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也早早抵达约定好的餐厅, 但是并没有立即进去。
她蹲在半空里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想试着猜猜看哪一位匆匆赶来的是普通人装扮的超人。
超人诶！太阳之子、人间之神，无论是她认识的哪一个超人, 媒体都不吝于用人世间所有的美好词汇去盛赞他。
虽然李陵也要评价那个世界的偏深色制服超人是一条疯狗，但当他从天际仪态舒展地降临在她身后时, 一瞬间李陵也还是有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她承认这个狗东西长得帅——否则脾气不好的剑修早就冲上去帮他脑袋搬家了。
普通人生活的超人会是什么样子？
用他的外星超能力赚了很多钱的成功人士、还是只靠太阳能就可以顽强存活的摆烂系人类？
又或者是模特、明星这些轻松光鲜的职业吗？
就在这时，街角停下了一辆出租车, 随即一捧热烈美好的向日葵从车门后钻了出来——像昏暗的小巷里突然点亮了一支烛火。
哦。李陵也高兴地想, 原来是他呀。
捧着向日葵花束的青年个子很高，穿着一件能遮住他过于健壮结实体格的驼色宽大风衣，他轻轻关上车门并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顿住了。
他的目光穿过疏朗云层, 和悠闲坐在云端上的李陵也对视——那一瞬间他黑色镜框后的晴空色蓝眼睛弯起来, 腼腆的笑容比怀抱里的向日葵还要灿烂。
他向李陵也挥挥手, 超级视力注视着李陵也从云团上跳下来，像一只活泼的小鸟一样落在街后无人注意的小巷子里。
周围的人奇怪地看着人高马大的青年站在原地傻笑，纷纷绕着他擦肩而过。没两秒钟李陵也步伐轻快地从另一个街角绕了过来, 手里还提着一只散发着蔓越莓香甜气味的小纸盒。
“我猜是阿福特供的蔓越莓味小甜饼。”克拉克微笑着注视着李陵也,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她——看到她亮晶晶的瞳仁和脸颊边柔软的黑色碎发，也看到她像是含着轻盈笑意的眼角眉梢。
和小狗的视角看起来完全不同。克拉克轻轻地想。
“猜对了。”李陵也举起手里的盒子：“加量超大份。”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你和我想得挺不一样的。”
李陵也从克拉克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示弱性的温和——类似于某种因为知道自己体形很大可能会吓到其他人，所以在努力展示友好、隐藏攻击性的大型犬。
他选择藏起自己，融入人群里倾听普通人的声音。
克拉克腼腆地微笑，太阳之子拥有适合摆在教堂或者艺术展上的极致完美雕像似的轮廓——然而他一笑起来，那一点疏离的神性和不真实感立刻就如同潮水般褪去了。
“不像超人那么酷？”
“挺好的呀，”李陵也把小甜饼袋子塞给克拉克：“你太酷了我会忍不住揍你，因为最酷的只能有我一个。”
克拉克愣了一下, 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任劳任怨地充当了一棵挂满礼物的圣诞树，跟着年轻姑娘走进餐厅。
然而一进门，克拉克就看见不远处某个被落地绿植遮住的卡座坐着一个佝偻的小老头，小老头对面是个拉丁裔的黑发美女，美女又挽着一个高大健壮的中年男人。
……如果他们没有在脸上贴厚厚的伪装塑泥，如果他们不分别是达米安、提姆和杰森就更好了。
下一刻，他们齐刷刷地扭头盯着他，并整齐地弯起食指和中指隔空怼了怼自己的眼睛，又转过手腕原样指了指克拉克。
克拉克被可怕的盯盯鸟们吓得倒退步：“……”
李陵也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附近——克拉克眼睁睁地看着卡座里的美女一秒钟娇羞地靠向了身边的中年男人，小老头满意地点头。
虽然很奇怪，但一家人进行家庭聚会，这是多么欢乐美好的场景啊！
李陵也一无所觉地转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克拉克握着手里的花茎，突然有些心虚……哪怕是带一份苹果派呢！
