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 是跟大宋完全不同的景象,同时也是她梦寐以求的时代。
想到田然,微生星洲透过这副身体主人的记忆, 看到了她, 动作不由顿了下,不复先前的平静,那是迟疑, 是近乡情怯。
还有一道是极其复杂,用言语无法描述出来的情感,内敛到极致,只可惜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不见。
循着记忆,他把帐结了, 然后转身离开。
按道理像他这样长相的人出现在大街上应该会惹来不少人注视的, 然而大街上大家各走各的,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像风一样, 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恋爱小屋里,田然回去后也没干什么,就回到了房间里休息。今天一连串事情下来,是个人都累。她休息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直到吃饭的时间点才出来。
她过来的时候, 秦洲还没有回来, 正当祝姝惠想着要不要打电话问他中午有没有回来吃饭的时候, 门口这时候有了动静。
只见秦洲这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因为大家也不算特别熟,所以就算有点变化也不能立即察觉出来,唯有田然看着他,瞧了许久。
不过当坐在餐桌上的时候, 她就安安静静地吃她的饭,没有再往他那边瞧去了,这让微生星洲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认出来自己了,但心里还在生气。可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他做不到。
谁能想到当他听见她在城墙上自刎而死的时候是有多么失魂和狼狈?
算术师算不到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的命运。他算得到这天下所有人的命运,却唯独算不到她的命运。
明明她说过她喜欢花,喜欢草,喜欢那自由自在的蝴蝶,还有那漫天的飞雪。她想要离开皇宫,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明明她是最怕疼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那早该消逝的大宋殉葬,它配吗?
当一个守护天下苍生的人心中有了私心时,他已经做不到像先前那样看见生死时无动于衷了。
四十五分钟后,吃完饭,微生星洲出现在了她的房门口。透过这扇门,他仿佛看到了里面的人。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像现在这般,连一扇门都不敢敲。
但是站在门口一会儿后,他最终还是敲响了那道门,指骨轻叩,声音很有节律。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道脚步声,田然打开门看到是他,也没把门关上,直接走了进去。
看着敞开的房门,微生星洲停在了那里,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一道嘲讽声,“什么时候,连你微生星洲都还有不敢做的事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敢呢?”
说完,声音逐渐变冷和不客气了起来,“不想进来那就走,顺便把门带上。”
听到这里,门外的人不再犹豫,走了进来,他视线落在门上的时候,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门关上了。但是目光却不敢多看房间里的东西一眼。
田然瞥过来就看到这一幕,阴阳怪气地笑了,“现在跟我讲男女有别了?微生星洲,你告诉我,这个房间里是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看的?”
要知道她衣着完好,房间里东西也很整齐,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他为什么还是不敢看?
微生星洲没有看她,端正道,“这于礼不合。”
听到这句话,田然心中本来还不是很气,现在有点气了,走过去点了点他的胸膛道,“你跟我讲于礼不合,请问是守哪国的礼?大宋吗?”
“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再看看你的头发,再来跟我说于礼不合吧。”
也是听到她说的话,这时候微生星洲才注意到自己的袖子是短的,胳膊大半部分都露了出来。先前因为接收了秦洲的记忆,没感觉有什么,然而这时候才发现了不妥。
他退后一步,朝面前的人行了一礼道,“请容微臣整理好着装,再来跟公主殿下解释。”说完他就转身想要走,然而被叫住了。
“站住。”一声娇斥,别提温柔了,就差没变成母老虎了。
微生星洲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没转过身来,这让看的人只觉得他迂腐和假正经。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只看过你一个人的吧?如果都像你这样讲的话,本公主的清誉早就没了,是不是在国师大人的眼里,静安就是个不知羞耻,清白已失的不洁之人。”一字一句犹如利刃,与其说是在伤自己,倒不如说是在割他的心。
微生星洲倏地抬起头来,她可以骂他,打他,又何必这么说自己?
