推广开来的可能性,现在看来,连研究中心都只成功了一次,效果还如此不稳定,那么这种药物注定只能成为最上层阶级的保命药,而不会进入大众流通层面。
但是普通民众却会因为这种药物的存在对怪物清洗产生抵抗情绪,加剧地下城的不稳定性。
庆宴见过太多,因为一时优柔寡断,无法对身边人下手,以至于被怪物吞噬的例子了。
解忧散,这解的根本不是忧,而是加剧社会混乱的毒药而已。
在这种药物可以大规模推广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让人知道它的存在。,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