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此时有些疑惑。
他不清楚一向冷静自制的埃德温先生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明白为什么埃德温先生要这么说。
让自己保证不会变成一个花花公子?
但此刻,他看着埃德温,郑重说道:“我想你保证,我不会成为一个不着调的——花花公子。”
布鲁斯拥有他的目标,他的追求。他要让哥谭成为父母所设想的那样,他要打击这座城市的每一处犯罪,彻底铲除一切罪恶,不让自己父母的悲剧重演。
这是他的目标,是他在父母墓碑前的承诺,是他将遵循一辈子的誓言。
看着眼前布鲁斯郑重的模样,埃德温微微松了口气。
但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半透明光屏上,视频里二十年后布鲁斯的模样。
眼前的布鲁斯和视频中的他一样拥有着一双钴蓝色的清澈眼眸,埃德温此刻看着眼前这双眼睛,不难想象二十年后,这双眸子该是如何的甜蜜动人。
埃德温内心叹了口气,他努力将那副败家子的模样甩出脑海——他会看着布鲁斯,至少在他在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他会细心观察,如果发现有一丝不对劲的痕迹,就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这或许就是那半透明的任务面板会出这个功能的原因吧。
埃德温如是想道。
而后他将那封精致的邀请函拿出,放到桌面上。
“昨天法尔科内给了我这张邀请函。”他说道。
昨天晚上回来,一部分原因是经过一天的哀悼会,布鲁斯的精神显得有些颓然,另一部分原因是埃德温也有些迫不及待地使用半透明任务面板所提供的功能,埃德温便没有在晚餐时将这封邀请函的事情告诉布鲁斯,而现在是个好机会。
布鲁斯显然愣了一下,而后他说道:“阿弗看到阿诺德将这封邀请函给了你。”
“但你没想到我会这么坦诚说出来。”埃德温指出。
布鲁斯点了点头。
“我的目的与法尔科内有些冲突。”埃德温坦然道,“更何况我与法尔科内没有任何交集,这封邀请函只可能是因为——我是你的家庭教师。”
埃德温将“你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布鲁斯并不擅长表达情感,但他此刻向后微微靠坐,显得有一丝——喜悦。
但他并没有完全设下提防,他开门见山问道:“那么埃德温先生,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什么意思?”埃德温微微挑眉。
“我拜托阿弗查过你曾经的信息。”布鲁斯说道,“无论是你曾经的老师还是同学,他们承认的确有埃德温·布莱克这个人,但更细节的地方他们却无法说出,他们对你的过去知之甚少,就好像这段记忆是被植入进去的。”
布鲁斯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你的过去只是工整地呈现在纸张上,但没有人能够证明这些确确实实发生过。”
没有人能够完完全全割舍人际关系,更何况埃德温所展露出来的,无论是与曾经经历完全不相符的武力,还是站在这个时代前沿的科技,都如同一团迷雾般笼罩在埃德温身上。
布鲁斯看着埃德温那双漆黑色的眼眸,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埃德温先生,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对于布鲁斯的怀疑和调查,甚至此时的质问,埃德温并没有感觉到不悦或是被冒犯。
恰恰相反,他甚至有一丝欣慰在里面——九岁的布鲁斯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二十年后的他……
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倒退吧?
警惕在这个城市是有用的自保手段,它能让你规避一大部分的欺骗与伤害。
埃德温所拥有的这些的确无法用简单的履历解释清楚,而埃德温也并没有刻意隐藏这点——如果布鲁斯不设防地完完全全地信任自己,埃德温还会苦恼该如何纠正这个“错误”。
他也突然意识到,在一同出行的下午,布鲁斯全然信任自己能够保护他的表现,也是布鲁斯正在进行的试探。
但埃德温也并不打算将事情告诉布鲁斯——他不能将“任务”的存在告知布鲁斯,这也是约定的一部分。
“每个人都有秘密,布鲁斯,你可以不用选择全然相信我,我所教的内容你也可以有选择地进行学习,相信自己的判断是一件好事。”埃德温说道。
下午两点,法尔科内派来的车准时停在韦恩庄园门口,如同埃德温坦诚的态度那样,法尔科内也没有完全避讳的意思。
开车来接埃德温的是阿诺德,车开向哥谭的上城区,最后来到一座豪宅中。
车在门口停了下来,为他开门的是那天跟在法尔科内身后的,名为奥兹的阴郁青年,他一瘸一拐地将车门打开,埃德温拿着随身携带的漆黑色长柄伞下了车。
今天并不是阴雨天气,事实上阳光很好,很少会有人在这种天气选择带伞出门,看到埃德温手中的黑色长柄伞,奥兹示意是否需要自己帮忙拿着。
这次埃德温选择将伞递给了他。
“谢谢。”埃德温点头示意。
奥兹接过长柄伞后动作一顿,而后他抱着长柄伞,一瘸一拐地在前面给埃德温带路。
“法尔科内先生就在里面。”到门前,奥兹说道。
埃德温轻叩了两下门,而后推门进入。
这是一个并不大的会客室,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桌子,老法尔科内就坐在桌子那边的椅子上,桌上摆着两杯热茶,而靠近门的这边摆放着一个空着的座椅。
卡迈恩·法尔科内就站在老法尔科内身后,屋内没有开灯,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子,卡迈恩就站在光未曾照射到的阴影当中。
“下午好,法尔科内先生。”埃德温打了个招呼,就坐在那个专门为他空出的位子上。
他端起茶杯,继而放下——杯中并不是他所喜爱的红茶。
美国人的品味。他想。
老法尔科内对此并不在意,他抿了一口杯中的茶,缓缓说道:“埃德温,请允许我这么叫你,你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么?”
