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敛所在的家族长期为皇家做事,纪敛的两个哥哥都非常优秀,一个在研究院任职,一个进了军队,仅三年时间就成了上将,姐姐是百年难遇的医学奇才,只有纪敛在食物链底端。
从出生到16岁,在兄长姐姐的对比下,他就像个废物,即使他在校成绩优异,每个学期都没掉出过前十名,可这些成绩完全不能与年年拿奖学金的哥哥姐姐们相比。
大家族最不注重的就是亲情,纪家人生性凉薄,纪敛很小的时候就听亲属们在耳边念叨,如果你不能往上攀登,那你只能被人割断绳索,跌落深渊。
为皇家办事,身后有无数人虎视眈眈,心软的后果就是随时会被人取代位置,因此,血缘羁绊在这个家族里就是个笑话。
16岁之前,纪敛还在可笑的渴望难得降临一次的亲情,他总是追逐在父母、兄长、姐姐身后,希望他们能停留片刻,哪怕只是回头看他一眼也好。
末世降临之际,纪敛亲眼看着身为上将的大哥将姐姐和二哥从废墟中拉出来,无视还在废墟之下的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在希望湮灭之时,他又被父母摆在天平上,亲眼目睹父母在他跟更为优秀的旁系养子中,选择了那位养子,纪敛就放弃了那段从未有过的亲情。
所有人都以为纪敛会死在这场浩劫之中,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
因为,就算将他救出来,废物纪敛也不可能撑到自然老死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累赘罢了。
纪敛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而他再次睁开眼时,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他直觉自己昏睡了很久,久到经历了一轮四季更迭,在他昏睡时,有人将他挪到了一个宽敞的岩洞里,救他的不是家人,而是一只变异了的巨型金色仓鼠。
在纪敛昏迷时,世界天翻地覆,物种变异,食物链彻底改变,刻板印象里柔弱的仓鼠也能成为顶级掠食者,这只仓鼠是在废墟里寻找吃食时发现的纪敛,奇怪的是,它没有将纪敛当成食物,而是捡回来细心照顾。
纪敛的身体在仓鼠的喂养下逐渐恢复,许多人在自然灾害中激发了异能,纪敛除了身体强壮了一点,依旧还是那个废物。
清醒后,纪敛在岩洞里又待了一段时间,仓鼠每天都会外出打猎,给他带回战利品。
纪敛日渐摆烂,接受了一只身形比他大上一倍的仓鼠的好意。
仓鼠似乎是将纪敛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但纪敛已经不渴望那缥缈的亲情了,所以,他私自将仓鼠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并且根据它眼睛上方两颗白色的圆点,给它起了‘点点’这个名字。
在岩洞的这段时间,纪敛跟仓鼠点点相依为命,点点给他带回了不少衣服和棉被,但每晚仍然会袒露柔软的肚皮让纪敛躺上去,它很喜欢抱着纪敛睡觉,纪敛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渐渐喜欢,以至于后来点点失踪,他整宿睡不着,濒临极限了也无法入眠。
随着物种不断进化,仓鼠不可能永远是那个最强掠食者,纪敛心里知道,他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见到那只仓鼠了。
在仓鼠失踪后,纪敛一个人度过了剩下的一年半。
死亡后,在另个世界再次睁开眼,纪敛找到了消失已久的仓鼠,这个叫贺笙的小孩跟他的仓鼠点点一样温顺,抱起来一样柔软温暖,他发出迟来的满足叹息,在睡梦中,恍惚呢喃着那个他想念已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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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寒冷的冬季,未迁徙的小鸟们仍不知疲倦地在窗外鸣叫,纪敛连续睡了两个漫长又舒服的觉,身体在睡梦中渐渐恢复,睁开眼时,他没再感觉到剧烈的胃部痉挛和一丝不适。
连续昏睡了两场,纪敛仍未有穿书后的实质感,他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努力抓住即将散去的梦境画面,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只仓鼠了。
就在思念愈来愈浓之时,一阵窸窸窣窣声打断了纪敛扩散的思绪。
纪敛转头,刚才脑内浮现的一张稚嫩小脸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
