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纳斯虽然年纪不大, 但常年的折磨让她比同龄人早熟很多。
菲依一说完,她立刻明白了这瓶药剂的意义。
深吸一口气,小温纳斯坚定地握住了药剂瓶。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很多次, 希望能有人来到这里拯救我, 带我离开这痛苦的地方。但在遇见您之前,我从未想过起身抗争。”
“爸爸一直说,女孩是最没用的,更不配过好日子。女孩只能在男人的庇护下生活。没有他,我恐怕早就死在某个角落了。”
“但我知道,不该是这样的。我也有资格去好好活着,有资格不做他的奴隶。”
“他卖了妈妈,卖了别的孩子, 还想卖了我。这样的人,不应该继续让他做恶下去。”
“您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温纳斯看着瘦小的、穿着黑裙的少女,眼底跳动着火一样光,“我绝对不会辜负这样一份恩赐。”
“我准备好了, 就算赌上我的一切,我也要他付出代价!”
“很好。”菲依深深地看着她,“你棒的出乎我的意料。”
她开始教她魔药剂的使用方法。
“这是僵尸药剂, 每天滴, 天后, 服用的人会逐渐僵尸化。”
僵尸化, 身体僵硬, 脑袋空空,口不能言,喜食活人, 但仍会保留微弱的五感和思想。
不过这些思想很快会褪去,在持续服用药剂后的第五天,最终变成真正的僵尸。
可葛里菲兹永远到不了僵尸那一步。因为他身体里的小家伙们,会在那之前吃掉他的五脏六腑,然后住进他的脑子。
温纳斯捂住嘴,“.....那爸爸最后,会、会变成什么?”
“药剂会让他的身体一直保持僵尸的活性,”菲依低声说道,“但蜘蛛们却不会让他像真正的僵尸一样站起来去吃人——”
“也就是说,最后,他会变成一具死不掉的躯壳。”
温纳斯怔了一下,浑身忍不住颤栗。
她一下子明白了魔女大人的意思。
一具身体里已经被吃空,可躯体仍然活着的人。重点是,别人会以为葛里菲兹还活着。
葛里菲兹活着,就算生了“病”,也没人敢打药剂铺的主意。
她就可以慢慢的、慢慢的将药剂铺真正接手,直至她能独挡一面。
不知为什么,温纳斯眼底忽然蓄满眼泪。
“感、感谢您——”
“不用感谢我,”菲依笑的狡黠,“我收下了你的灵魂。”
然而她还没笑完,就从温纳斯嘴里知道了另一件事。
“什么——?!一百枚金币!!”
*
第二天,葛里菲兹一大早起床就气压低到爆炸。
他仍然没有任何那位神秘幼女的消息。
他甚至去了修院,想花大价钱让僧侣帮忙定位,但他拿不出幼女的贴身物品或是头发、指甲之类的。
“这些只会收钱的白痴!”葛里菲兹骂骂咧咧来到厨房,温纳斯刚好摆上早餐。
煎蛋,蓝莓酱面包,烟熏火腿,和冰镇好的葡萄酒。
看见一直低着头、仿佛游魂一样的女儿,葛里菲兹顿时觉得更晦气了。
他想,一定是因为这个贱种存在的原因,所以他才会如此不顺。
他刚想动手,又想到什么忍了下来。
再过两个月就是温纳斯12岁的生日了,只要一过生日,他就可以立刻将她打包卖到埃尔比勒的黑月亮酒吧去。
那将会是一大笔钱,也算是这丫头唯一的用处了。
想到那笔钱,葛里菲兹的气儿终于顺了点。
他一屁股坐下来,腹部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
最近总是这样,葛里菲兹都习惯了。去医馆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也许是酒喝多了?
他无所谓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暗紫色的葡萄酒液冒出奇异的泡泡,顺着喉腔滑进了胃部。
不远处,正在清洗厨具的温纳斯动作顿了一顿,颤抖的睫毛垂了下来。
去死吧,爸爸。
*
这几天,菲依都过的很太平。
魔法显化课,贝罗娜导师加重了课业,勒令每人每天必须学会至少一个古咒语。
所有新生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贝罗娜则像只被激怒的狮子。
“发音发音!xxx小姐,你的舌头再卷一些都能勾到你的后脑勺了!请立刻把舌头撸平!”
“哦xxx小姐,你就算把那张桌子盯穿了都没有用,重要的是感受你身体里的魔力!我上课讲的东西你是一点也不听啊!”
“那边一直聊天的!一个古咒语都没学会,还敢边说边笑?!”
