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女孩睁眼的那一刻, 莎多纳第一反应就是后仰,因为用劲过大,这个动作带的祂整个人向后踉跄了数步, 才狼狈地稳住身形。
可等待最初的惊愕过去,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强烈的羞耻感又冲上了她的脑子。
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女孩, 恢复了美艳外表的春神拨弄了一下及腰的白金色长发,语调很是恼怒:“别在这里故弄玄虚, 你以为你还是曾经的你吗?”
“我不是我,又能是谁呢?”迪莉雅语气中带着无奈。
“别装糊涂,”女人神情轻蔑地看着她, 说道,“这招只对穆拉赫特那样的胆小鬼有用, 你现在也只有吓唬吓唬祂的本事了。”
“你是指我在车站下的逐客令吗?”迪莉雅笑着问道,“原来那是吓唬吗?我还以为用词已经很委婉了呢。”
女人没再接话, 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看向迪莉雅的目光透着贪婪与垂涎。
别跟她废话了!
吃了她!
有声音自莎多纳身体深处传来, 引得她不断吞咽着口水, 下巴到耳根再次出现了裂痕。
“别怪我, 深空。”她的瞳孔变得细长,“但你真的是太香了!”
话音未落,女人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然而, 当她冲回床边的那一刻, 对上了迪莉雅碧绿的眼睛,充斥着大脑的贪欲被更为强烈的恐惧霎时覆盖,迫使她的躯体被本能所支配,竟然一下子被濒死般的恐惧压到了无法动弹的地步。
不能上前。
她的本能在疯狂尖叫。
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
她的脑海里甚至出现了自己惨死当场的画面!
“嗯?”女孩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 “动物的本能真神奇,不是吗?”
在这一刻,莎多纳再愚笨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陷阱。
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真相后,春神用尽全身的力量夺门而逃。可是在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门后,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边,仿佛一步都未挪动过。
“离我近点,”女孩说出了在大厅时她的台词,“让我好好看看你。”
当最后一个字被吐出来,女子佝偻着趴在地上,不受控制地爬到了床边,匍伏在了坐在床畔的迪莉雅脚下。
她抬起脚,踩在了女子的肩膀,语调轻柔地询问道:“急着走做什么呢,你难道不想跟我好好叙旧吗,莎多纳?”
女子维持着趴跪的动作,抖个不停。
“我很想你。”迪莉雅说道,“你跑掉以后,我的捕鼠计划就没那么完美了,毕竟四分之一肯定没有完全体好用。哦,差点忘了,这段记忆被我撕下来了,所以你才敢跑过来自投罗网。”
她用一种充满欣喜的语气说道:“莎多纳,你是不是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念头非常繁杂,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感觉身体里有好几个自己?那是因为你逃走的时候被我撕成了两半,有四分之一留在了明克兰继续看家哦。”
脚下的女人抖得更厉害了。
“说话。”迪莉雅语气温柔。
“……你没被封印。”莎多纳声音颤抖,“我们都被耍了。”
“不,我被封印了。”迪莉雅语调轻快,“不过嘛,是你们认知上的封印。”
“莎多纳,你没有意识到吗?”她用愉悦的目光凝视着春神,“你们和我是不一样的。”
莎多纳用那张美人脸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愕然,“不……不一样?”
“你是有缺陷的,不是吗?因为玛莎和莎娜,你只能降临在有姐妹的人身上。因为马尔斯伯爵花心,最多在一个情人身边停留个月,你也只能强迫信徒与你保持一致。这样他们才能触及到你的力量,与你建立连接。”迪莉雅歪了歪头,笑容依旧,“这都是你与生俱来的特点,是你生而为人的证明。”
“不,这只是我们的神权不同!”莎多纳反驳道,“因为我们是不同神职的神明!掌管不同的领域!所以……所以……”
在迪莉雅的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变得细不可闻。
“不,莎多纳。”迪莉雅笑着否定了她,“从来没有神权和神职,就像从来没有春神和万火之祖,你们从来与我不同,我会出现在你们周围只是因为……我很无聊。”
看着耸肩的女孩,春神美丽的面庞上隐隐浮现出了道道裂痕。她的四肢完全瘫软,像是四条滩在地上的面条,某种黑色的液体从五官中缓慢流出,嘴巴大张,露出的半截舌头分化成了无数根肉条,开始向外攀爬。
“……你……到底……为什么……”女人发出了近似啜泣的质问。
“我不是在十年前就说过了吗?”迪莉雅甜甜一笑,“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这么说着,她拿起床头摆放着的《明克兰之书》,翻开了新的一页。
在隔壁房间的卡洛斯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小时候的梦。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天空蓝得透亮,云朵如薄纱一般,他坐在花园的长凳上,看着一朵含苞欲放的月季。
“卡洛斯?卡洛斯!”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孩子怎么又在发呆,我刚刚和你说的话听见了吗?”