但李陵也已经主动把向日葵接了过去并低头嗅了嗅——克拉克能看到她毛绒绒头顶的黑色发旋。
李陵也皱了皱鼻子：“我以为向日葵是香香瓜子味的，原来它的香味这么淡。”
向日葵怎么会是瓜子味呢。克拉克被她逗笑了，正想开口说话，突然感觉如芒在背！
盯盯鸟神功大显，目光竟力透氪星人的钢铁之躯！
克拉克坐立难安，他想说我和李相处得真的还挺好的，应该不会突然一个暴起把餐厅砸得稀巴烂……
但他猜小鸟们肯定不信。
正好克拉克今天刚刚被黑漆漆同事的小陷阱拌了个跟头，怒从心边起；此刻又被盯盯鸟尾随，立刻叛逆地恶从胆边生！
淳朴的农场男孩决心奋起反抗！
克拉克自然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餐厅人来人往，食物特有的浓香气味仿佛一个温馨幸福的梦境，轻柔地将人们拉入其中团团包裹。
“这里人好多，可能讲起来话来不太方便……你愿意去我家吗？”他征求李陵也的意见，旋即他意识到这句话真的很像在耍流氓，于是立刻又结结巴巴地补充：“不是我家，是我在北极的秘密基地！”
李陵也迷茫地看着他，耳边开始回响起来之前布鲁斯要求她去北极打架的话。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蝙蝠侠？
氪星人邀战，我辈堂堂修士岂有退而避战之理！
一瞬间李陵也斗志激昂，她郑重地点头，语气严肃：“可以，你挑地方。”
小鸟们几乎一瞬间就听出了李陵也的言外之意——他们惊恐地掏出手机给克拉克打电话，试图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免酿成大错。
然而克拉克非但看都不看手机一眼，他甚至还趁着李陵也正专心点单打包带走的空隙回头冲他们得意洋洋地微笑！
拉丁裔美女提姆把手机塞回衣服口袋里，恶狠狠地叉了一块烧肉：“我们努力过了。”
“是的，”中年男人杰森面无表情地开始吃面前奶香浓郁的黑椒意面：“我们努力过了。”
“愚蠢的肯特。”小老头达米安愤怒地切开面前的那枚蓝莓蛋挞：“父亲根本不应该同情这个脑袋空空的蠢货。”
“你说得对，就让氪星人的北极堡垒被砸烂吧。”杰森幸灾乐祸地说：“反正这个不用老头子赔钱。”
＊
克拉克还不知道他将要面临怎样的命运，他满心只有刚刚成功迈出的社交第一步。
北极小熊成功把他的新朋友骗到了他的秘密城堡！
红蓝色的氪气球拎着一大堆零食和打包餐盒，还有一束新鲜的向日葵——他刚偷偷用冰冻呼吸吹了一下，花朵半点没有变蔫的迹象。
李陵也换上了那套修士法袍，斗笠遮面，负手立于飞剑之上，十分有剑门大能风范地跟着氪星人飞飞。
越往北去天光越亮，直到极北之地的莽莽雪原时，天山一色，皑皑冻雪高天寒倾，呼吸中都带着凛冽的霜腥气。
克拉克就悠然挂在云层中，他在呼啸的寒风里关切地大声喊：“你冷吗——”
李陵也冷笑，心说她曾在高山之巅卧雪年，区区一点冷气！
于是她和克拉克对着大喊：“我不冷——”
也正因为她曾在雪山打坐淬体，所以对雪气的品鉴很有发言权。极北之地的寒气和雪山上的寒气不同，那是野性呼唤着的狂暴，静谧之下隐藏着湍流与暗礁。
新鲜又别致的景色。
“这是你家吗？”李陵也同情地追问道：“你不会像爱斯基摩人一样住雪窝吧？”
克拉克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他真的好迫不及待想给李陵也展示水晶堡垒。
然而正当他想回答时，他突然听见李陵也好奇地问道：“你的氪星北极熊呢？你是在北极捡了一只北极熊把它改造成了氪星北极熊吗？”
就在她身边飘着的氪星北极熊本熊：“……”
克拉克眼前发晕，这个问题我很难解释，毕竟我只是一只可怜的氪星北极熊。
如果还能重来一次，克拉克一定会选择飞走，或者把他的黑漆漆同事按在魔法底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变成一只魔法大蝙蝠。
克拉克表情有一点难过有一点遗憾：“它……它回氪星了。”
李陵也立刻了然，这是一种非常委婉的说法，或许类似于猫猫回喵星了。
她点了点头，体贴地说：“节哀。”
克拉克：“……”