大床不高,贺笙不需要垫脚就能将半个身体趴在床上,他睡醒后观察了纪敛很久,看入迷了,直到纪敛转头才惊醒了他。
“我我我……”贺笙下意识蹲下,用床板挡住自己半张脸,眼里仍然流动着纪敛昨日见到的惊慌与害怕。
纪敛抿了下干燥的嘴唇。
昨天被胃疼折磨,意识不怎么清醒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贺笙在试图靠近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他’。
在遭受孙兰淑长期的精神控制后,贺笙没有学会反抗,又遭遇了原主长达一个多月的苛待,贺笙更是不懂记仇是什么东西,别人释放一点善意就足以让他忘记先前的苦。
纪敛记得,原文里,贺笙在原主的真面目揭露后,被幡然醒悟的贺铭沉带回身边悉心照养,因为年纪小不装事,贺笙的性格没有扭曲,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单纯善良,在经历童年短暂的不幸后,他今后的人生一帆风顺,是文里最幸福的一个角色。
先不提贺笙以后,这时的贺笙像极了一只小狗,不管主人对它有多坏,只要主人呼唤,它永远都会以最高的热情回应你,而贺笙给纪敛的感觉就是如此。
这小孩澄澈明亮的内心世界还没被摧毁,纪敛知道,这个世界永远不会被摧毁,可他还是对贺笙生出了几丝怜悯,因为,这个小孩跟以前的自己非常像。
极度缺爱,渴望亲情。
曾经的纪敛和贺笙一样,只要亲人给他一点善意,或者一个眼神,他就能毫无原则的原谅那些人给予过的伤害。
在他被废墟掩埋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亲人们的回眸,只是,那些眼睛里流露的全是冷漠决绝,还有难得一见的一丝悲悯,在明确的给他做最后的告别,也是在告诉他,物竞天择,你被淘汰了。
贺笙躲在床下,双手交叠,不安地搅弄着自己的手指,大眼睛警惕地看着默不作声的纪敛。
纪敛在审视他,他同样在观察纪敛。
贺笙最喜欢的小仓鼠玩偶背上有个按钮,只要按一下,小仓鼠就会唱出好听的儿歌。
小爸也跟他的小仓鼠玩偶一样,身上有个开关,他发现,睡眠就是小爸的开关,他不知道小爸每次睡醒后会打开哪一样子的小爸,有时候是凶的,有时候是温柔的,有时候是冷漠的。
纪敛来纪家三个月,昨天是贺笙第一次被纪敛抱着睡了一晚,小爸的怀抱好温暖,睡觉的时候还会摸他的脑袋,温柔地喊他的小名。
贺笙一直很羡慕别的小朋友有家长哄睡,有记忆以来,他从没有被家长哄睡过,贺铭沉没有,保姆阿姨没有,那些不喜欢他的叔叔婶婶们更不会哄他睡觉,只有小爸愿意哄他睡觉。
如果可以,他希望小爸永远保持昨天的状态。
“我我我……我做了早餐,小爸,你要吃吗?”对温暖的渴望盖住了贺笙对纪敛的害怕,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嗓音稚嫩粘糯,吐字比一般孩童清晰,语速却非常缓慢。
在纪敛纠正之前,贺笙说话其实很不清晰,发音十分不标准,纪敛提了数次后,他努力纠正自己的发音,才有了现在的效果,只是他本就比同龄人开口要慢,纠正发音影响的是说话速度,好在,纪敛没有生气他说话慢,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孩眨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胆怯又期盼地看着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触动了纪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在没有遇见仓鼠点点之前,纪敛觉得‘自己淋过雨,总想给别人撑把伞’的行为非常可笑,在被仓鼠点点温暖过后,纪敛没有变得跟纪家人一样冷漠无情。
他想给这个跟他一样遭遇的可怜小孩一点温暖,为了填补自己空洞的内心,也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平安生存下去。
按照原剧情,如果他继续对贺笙恶言相向,他迟早都会走原主的结局。
这个世界没有灾难,没有饥饿,他不想浪费好不容易拥有的第二次生命的机会。
纪敛坐起身,点了下头,他没有开口,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让小孩眼里浮起些微亮光,纪敛的心更加柔软。
贺笙急忙抓起床头柜上的牛奶,距离牛奶加热到纪敛睡醒没有过去太长时间,房间开着暖气,不足以让牛奶快速冷却,贺笙被杯壁烫到了掌心,杯子从手中脱落,杯中的牛奶全部洒在了床单上。
贺笙茫然地盯着洇湿一片的蓝色床单,慌得眼眶迅速发红,眼泪刚滑过下眼睑,就被人擦去了。
贺笙仰起小脑袋,无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疼吗?”纪敛截断了贺笙剩下的道歉与解释,抓起贺笙的手,雪白的掌心被殷红取代,一看便知被烫到了,贺笙才三岁半,是怎么忍住不叫出来呢?
