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姨约定了天黑前一定回来, 卡洛斯终于获得了出门游玩的许可。哈维尔不愧是大公府的墙头克星,对卫队换班和巡逻的规律如数家珍,除了在托送卡洛斯上墙时被当踏板踩了几脚, 整个逃家的过程都如行云流, 顺利得不可思议。
“我原本打算直接挖个地道的。”大公府邸外的大街上, 他摸了摸下巴,坦言道, “但实在是太不安全了,我怕有小偷, 就放弃了。”
我替我全家谢谢你考虑周全啊。
卡洛斯忽视了这人仿佛有大病的发言,说道:“小姨不喜欢说话不算数的男人。”
“好好好, ”哈维尔立马投降, “我这就带你去春神教团, 行吧?”
这么说着, 他突然弯下腰,手臂一伸, 一把将卡洛斯抗在了肩上,还故意颠了几下。
哈维尔本以为能听到卡洛斯的尖叫, 谁知道后者不仅淡定地给自己调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还拍了拍的肩膀, 说了句“驾”。
不是,这熊孩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怎么这么气人?
意识到较劲儿下去可能还是自己吃亏, 哈维尔一边扛着卡洛斯混入了远离大公府邸的人流中,一边转移了话题:“说真的,你为什么要去春神教团啊?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每天净搞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特别不适合小孩子观看。”
卡洛斯语气平淡:“去找人。”
“这不是搞笑吗,你要找人能找去春神教团?这和我要买礼物,却跑去垃圾场捡有什么区别?”哈维尔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春神教团里没有人,因为春神的教义只会鼓励人们去追求兽性,把人变成只追求欢愉的野兽……等等!你要去找大公妃?!”
猛然想起来不得了的事的哈维尔脸再次绿了。
他竟然当着奥罗拉外甥的面把她姐姐给变相骂了!
“也不是人人都这样……我刚刚说的只是普遍情况……”他绞尽脑汁地开始找补,“毕竟春神还鼓励人们追求自由呢……哈哈哈……”
他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觉得自己八成是凉了。
谁知,自见面起就不断给他拆台的卡洛斯却说道:“你说得很对。”
有那么一瞬,哈维尔都以为自己幻听了。
“莎多纳是最恶劣的神明之一,某种意义上,祂的恶劣程度甚至超过了万火之祖。”卡洛斯冷静地陈述,“因为信仰祂毫无回报。单从再神前议会占多个席位的几个主神来说,穆拉赫特会回报你权力,萨尔瓦多的信徒以静默换力量,柯斯达里奥代表着复活的希望,金光之王更不用说,可莎多纳与他们都不同,除了一个滥(情)的借口,祂什么都不会给予。”
哈维尔听得瞠目结舌:“别一口气直呼这么多神名啊!万一炸了呢?不是……你这是七岁小孩子该说的话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精英教育吗?”
卡洛斯说道:“难道不对吗?”
哈维尔摇了摇头,说道:“不,很对,甚至有点对过头了。”
说完,他摆正了脸色,显然认真了起来。
“就算在邪神里,春神也很奇怪。”他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皱起了眉头,“因为祂和祂的追随者们是完全没有行为逻辑的。”
“我们……咳咳,学者们进行过研究。就像你说的,春神的信徒们显现出了强烈的无所求特征,除了能够光明正大的四处留情,他们从春神那里得不到任何实质上的好处,虽说还有个永葆青春的附加项,但这一点随便一个不入流的小邪神就可以做到,完全没必要去信仰祂,因为性价比太低了,嗷嗷,你能听明白性价比吗,就是——嘶!”
卡洛斯捏着他的脸颊往外拉。
“好啦好啦,知道你听得懂了。”哈维尔揉了揉发红的脸颊,继续说道,“邪神对信徒无所求有很多先例,比如永恒寂静和死灵庇佑者都算这类,属于被动类型的邪神,但信徒对邪神无所求就不对劲了,那你折腾个鬼啊?是吧?反正就是不值!而且说句实话,根本没有邪神会要求你忠贞不二,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去信仰某个固定的神,甚至还为此给自己上了个大枷锁,所以仔细推敲的话,春神的信徒们是完全不合常理的。”
“除非他们内部有一条维系彼此关系的隐形利益链条。”男人摸了摸下巴,“春神的信徒成分复杂,但相当一部分是贵族,如果他们内部有利益链……”
“那不如信穆拉赫特。”卡洛斯打断了他的猜想。
“……好吧,你说得对。”哈维尔挠了挠头。
此时他们已经穿过几条街,来到了神前议会所在的信仰广场,这里除了有宏伟的议会主楼,还聚集了所有以南方公国为主要据点的教团总部,就连身畔擦肩而过的行人也由正常公国居民变成了不那么正常的那一批。
看着眼前堪称“玲琅满目”的教团招牌,男人叹了口气,感慨道:“我其实有时候觉得,神和我们没什么不同……哎哟!”