克拉克心情复杂，但好在孤独堡垒救了他。他停驻在半空，不动声色地用身躯挡住了李陵也的视线，然后庄严地宣布道：“请允许我为你介绍——”
“孤独堡垒。”
随着克拉克让开的方向，一座伫立在茫茫冰原之上的恢宏水晶堡垒显露出了它的全貌，无数高大剔透的水晶柱交错构筑，形成了那座壮观的冰原奇景；冷浸浸的阳光从极北之穹倾泻而下，慷慨地为水晶堡垒披上了一层绚烂璀璨的发光外壳。
那是一种兼具超时代科技性与浪漫解构的艺术宫殿，任何人见到它都会被由衷震撼。
连李陵也都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哇——！！！”
得意的笑容重新挂回了克拉克的脸上……他就知道有品味的人都会欣赏孤独堡垒的美！
他绅士地向李陵也伸手，干燥温暖的手掌低低地平摊开，那是一个不会让人感受到威胁的姿势：“最后一段路让我带你去，好吗？”
如果忽略他另一只手里拎着的打包盒和怀里揽着的花束，这个场景真的会很浪漫——可惜外卖盒打破了一切氛围，他们看起来更像准备背着家长偷吃垃圾速食开party的小孩。
刹那间，一种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油然而生。
李陵也单方面决定，从此品味很棒的超人就是她的朋友！
他们从云端降落在雪原，在克拉克热情的邀请下，李陵也踏入了孤独堡垒的内部。
门厅有一座巨大的雕像，克拉克介绍这是属于他的氪星父母的纪念雕像：“我的地球养父母并不住在这儿，但如果你愿意，我希望改天能邀请你去我家的农场做客。”
谈起堪萨斯的农场，克拉克露出了纯粹的喜悦笑容——这个笑容与他那张神子一样的面孔是如此不相衬，却又仿佛天然就该是那样。
李陵也手欠，好想揪一下他翕张翻涌的红披风，但考虑到礼貌问题，她还是没有那样做。
孤独堡垒里有非常详细的功能分区，有些听起来可能是蝙蝠侠感兴趣的，而克拉克也对她的猜测给予了肯定——他们甚至在某个军械室里找到了一枚尚未制作完成的小型蝙蝠镖。
这时李陵也突然听见克拉克喃喃地说了一句“坏了”。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哪里需要超人的帮助，然后她又听见克拉克语气隐隐崩溃地说道：“……外卖凉掉了。”
……
氪星人抗冻，神仙抗冻，但外卖盒不抗冻。
毕竟没有餐厅能想到他们出品的食物会被带到北极去——北极熊通常不会电话订餐，海豹和燕鸥也不会。
两个人端着自己的外卖盒各显神通，一个用热视线，一个用符纸，并且大家都坚定地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克拉克认为符纸有灰，李陵也认为热视线有辐射。
他们两个盘着腿并肩坐在冰川上吃饭，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可能某一阵风吹过，刚刚热好的食物就会再度冰冷，但他们乐此不疲。
反正氪星人和神仙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需要吃饭，所以享受食物的过程带来的乐趣要远远大于食物充饥的意义。
沙拉里最后一块鸡胸肉被李陵也丢给了从冰水里探头的小海豹。
海豹小时候非常可爱，白白软软，像一只糯米糍，它从冰层里偷偷探头，打量着领地里突然出现的这两个奇形怪状的家伙。
还有奇怪家伙们手里拿着的好吃的。
李陵也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的小海豹，它一可怜巴巴地哀叫，就叫得她心都化了——于是她东掰点西掰点，给路过的灰色小鸟掰点芦笋，给路过的白色海雕掰点牛肉粒。
最后克拉克也加入了投喂行列，导致乱七八糟的小动物都往这边凑。
吃完了还赖着不肯走。
克拉克惊奇地看着李陵也被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包围，他在北极的雪地里发呆时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
一开始他也觉得北极的小动物们新奇可爱，然而野生动物们直觉都很敏锐，可能是嗅出来了氪星人并不属于这颗星球，即便克拉克拿着鲜嫩的牛肉它们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最后克拉克选择妥协，走上了一条绑架替代哄骗的犯罪道路——想摸摸什么小动物就冲进冰原里抓一只狠狠-撸一遍再放走。