贺笙将下嘴唇咬得发白,他在犹豫要不要跟纪敛说实话。
他如果喊疼的话,小爸会不会觉得他很多事?
纪敛下床,在贺笙面前蹲下,捧住贺笙发红的掌心吹了几口冷气,温声道:“疼就说出来。”
贺笙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下睫毛粘在眼睑上,不断涌出的泪水还是侵袭了他的脸颊,紧咬的下唇因为忍受不住强烈的酸涩感终于松开。
纪敛:“宝宝,你不说的话,我不知道你有多难受,你得说出来,明白的告诉我,我才知道怎么帮你处理。”
“疼。”贺笙小鼻子一皱,话一出口,委屈和疼痛就再也压抑不住,他小声啜泣着,小脑袋耷拉,下意识想往纪敛身上靠,只是内心还没松动,他依旧不敢碰触纪敛。
纪敛将贺笙抱了起来,恢复体力再去抱贺笙,没有昨晚那般吃力。
贺笙呆愣愣地任由纪敛摆布,后脑勺被纪敛按住,脸颊贴在了纪敛的肩膀上,隔着厚厚的睡衣布料,感觉不到纪敛的体温,可他直觉那一定非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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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笙站在洗菜池的小板凳上,烫到的右手被清水浇着,眼睛仿佛粘在了纪敛身上,纪敛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的关注。
纪敛翻箱倒柜,在冰箱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些冰块,他用崭新的抹布将冰块包住,抓过贺笙的手,将冰块放在贺笙的掌心,刚一放上去,贺笙下意识抖了下手臂。
“冰?”纪敛问。
贺笙小脸涨红,使劲摇了摇头。
纪敛抬眸,语气不带强势,却不容抗拒:“说实话。”
贺笙连忙点了下头。
纪敛蹙眉沉思,不管是大伤小伤,他都能忍就忍,他想让贺笙放下对他的防备,而贺笙真的愿意吐露心声后,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我、我……”贺笙看出纪敛的为难,想要收回自己的答案,纪敛突然抓起他的手,将他冰凉的掌心贴在了自己脸颊上。
这点热源不足以化解贺笙掌心的冰冷,却让贺笙红了整张脸。
纪敛问:“宝宝,这样会好点吗?”
这是纪敛短期内能想到的最简单直白的方法,他不知道可不可以帮贺笙解决冷的问题。
贺笙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点点小脑袋。
纪敛再次拿冰块捂了会贺笙的掌心,又将变得冰冷的掌心贴回自己另一边脸上,反复多次,贺笙烫得不严重,这一会已经没那么红了。
“你刚才想说什么?”
贺笙鼓足勇气小声道:“我、我还是有点疼……”
一张小脸红扑扑,低垂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因此,纪敛没看到小家伙眼中的心虚。
他说谎了。
可是,只要他说疼,小爸就会安慰他,还会叫他宝宝。
他说一次谎应该没关系的吧?
他以后一定会做很多好事弥补这一次谎言的。
他一定会当个好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