卡洛斯拍了他脑袋一下:“管住你的嘴,等我找到了人再找死。”
哈维尔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我试过了,说点牢骚话还不至于爆掉脑袋。”
“你看最中央的这一排。”他指着前方说道,“永恒之火在最中间没问题,这都是人家勤恳拉人头应得的,金光之王在这里也没问题,人家挣得多,而且信众基础广,但永恒寂静和死灵庇佑者是完全被动的神明,绝大部分时间连信徒都不搭理,更别说,还有个每天不知道在干嘛的春神。”
“所以我觉得,祂们应该也是有圈子的。”
哈维尔把卡洛斯放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种小少爷可能感觉不到,咱们的世界是被圈子层层围起来的。你出生起就在最顶层的圈子里,只有你向下兼容,没有你够不到的,而我呢,虽然是贝格里斯人,但却只是个平民,想要进入最底层贵族的圈子基本没有门,而那些外地人呢,想要进入本地人的圈子,也是千难万难。我们就是这样靠划圈把名利、地位、资源层层收缩,来捍卫我们本身的圈层和利益。”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卡洛斯瞥了他一眼,“你可是能进我家并追求我小姨的人。”
哈维尔冲他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是因为我会翻墙。”
卡洛斯接下来话头:“如果穆拉赫特、萨尔瓦多、科斯达里奥、巴沙克、莎多纳真是最顶层的圈子,那他们肯定有聚在一起的理由。凝聚人心的东西无非是利益、感情和身份认同。利益关系牢固又脆弱,感情关系短暂又长久,身份认同则是要靠血缘、地域、文化共同加成。不过这些都是人类加到邪神身上的无端猜测,如果真的符合这个逻辑,那我觉得这些神也不过是批了皮的人。你觉得呢?”
他扭头看向哈维尔,却发现后者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男人磕磕巴巴地说道:“说真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才艺?我、我是说,那种在聚会上一口气报出所有邪神真名却不被打死的那种特殊才艺?”
他们现在可是在神前议会前面的广场上!
就算邪神们不在乎自己的名字就跟报菜名一样排队出现,随时随地冒出来的狂信徒也足够危险了!
卡洛斯给了他一个看傻帽的眼神,答道:“我是裴南德斯大公的儿子。”
行吧。
哈维尔给了愚蠢的自己一巴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可恶的贵族少爷。”
“所以您有什么计划,少爷?”他用破罐子破摔般的语气说道,“我先说好,我的门路就是翻墙进去,您要是以为我能买通这些建筑里的宗教疯子,那就未免太高看我了,那群家伙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比邪神还邪乎。”
“放心,我对你没有那么高的指望。”卡洛斯说道,“你看到六点钟方向,那个穿着丝绸外套的家伙了吗?”
哈维尔闻言望去,看到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男人。
“这家伙怎么了?”他弯下腰,凑到了卡洛斯的身边,被后者嫌弃地往旁边推了推,“喂喂喂,好歹我是你的帮手!”
“他是春神教团的主祭之一,常年混迹于各色舞会,专门诱骗小姑娘入教。”卡洛斯语调讥讽,“算是教团的骨干。”
哈维尔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这不就是纯属缺德?”
见状,卡洛斯拦下了一个在广场买花的姑娘,指着里面的一只红玫瑰说道:“姐姐,我要一支,带一张便签。”
姑娘闻言笑着给了他一支花,不仅给了一张便签还给了他一支笔,笑着说道:“小朋友好可爱,是给妈妈或姐姐带的吗,送你了。”
对于这个发展,哈维尔瞪大了眼睛:“你上次卖给我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买花姑娘闻言扫了他一眼,嫌弃地走开了。
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卡洛斯迅速在信笺上写了一行话,然后把信笺对折,把玫瑰夹了进去,递给了一旁的哈维尔,嘱咐道:“把这个给那个家伙,别看内容。”
哈维尔闻言一愣,想了片刻,耸了耸肩,接过花和信笺,走到了男人的身旁。男人显然很熟悉这种送信的套路,爽快地接过了信笺和花,甚至还给哈维尔付了小费。
接过小费,哈维尔快步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噗”的一声,有温热的液体溅上了后颈。四周尖叫声乍起,他的身体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就看到男人原本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了飞溅的血沫。
他炸开了。,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