甚至还曾经因为不小心硌掉了一只小海豹的牙而被大海豹妈妈怒追公里。
往事不堪回首，看着不停乖巧可爱地蹭李陵也手指的小海豹，克拉克羡慕地偷偷伸出一只手指……
小海豹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口啃了上去。
克拉克默默地把手指缩了回来。
李陵也被他逗笑了：“别难过，不是因为它们不喜欢你，而是因为它们特别喜欢我。”
“我可是陆地神仙，本身就代表了天道法则的一部分，自然生灵亲近天道是本能行为。”她漫不经心地挠了挠站在她肩膀上的一只海雕下巴，换来大鸟舒服的一长串咕噜声。
“不喜欢我才不正常。”
话音刚落，李陵也还带着摸过小海豹后的潮气的掌心突然抓住了克拉克的手，然后她一把将克拉克的手按在了刚刚还凶凶地张开嘴要啃他的那只小海豹头上。
克拉克瞬间紧张得心跳加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无坚不摧的氪星人才睁开眼。
小海豹歪头好奇地看着他，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好了。”李陵也抱起来软趴趴的小海豹塞进克拉克怀里，像哄邻居家小孩似的挥了挥手：“去玩吧。”
小海豹乖顺地趴在克拉克怀里，嗲声嗲气地细细叫起来，克拉克小心翼翼地捧着它，生怕一激动控制不住手劲儿。
谁懂啊，#二十六岁高龄喜得小海豹，氪星男人感动得都哭了#。
克拉克先后从李陵也这里得到了可爱的小狐狸、毛绒绒的灰猞猁——甚至还有一只胖墩墩的北极熊正东张西望着从远处的冰面上缓缓向这边走来。
李陵也张开手臂，那只看起来有点呆的北极熊就兴高采烈地四掌着地奔跑起来，几乎只在瞬间，小体型的动物们都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克拉克怀里一空，猞猁跑得不见了。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要求李陵也分了半只北极熊给他——短暂当过氪星小熊的克拉克还偷偷比较了一下。
它的个头没有自己大、毛毛没有自己的鲜亮厚实，掌垫也不如他的软和可爱。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北极熊！！！
正当克拉克以为这就是陆地神仙对小动物吸引力的极限了的时候，只见不远处几近幽黑深邃的冰海水面上悄然浮现了一头庞然巨影。
巨影还在不停地噗噗往天空喷水：“……”
克拉克看着浮沉不定的座头鲸，想象了一下这或许是这种体重沉重可怕的大型动物表达亲近和活跃的方式，不由得露出了沉默的表情：“……”
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万一待会儿真的从北极万年冰冻层里吸引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的黑漆漆同事就会来着蝙蝠飞机跑过来要他的任务报告。
写稿子已经够痛苦了，就不要再写多一份报告了。
“我们回去吗？”克拉克把北极熊沉重的爪子从自己的腿上挪开：“有趣的小动物应该都已经见到过了，正好我可以带你参观一下孤独堡垒的植物园。”
他有一种小龙向别人介绍自己宝藏的羞赧感：“里面有一些外星植物，是我从其他星际带回来的濒危物种，它们比地球生物长得会更加有趣一点。”
“好呀。”李陵也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斗笠的帷幕：“那个一会儿再说。”
“我们什么时候开打？”
克拉克睁着蓝眼睛茫然地看着她：“啊……？”
李陵也奇异地看着他：“你不是邀请我来北极打架吗？我很高兴接受你的挑战。”
“我们在哪打比较方便，不会砸塌你家？”
克拉克绝望地捂住头：“……”
她的脑子里是长满了打架吗？
在这么漂亮的雪原！不谈天谈地谈星星谈理想谈人生。
谈打架！！！
我并没有想邀请你打架！