“有一些猜测,但并确定。”埃德温耸了耸肩说道。
老法尔科内放下茶杯,他站起来,走到窗前。
“我的父辈是从意大利来到哥谭的,在原来的地方,他只是一名屠夫,但来到美国,来到哥谭后,他不再是一名屠夫,他的能力得到了发挥,这是这个国家给予他的自由。”
法尔科内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转头回忆道。
“他的产业逐渐扩大,原本只是一家小酒吧,渐渐到现在,哥谭绝大多数的酒吧都成了我的产业,但做普通的生意,一两年也只能赚到几百万美元——即使你掌控了整个哥谭所有的酒吧产业。”
“但那些白领、那些政客,他们抨击着我们,却在自己的行业做着罪犯会做的事,他们所赚的比我们要多得多。”
“所以你厌恶着这座城市?”埃德温问道。
“不,我热爱这座城市。”老法尔科看着远处说道。
法尔科内所拥有的这座豪宅靠近韦恩塔,法尔科内选择的这间屋子能够清晰地看到韦恩塔上的情景。
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之上,滴水兽卧在上面,表情狰狞,面朝着不同的方向,似乎整个哥谭被他们尽收眼底,睥睨众生。
“如果没有哥谭,或许我的父亲在家乡那还是个屠夫,而我是屠夫之子,或许也会继承这个家业,我的儿子卡迈恩,也将继承我的家业——但我们现在并不是这样。”
老法尔科内转过身,看向埃德温:“所以我比谁都希望这座城市能够更好,我不是为了破坏这个城市来的,我是为了拯救这个城市来的。”
这些话冠冕堂皇,但埃德温并不相信。
作为□□的最高层,他可以穿着昂贵的西装,将浑身上下打理妥帖,然后坐在这里,说着这些义正严词的话语。
但他的手下,一层层之下是无数的罪犯与邪恶,他统治着他们,也放任着他们。
这是家族与□□制度下的哥谭,外表光鲜亮丽,内里藏污纳垢。
“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埃德温不准备接法尔科内的话茬,他问道。
他告诉了布鲁斯今天的邀请,并决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搞清楚法尔科内和马罗尼所争的到底是什么。
他有个猜想,需要得到验证。
“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老法尔科内说道,“获得一样东西——我希望你能够说服韦恩。”
“哥谭重振计划?”埃德温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细边眼镜,突然说道。
在了解哥谭重振计划后,埃德温推测,这就是法尔科内和马罗尼所争夺的东西。
一个与政府联合的慈善计划,里面有着韦恩集团和政府同时注入的大量资金,用来改善整座城市。
但同样,这项计划也可以成为有些人眼中的洗/钱、创收的工具。
这是一块足够肥的肥肉,足以引起多方势力的争夺。
老法尔科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埃德温:“是的,你比我想得更加聪明。”
他坦然承认道:“这个计划,我希望小韦恩先生能够将他转交给我来进行——相信我,我比他们更加希望这个城市变好。”
他背对着窗户,看向埃德温,窗外的光洒进室内,照耀在他的背上。
于是他的脸藏匿在未被光照到的阴影之下,他看着埃德温,正如埃德温也在看着他。
“谢谢法尔科内先生今天的招待,我想我该告辞了。”
埃德温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起身准备离开。
他进来时并没有携带武器,那柄漆黑的长柄伞给了奥兹保管——老法尔科内不会选择今天对自己下手,至少现在还没撕破脸。当然,就算他准备在这里动手,埃德温也并不畏惧。
老法尔科内如他所想的一般没有什么动作,他的儿子,卡迈恩·法尔科内倒是追了上来。
他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埃德温。
“如果布莱克先生回心转意,你可以联系我。”开麦恩说道。
“如果有机会的话。”埃德温说道。
他从奥兹那里接过伞,而后走出了法尔科内的豪宅。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这座罪恶之城之上,一向阴沉的城市在此刻显露出片刻余温。高耸的韦恩塔之上,狰狞的滴水兽在此刻也略显温和。
仿佛是哥谭这座城市在对着埃德温轻声低语:
“欢迎入局,埃德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