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这个牢房, 许清元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带路的狱卒抓紧时间跟她攀谈两句,许清元笑着回应,态度平和, 狱卒心中敬意更盛,殷勤地替她搬来一把椅子, 让她能舒适地坐在牢房对面探视犯人。
许清元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牢中囚犯。
那人穿着一身污乱不整的的囚服侧卧在杂草堆上睡觉, 他紧闭双眼满脸是汗, 嘴中念念有词:“我是解元……我是解元……爹不是……不可能……不可能!”
好象是被噩梦中的情形吓到,他醒了。他睁眼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后,明白那不是梦,崩溃大哭起来。
半晌, 那人终于止住哭声,茫然地坐在原地,这才发现牢门外面坐着一个人。
等看清是谁后, 他怒气鼓涨,咬牙冲到牢门口, 对许清元嘶吼道:“你这个无耻小人!你敢陷害我们家, 陷害我爹和我, 等圣上查明事实, 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是的, 牢中的不是别人, 正是原乡试解元卢稷。
许清元还未如何, 旁边的狱卒狠狠一甩鞭子, 他露在外面的双手顿时渗出血迹, 狱卒斥道:“敢这么跟解元说话,是不是皮痒了?”
卢稷疼的立时缩回双手,不住抽气, 表情却满是不敢置信和疯狂:“解元,你怎么会是解元?我才是!”
看着他愤恨的眼神,许清元面色无波地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屑于和你这种卑劣小人说话。”卢稷大着胆子呛声,不过碍于狱卒手里的鞭子,尾音却声势渐弱。
许清元眼神一转,稍稍抬起下巴,用隐含不屑的眼神对他道:“你的解元也是作弊得来的,何必假作清高。”
或许是她的态度刺激到了对方,卢稷声嘶力竭地反驳:“你胡说!我是堂堂正正考出来的解元,你才是投机取巧!怪不得人家说最毒妇人心,我今日才算明白。”
“那你的试贴诗是怎么回事?又该如何解释你父亲与尹维明明私交甚笃,表面上却装作不和的事?”许清元不理会他的辱骂,继续激话。
“你懂什么!父亲和尹伯伯乃君子之交,只是怕其他人说他们同为考官备选却过从甚密,所以才装作不熟的样子,用心何其良苦,谁想到还是被你这种无耻小人利用。”卢稷含恨道。
或许他心中已经认定这就是事实,因此格外义愤。
许清元被他的天真逗笑,心中最后一个疑虑打消,这桩案件在她这里算是正式办结。
她起身缓步离开,狱卒立马上前引路,态度殷勤。只留下扒着牢门的卢稷,紧紧盯着许清元的背影,双目充血。
离开北邑省的最后一晚,许清元和艾春菲决定上酒楼奢侈一把,她们点了一桌子的菜和半壶米酒,喝的醉醺醺,口齿不清了还说个不停:“等我明年一定考中举人,然后去京城找你……”
许清元帮她把乱发拨到而后,笑着道:“好,我等你,无论你什么时候过来,我都欢迎。”
“嘿嘿,”艾春菲侧趴着,话中略带伤感,“要是没去了的话,你再路过淮阳,要记得来看看我。”
许清元听她话里带些丧气,故意道:“那可不行,我懒得很,你还是努力用功到京城见我去吧。”
“哈哈,好!”艾春菲坐直身子,一下又变得很豪气,“到时候住你家,把你吃穷。”
送别宴一直吃到半夜,两人东倒西歪地回到住处。次日一大早,许清元留下租金,没有跟艾春菲告别,自己一个人踏上回家之路。
这一路她不再追求舒适和安稳,尽量用最少的钱搭乘交通工具。
她坐过牛车、驴车、板车,甚至徒步跋涉了三天左右,所以在路上的时间耽搁的有点长,但也看到许多底层百姓的苦楚。
有的小孩子十一一岁就出来给人家当学徒,被师傅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但还是得继续干,否则一顿饭都吃不上;有的芳龄少女和比她年纪大很多的人凑成一对夫妻,像伺候长辈一样伺候另一半,还得不到一个好脸;还有的中年人拖家带口进城讨生活,带着几大筐的农产品,为几文钱跟车夫计较半天;最惨的是一把年纪的老人听力有障碍,必须在外看人家的白眼,却不能回家颐养天年。
遇到这些情况的时候,许清元从来没有插过手,一是她现在的力量微弱,与现状相比贡献的力量实在是杯水车薪。一是她不愿改变他们对生活和其他人的态度,因为那不一定能适应现在的生存法则。
通判府中的门房小哥俩最近过得很滋润,自家大人得证清白,大小姐考中举人,老爷重赏阖府上下,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
“咱们大小姐可真厉害啊,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跑那么远赶考,还回回都考第一,这不是文曲星下凡吗?”一个门房赞叹道。
“就是,我看大小姐可比一少爷强百套,这都几年了,一少爷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另外一个门房拿手比了比后宅某个位置,“看她整天急成什么样。”
“嘘,这话被人听见你是死是活,守好你的门,别多话。”起先说话的那位门房忙提道,“哎?你看看那边的人影儿,好像咱们家大小姐啊。”
“什么像,那就是。我去禀报老爷!”