李陵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在超级视力面前斗笠也没有用，她看起来非常期待。
“我不出剑，我们就只靠拳脚。”李陵也一拍胸膛，豪气万千：“谁先五秒钟以内爬不起来就算谁输，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人家小姑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克拉克瑟瑟发抖地想，不打真的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那……打吧。”
＊
一分钟后，克拉克被扔得满天乱飞；
两分钟后，克拉克开始靠钢铁之躯硬吃伤害；
六分钟后，克拉克决定作弊，靠超级速度玩躲避球。
他真的打不过——克拉克眼泪汪汪，觉得自己的生活真的好苦涩。
在红太阳室里，他被B暴揍，超级大脑说它学会了，然后转头实战里克拉克就用脸接魔法、头锤地基，再被拎回来加训；
在他的快乐老家孤独堡垒，他又被体型单薄的年轻剑修暴揍，对方甚至没用剑，就只靠东方功夫就把他揍得满地找头。
这个世界究竟还有没有天理了？
克拉克绝望地闭上眼，决定偷偷放水结束这段挨揍之旅，并放任自己一路像一颗流星一样砸进了北极冰原厚厚的冰冻层里。
……然后在李陵也的惊叫中，他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克拉克好像砸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窟里，崩塌的雪沫和冰锥把他深深地埋在了地下，他枕在雪地里，听见冰层龟裂异样的簌簌细响，还有李陵也迅速逼近的心跳。
那是一段非常特殊的心跳，平静沉缓、又带着蓬勃的力度，像某种古老悠长的鼓点声。
他在韦恩庄园听见第一次时就印象深刻。
克拉克伸手扑了扑脸上的冰雪，然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在傻笑，超人不可以傻笑，他立刻换上正义凛然的神情大喊：“别下来，有——”
说时迟那时快，李陵也噗通一声从天而降，正好栽进他面前那一片厚实的雪堆里。
“……有个窟窿。”克拉克呆呆地说完了后半截话。
在神仙面前说话可能要用超级速度，他悄悄把这个记在了小本本上。
李陵也将将保持了神仙的尊严，单足点在了雪堆上。她关切地弯腰把克拉克拉起来，神情有一点抱歉：“你没事吧？”
“都怪我太用力了。”她愧疚地说：“害你砸出来这么大一个窟窿。”
“不……这不是我砸的。”克拉克转动视线，仔细观察这片从未涉足的冰窟区域。
它大概有两到个足球场大小，内部有交错勾连的锥形冰笋，冰洞就开在他们正头顶上，但在看冰面边缘的裂痕与细小的冰纹时，克拉克突然有一种很荒谬的猜想。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内部撞破了这个巨大的冰窟，只留下了一座空荡荡的、地貌奇特的冰壳。
克拉克飘起来，他用指尖抚摸着碎裂的冰层，这种裂痕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冲击点在冰层内侧。
“看这儿。”李陵也突然招呼他：“你看这里，像不像一行字？”
克拉克习惯性地低头用超级视力看过去，然而就在他视线接触到那行奇怪的字的一瞬间，仿佛有一柄巨锤狠狠撞向了他的脑仁！
随即窸窸窣窣的吟唱声轰然响起，无数难以名状的声音汇聚成一捧闪光烈焰在他的脑海里愤怒灼烧——克拉克痛苦地闭上眼呻-吟，他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他也听不懂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声音。
痛苦如同即将撞碎教堂彩窗玻璃的群鸦，马上就要冲破他的理智；氪星热视线在他的眼眶里汇聚，烙印出碎裂的熔纹——然而就在热视线即将喷薄而出毁掉一切的刹那里，他突然听见了一声奇怪的呵斥！
“……清忌守，五方雷勅！”
旋即有冰凉的指尖按在了他的眉心。
克拉克猛然从那场黑渊般的噩梦中惊醒，如同溺水般大口喘气。眼眶里的热视线逐渐消弭，他转过那双尚在颤抖的美丽蓝色瞳仁看向李陵也：“抱歉，刚刚我差点……”