课桌爆开,碎片瞬间变成长着毒针的威猛毒蜂,满教室追着那两个人跑。
混乱声、叫喊声,热闹的不行。
但菲依却觉得还好。
也许是上辈子已经使用过无数次游戏技能的原因,也许是她炼制的智力药剂效果太好的原因。总之那些饶舌的古咒语和魔力的感应她都学得不错。
第一学年下发的《基础古咒语详解》也基本全部吃透了,逐渐成为贝罗娜导师唯一没有训斥过的新生,很多人看着她牙都要咬碎了。
即便如此,那些曾经嘲讽她的、企图霸凌她的小团体们,也都渐渐消失了。
一个是因为菲依太疯了,她们掂量了一下发现真的打不过。
另一个原因则是,在日常上课中,大家都慢慢意识到,菲依·罗虽然不怎么说话,更不与她们交流,可绝对不像是个傻子。
唯有嫉妒弥漫且愈发深重。
使魔召唤课没什么说的。
夏普导师的课一直很温和,她仔细教导新生们如何与使魔相处,如何激发出使魔最强大的战斗力。
菲依看着只死灵,琢磨着去哪里给它们找接班人的事。
上课,写作业,别扭的室友最近总别扭的往菲依旁边掉东西(?)。
每天重复以上步骤,终于在五天后,菲依感受到了第四只死灵的躁动。
她一下子干掉一大杯蒙多比比羊奶(长高神器),在希尔的惊呼声中急速跑出了宿舍。
*
葛里菲兹第一次感受到不对劲,是喝掉葡萄酒之后第二天的下午。
他正要为客人从货架上取一瓶药剂,手却突然失去知觉,变得无比僵硬。
药剂摔碎,客人震惊,葛里菲兹的冷汗一下子掉了下来。
他无视了懵逼的客人,举着胳膊冲进了医馆。
“救救我!”
然而医馆翻来覆去也没检查出什么不对,唯一一点——
“葛里菲兹先生,您肚子里有一些寄生虫,也许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不过问题不大,按时服药就可以。”
葛里菲兹脸色苍白,面部的肥肉都因恐惧挤在了一起。
“什么寄生虫会让我胳膊僵硬?”
医生满头大汗,“也许是寄生虫分泌的毒素导致。”
他们并不知道,在多年以后,会有某个疯狂药剂师研制出僵尸药剂这种疯子般的东西。
所以也就不知道,葛里菲兹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葛里菲兹拿了药,不太放心,又掉头去了一趟修院。
“你的身体并没有黑暗力量侵袭过的痕迹。”僧侣说。
“那就只是生病了而已?”
葛里菲兹端着僵硬的胳膊,满脸郁气的回了家。
医生的药并没有任何用处,第二天一早,葛里菲兹发现自己另一只胳膊也动不了了!
这下他彻底慌了!
“温纳斯!温纳斯!该死的....!那贱种又死到哪里去了?!”
葛里菲兹满脸冷汗,拖着仿佛灌满水泥的胳膊蹭下了床。
他踉踉跄跄跑出卧室,终于看见了在厨房忙碌的女儿。
“蠢货!还做什么饭?!你还不赶紧过来帮帮我?!女孩就是没有脑子,愚蠢至极!你——”
葛里菲兹还没骂完,忽然瞪圆了眼睛,“扑通”一下歪倒在地!
他、他说不出话来了!
不,不仅如此,他的僵硬正在逐步扩散!他的腰腹、整个上半身全都变得像石头一样!
葛里菲兹慌慌张张在地上蹬腿,拼命朝温纳斯使眼色!
温纳斯同样慌张,“爸爸,爸爸您怎么了?”
救我,救我...!快去找医生来啊蠢货!!葛里菲兹眼睛通红,像被激怒的、已经瘸腿的狮子。
温纳斯惊慌失措的点点头,小跑着从餐桌上拿下一杯葡萄酒。掰开葛里菲兹的嘴,在葛里菲兹震惊的目光中,一点一点给他灌了进去。
“爸爸,喝到了吗?好喝吗?”温纳斯小心擦拭着爸爸脸上的酒液,像往常无数个日子那样怯懦地说道,“我做的好吗爸爸?可以不要再打我了吗?我真的好疼啊....”
葛里菲兹愣住了。
他不再蹬腿,不再颤抖,只是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
那个一直像只死猫一样的女儿,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儿,此时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眼底的情绪阴森而冰冷,仿佛死猫回了魂。
葛里菲兹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他心脏一抽一抽的,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精明一世的葛里菲兹立刻意识到,他变成这样,是温纳斯干的!!
这个贱种....!她一直都是装的?她到底要干什么?!
葛里菲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更恐怖的事,他身边只有温纳斯一个人!
因为担心聘用的伙计会偷药剂铺的东西,或者会从他这里偷学药剂知识,所以葛里菲兹一直没打算雇人。
再加上温纳斯的确好用,他的药剂铺和生活起居一直都是小温纳斯一个人负责。
这些熟客和邻居都知道。
如果真的是温纳斯想要害他....他说不出话....没人能够发现...!
想起之前自己的非打即骂,想起温纳斯身上的伤口,想起之前自己卧室里那些与黑月亮酒吧的来信....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勒住了葛里菲兹的喉咙!
他不顾形象,拼命挣扎起来。像一条将死的巨大蠕虫,惊慌失措朝着门口移动。
但是,葡萄酒杯里的僵尸药剂起了作用。
葛里菲兹还没挪出去半米,就已经感觉到大腿根开始失去知觉了。
“不要这么看着我,爸爸,”温纳斯终于站起了身,第一次居高临下看着亲爱的父亲。
她没有笑,也没有哭,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葛里菲兹说,“我会为你找医生的,我还会好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