看着面前面容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他看着她,声音喑哑地道出了这句话,“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他看来,她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那些恶俗又怎么能禁锢住她?她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然而田然偏偏跟他唱反调,“那你是什么意思?嫌弃我?还是说你心有不诡,所以不敢抬头?”
每说一句,都让微生星洲心中一紧,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选择了沉默。
看到这里,田然不悦道,“微生星洲,你哑巴了?”
可以说,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训到无话可说。
不过听着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微生星洲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笑,然而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意。
她这副样子至少比先前怎么止都止不住血,怎么叫也叫不醒的状况好太多了。
时到今日,他还是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田然看着他笑,原先鼓起来的气一下子泄了下去,走回床边缘坐下,没好气道,“说吧,要跟我解释什么?”跟这个半天都不一定能蹦出一句话的人生气,她等会儿气到的还是自己。
不得不说,听到这句话时,微生星洲松了一口气。怕她想起上一个问题,他这时候开始将她自刎后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说了出来。
“你自刎之后,秦玄给你打造了一所冰棺,想要封你为后,不过被我阻止了。”
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愿意的。她父兄和家国全部都是被云国人摧毁的,又怎么可能愿意死后冠上云国人的身份?
“那时候他还没完全掌控大宋,所以我就联合那些大臣,逼他把你交出来了。”这件事估计史实上也不敢写出来。
因为这件事,后面那几年,秦玄几乎天天都想除掉他,可是国师府根基已久,除非他是不想要他皇位了,否则一旦对国师府出手,势必会造成民心大散。这也是为什么两者势同水火,却又不得不处于暂时的平衡当中。
田然听着,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他总算做了一件像样的事情。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他这是为自己好,但是知道归知道,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到这里,她问起了最为关心的一件事情,“你把我送到这里付出了什么代价?”哪怕她对那些不了解都知道,凡有所得,必有所换,否则每个算术师都像他这样做,还不乱了套?
微生星洲知道瞒不过她,所以也没打算瞒她,“只是少了几年寿命罢了。”至于多少年,他没有说出来。
但是田然自己会问,“多少年?”问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了,生怕是自己想象不来的数字。
见她追问到底,微生星洲保守说出了一个数字,“十年。”然而真实数字却是他寿命的一半。
不过对他来说,只剩下一半也足够了。
田然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木已成舟,不管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看着微生星洲问道,“你是用了什么东西跟田家做交易的?”
没有利益驱使,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用自己的后代子孙做交易。
果然,听到这句话,微生星洲没有否认。
“自你父兄战死沙场,田家就已经破败了,又何来余荫?哪怕秦玄看在你的份上,还保留着田家的府邸,可那也只是一时的安稳,一个国家想要历经千年而保持不败都尚且困难,又何况是一个家奴?我只是从云国龙脉里拿了点气运给他做交换而已,只要代价足够,血脉亲情自然无足轻重。”
“而因为早就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所以田中毅自自己亲生女儿出生后就从未管过她,这也是为什么他对你比对她好的缘故。”通过秦洲的记忆,他只不过是一想就把所有脉络都连接好了。
然而田然关心的还有一件事情,“这个身体的主人呢?”尽管她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微生星洲看了她一眼,回道,“你不用担心,她没事。”说到这里,他眉眼暗了下,却还是将现在的情况说了出来,“因为你想要回去的心思从未改变,所以历史也没有改变,你现在所看到的历史,还是原来的历史,除非你打消殉国的念头,否则吴昂还是会死,我依旧会选择复活你,直到寿命彻底结束。”
“你猜,如果你回去后依旧是那个选择的话,这已经是第几轮回了?”
听到这里,田然心脏咯噔一声,有种毛骨悚然感,但想清楚后,就是横了他一眼,“你少吓唬我,我既然知道了后果,自然不会选择跟上一次一样的老路,哪来的你说的那么多次轮回?”
这让微生星洲彻底放松下来,朝她颔了颌首道,“公主殿下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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