李陵也摇了摇头，她揽着克拉克的腰，带他一起落回了冰窟底部。
“那边有很多类似的文字，但它们看起来并没有联系，就像某种奇怪的符号和无序的乱码。”
克拉克下意识想转头去看，然而李陵也一把扳住了他的头：“别看，那可能是某种天书，你只是普通人，看了有可能会发疯。”
普通人。
克拉克有点恍惚，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把自己和这个词联系起来了。在黄太阳下氪星人可比肩神明，所以他总是习惯于做把一切都拦在身后的那个。
而他都快忘了，在触及神域的世界里，氪星人也只是普通人而已。魔法或是神迹，这些超越肉-体强度以外的、另一个世界的奇妙能力，每一种都可能会对他造成不可预估的伤害。
变成小猫小狗是可爱的玩笑，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中了会让人失控的可怕魔法，又将会对世界造成怎样可怖的伤害？
克拉克沉默着飘起来：“我去检查冰层和其他位置，底部有奇怪文字的地方交给你可以吗？李？”
“如果……”他张了张口：“如果我再遇到失控的情况……”
“我就再给你来一下。”李陵也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他，“东方也曾有天书的传说——＇触之者神魂紊乱，须臾间即魂魄颠倒＇，意思就是说人会直接疯掉。”
“如果目光碰到了，不要去读它，就当它是一种奇怪的花纹快速忽略掉。”李陵也想了想：“别担心，反正有我呢。”
克拉克崇拜地看着她，刚刚那点沉重和难过倏忽像遇见太阳的雾气一样悄悄消散了：“你以前遇到过这种天书吗？”
李陵也耸了耸肩：“我以前偷偷读过藏书阁里的禁书，然后剑骨暴动，砍平了两座山头。”
克拉克颤抖着掰了掰手指：“两座……山头……快飞升的时候吗？”
“没有，”李陵也平平无奇地说，仿佛在说她刚吃了碗蛋炒饭一样随意：“那时候我好像六七岁吧。”
真好。
克拉克安详地闭上眼。
她揍我时放了一整个太平洋，她拿我当朋友。
“哦，我们还得通知B。”克拉克掏出通讯器：“还有戴安娜和钢骨……闪电侠不行，他拥有神速力，如果真的失误看到了这些文字，恐怕没人来得及制止他……”
通讯瞬间接通，蝙蝠侠那低沉沙哑得如同裹挟着蝙蝠戾叫的地狱之音响起，在空旷的冰窟里回响：“蝙蝠侠上线……你在哪里，超人？”
他听出了克拉克接入通讯时周围有奇怪的回响环境音。
“是这样的B，我和李在北极……”克拉克突然想起他刚刚赌气甩掉盯盯鸟们，瞬间有点心虚。
“我知道，说重点，你在北极哪里？”没等他回答，蝙蝠侠扳动某些小按钮的细响传来，而后他精准地报出了一个坐标定位。
“那里应该是永冻冰层，厚度在四到六米之间……”
“不是这样的，B。”克拉克向冰层深处看去，瞳孔奇异发亮，超级视线在发挥作用：“我们现在正处于一座层高五米左右的天然冰窟里，内部遍布冰笋和蜂窝构造，而在我们脚下，还有将近四米的冰层。”
他手持通讯器，迅速向屏幕另一端的蝙蝠侠展示了四周环境。
随即克拉克再次飘到了冰窟的崩裂层边缘，为蝙蝠侠仔细拍摄了刚刚他特别注意到的那些冰层裂纹以及冲击点：“我认为这些痕迹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从冰层内部挣脱而出所留下的。”
“……是的。”蝙蝠侠沉默片刻：“那是内部撞击点。”
“有什么东西从你所在的位置冲出来，离开了北极，而我们一无所知。”蝙蝠侠在快速敲击键盘，随即报出一串数字：“它大概有10-13.5米高，2-4米宽，从冰壁的刮痕来看，它或许是由某种极其坚硬的合金铸造。”
“我想你也应该注意到了那些冰笋和蜂窝结构，它们均有深浅不等的断裂重融痕迹，这说明破冰而出的东西可能外部结构复杂，并且是靠某种热动力源驱动。”
还真没注意到的克拉克愧疚低头——他就是这样地敬佩着B，即便只有通过网络快传过去的模糊图像，他也能快速从中提取出他需要的信息和线索。
“是的。”克拉克补充：“冰层最低端还有一些天书……李说那个叫做天书，刚刚我只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人在我脑子吟唱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精神污染。”蝙蝠侠生气时声音会压得更低，并发出某种恐怖的嘶嘶声：“你的精神力很差，你不该冒然碰触陌生的文字和图象……。”