许清元回到府中,身心终于全部放松下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也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当成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
许长海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夸奖道:“你做的很好!这一趟受苦了,在家好好休息一阵。”
“多谢父亲关怀,女儿不辛苦。”许清元沉稳答道。
“好孩子。跟父亲说说这案子的细情吧。”许长海的脸色变得严肃,耐心倾听许清元说的每一句话,叹气道,“无妄之灾啊!”
“对了,父亲,我之前拜托您查晋晴波的事情,不知可有眉目?”许清元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忙问。
“已经跟辛鹿县令打过招呼了,他们借口查税上王家去过几次,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许长海道。
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下面的人没有实在好处,应付交差,怎么肯下死力去查。
许长海看女儿发愁的样子,马上道:“正好府衙最近也要开始查户,届时让下面衙门以人口失踪立案调查,你不用担心。”
“多谢父亲。”许清元这才安心几分。
随后许长海主张要大摆筵席庆贺她高中,许清元假意推拒不过,乖乖顺从。
她巴不得把名声打出去,怎么会真心拒绝,只是客套话总是要说的。
回家不到半天,她就从方歌口中获知梅香几日前被抬成了姨娘。
许清元跟梅香没有多少母女感情,一是她心中的母亲只有一个,现在时空永隔,无法相见,一是梅香也没有对她付出多少母爱,许清元跟她甚至可以说不熟。
而且家中的中馈一直都由月英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最终也比不过女儿有出息的梅香。
她甚至有些同情月英:她永远无法从自己的劳动能力和成果中得到应有回报。
十月廿三,这一日汀州通判府上摆宴庆贺大小姐高中乡试解元,遍邀城中诸官及家眷。通判府前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许清元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正式亮相,把自己给拾掇的利利索索、干净清爽,力求给众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郑重敬过恩师曹大人,师生情谊为人称道。又敬过长辈,许长海很上道地对她不住夸口,宾客纷纷应和夸奖。
接下来许清元从宁知府开始,按照身份地位依次敬过来客,收获赞誉无数。
孟先生自斟酒一杯,看着不远处受尽追捧的许清元,脸上露出苦笑。
今天许清元心情好极了,浑身轻飘飘,看谁都笑眯眯的。
招呼完外客,许清元也不忘去见见内眷来宾。
夫人们还好些,主要顾及许长海的地位,夸就完事了。小姐们却活泼的多,拉着她问东问西,许清元只挑几桩好玩的事略讲一讲,随后便告辞出来。
宴会过半,大家四处交际起来,许长海把她叫到不远处的凉亭中,宁知府也在里面等着她。
“见过知府大人。”许清元见礼。
“无须多礼。”宁晗抬手,示意她起来,“身体可还好?在牢里面没有受罪吧?”
“多谢大人关心,学生无事。”
“身为女人,考学做官的难处你也算见识了一半,感觉如何?”宁晗笑问。
人家摆出一副谈心的样子,许清元也不再那么拘束,苦笑:“比我想的还要难。”
宁晗和许长海都笑了。
接下来宁晗开始跟许长海谈正事,却留她在旁,许清元明白这是允许自己同听的意思,便规矩地站在父亲身后,仔细聆听两人的谈话。
“父亲来信说,圣上有意在六部之下增设一司,专管法人等事宜,现在六部之间正争个不停,这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宁晗望着远处,道,“不过长官的人选倒是有八分准了。”
说完,她回头看向许长海,脸上带笑:“你要做好准备。”,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