他闻声扭过头,就见到母亲和小姨正坐在不远处的遮阳伞下,圆桌上摆放着玲琅满目的点心和精美的茶具,显然是在享受下午茶的悠闲时光。
“你在那里不热吗?”母亲微微皱着眉头,“快过来,可别晒坏了。”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从手掌到手指都白皙柔嫩,比他如今习惯的样子小了足足一圈,正符合小孩子的尺寸。在母亲的再督促下,卡洛斯走到了阳伞下,坐在了她的旁边。
与现实中越来越放浪形骸的做派不同,梦里的母亲穿着传统贵族们偏爱的束腰裙,将纤细的腰肢都包裹在合宜的剪裁下,看到他乖乖坐好,就用勺子舀了一块蛋糕喂给了他。
“我听你父亲说,你昨天顶撞了永恒之火教团的主教。”母亲拿着手帕擦掉了卡洛斯嘴角的蛋糕屑,“这样可不行,你未来是要接任大公之位的,就算在心里不以为然,也不能在嘴上说出来。”
卡洛斯想起来了,这是父亲带着他去观看了永恒之火大祭祀的第二天,就是在前一天,他用“能量守恒”论把永恒之火的主教差点吓进医院。
“跟他讨论了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题而已。”他趴在了桌子上。
母亲看着他,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对着一旁的妹妹说道:“你说轴这一点这孩子到底是随了谁,我和裴南德斯都挺变通的呀。”
小姨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然,她也说不了话。
小姨还是他印象里的装扮,总是穿着浅色的衣物,用一道面纱遮挡着被粗线缝合的嘴巴,只露出一双漂亮的褐色眼睛。每当需要进食的时候,她总是把食物弄到软烂的状态,小心翼翼地顺着线之间的缝隙送进去。大概是因为吃得不多,她纤细得惊人,总像是风一吹就会飞走。
“奥罗拉,我停留的时限又快到了。”母亲抚摸着他的脑袋,对小姨说道,“因为我经常回大公府邸,教团那边已经有了怨言,说我违背了春神的训导,要求我远离贝格里斯。”
“我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裴南德斯,而是为了卡洛斯。”她看着卡洛斯,神情复杂,叹了口气:“主教给了我一次申辩的机会,只要我能说服其他主祭,就可以不用遵守个月的规定,长期停留在大公府邸。”
卡洛斯听着母亲的声音,却对谈话的内容极为陌生。
他的母亲,贝格里斯的晨曦,春神最忠诚的追随者,无情的菲奥娜大公妃,竟然曾经想要留在儿子身边吗?
还是说,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对于母亲的忽视和冷淡依旧耿耿于怀,甚至到了需要在梦里进行自我安慰的地步?
他感到了荒谬。
然而母亲与小姨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奥罗拉,我离开的时候,卡洛斯就拜托你照顾了。”大公妃拍着妹妹的手,眼眶微微泛红,“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小姨对着母亲摇了摇头,把卡洛斯揽到了自己怀里,轻轻拍了他背部几下。这个动作唤醒了他少时的记忆,让这段在花园里发生的褪色记忆重新焕发出了活力。
是的。
卡洛斯想起来了。
当年母亲呼唤自己的时候,他因为父亲对主教的承诺,被叫去书房“矫正”了几个小时的思想,等到他出来时,就被告知母亲已经离开了贝格里斯,归期不定。
他不应该在这里。
卡洛斯看向面前的瓷杯,光滑的杯壁上倒映出一张青涩而稚嫩的脸庞。
这是他不曾参与的历史。
即便直面穆拉赫特降临都没有颤抖的手在此刻却微微抖动了起来,卡洛斯能感到肌肉附着在筋骨上,不断地颤动着,向他传达着危险的信号。
是那个埋葬在十多年前的可怜少年依旧对得不到的母爱不肯罢休,还是他终于成为了那本恶劣魔法书瞄准的新猎物?
卡洛斯不知道,但他有一种预感。
他过去的人生会在今晚被彻底颠覆,无论好坏。,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