“对不起布鲁斯。”李陵也突然插嘴：“是我让他看的，我读了一下没什么事，所以我就叫克拉克，让他也看看……”
然后克拉克听见布鲁斯的语气就像寒风拂过池塘，瞬间变得温和了一点：“这不怪你，是他没有足够的警惕性。”
克拉克眼泪汪汪：“……”
但布鲁斯的确和他说过好多次，不要碰触陌生的图象和文字，越奇异诡异的符号越有可能是某种古老魔法或诅咒的载体，而氪星人的强大并不体现在精神力上。
氪星人可以举起地球，但哪怕是随便一个小有所成的魔法学徒都能对他造成灵魂层面的伤害，这常常会为联盟造成不小的麻烦。
克拉克深刻反思，并决心下次一定悔改。
“我马上过来一趟，等我……不，你来接我。”布鲁斯站起来：“你来接我和蝙蝠飞机，我需要最快赶到。”
“我会通知戴安娜和钢骨——这起事件危险程度极高，无论从北极逃出去的是什么，它都必定会造成人类世界的剧变。”
克拉克茫然地回忆，超级大脑检索各个时段北极的特殊异动，但他一无所获。
“没有，布鲁斯，没有任何异动。”作为超人的克拉克笃定地说：“我不曾注意到任何不对劲的响动，它也或许是某种巨大的史前动物……”
“动物可不会写字儿。”李陵也幽幽抬起头，她正在从冰壁上拓印文字——克拉克刚刚拜托她拿那些奇怪的天书回孤独堡垒，借用氪星文字库进行比对。
……
克拉克折返哥谭去接布鲁斯和他的蝙蝠飞机，李陵也则带着纸张回到了孤独堡垒。
高科技盲剑修挠了挠头，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操作这些精密仪器，毕竟仪表盘上标注的氪星文字符号对她来说和天书也差不了太多。
李陵也犹豫了一下，正打算至少先进行开机的伟大事业，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那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道光线模拟投注的虚影，但他栩栩如生。
李陵也新鲜地注视着他，这位双手交叠、静静站立在远处的中年男性看起来很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最重要的是，克拉克和他的轮廓十分相似。
或者说，他和外面门厅的雕像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看都有点像克拉克那位氪星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
李陵也像偶遇同学家长的小朋友，立刻紧张地冲上来自报家门：“叔叔你好，我叫李陵也，我不知道您在家刚刚没有和您打过招呼真的很失礼……”
克拉克的父亲微笑着看着她：“没关系，我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我只是孤独堡垒的AI程序。不过我以氪星科学家乔·艾尔的思维为运行蓝本，因此你也可以称呼我为乔·艾尔。”
“你好，李陵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李陵也脑子一抽——很难想象她是怎么想着提出这个问题的。
“你能帮我开机吗？”李陵也指了指孤独堡垒的控显台：“我看不懂氪星文字。”
陆地神仙也不是全能，几个月前神仙被英语殴打，几个月后神仙再次被氪星文字殴打。
强烈要求飞升自带通晓全宇宙外语功能，没在开玩笑。
乔还是那样微笑着看向她，流露出一点善意的调侃：“我以为我的存在会让你意识到，堡垒的超级计算机其实一直处于待机状态。”
李陵也：“……”
糟糕，丢脸丢到氪星去了：）
她终于意识到乔是什么——乔是整个智能系统的外化，询问他就等于登录检索。
于是李陵也向乔举起了手里拓印着天书文字的纸，直接发问：“那您认识这种文字吗？”
乔顿了一下。
“是的，这种文字在氪星文字库中有过记载，它被记载于火种源之上，是一段源代码中的无序错列。”
“它来自……赛博坦。”，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