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找到员工了?”阿珍最近在面试新员工, 但是今天来了一位新员工说是老板招来的。她有些糊涂了。
苏念星刚走进冰室,就被阿珍连珠带炮追问,“人呢?”
阿珍指了指外面, “她一来就做事, 我拦都拦不住。去外面倒垃圾了。”
说话的功夫,金柱老婆许沛珊拎着垃圾桶走进来, 她有些害羞, “神算, 我来了。”
苏念星冲她笑笑,“你是什么时候出荔枝窝的?”
“我婆婆被抓那天就走了。”许沛珊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想早点过来的。但是要料理老公后事, 所以来晚了点。”
苏念星问她把金柱葬在哪里了。
许沛珊报了地址,就在附近的墓地,“我回了趟荔枝窝,他们说荔枝窝的土地不属于他们,是衰仔云的。我都糊涂了。那我婆婆的地怎么办?还能卖吗?”
“房子的地确实是属于你婆婆的。但是荔枝地不属于她。”苏念星迟疑, “你婆婆已经判刑了吧?”
“对。她出不来了, 委托我帮她卖地, 好将金柱葬到祖坟。但是祖坟都没有了。村民要跟衰仔云商量买地的事情,但是一直找不到人。”许沛珊不想招惹麻烦, 所以她就把金柱葬在附近墓地, 以后给他扫墓也方便些。
至于婆婆会生气, 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一想到婆婆是想杀死自己却害死老公,她就恨不得杀了对方。要不是为了丈夫的骨灰, 她压根就不会去见她。
许沛珊嫁到荔枝窝这几年,常年在市区打工,她与村民们没什么感情, 丈夫死了,她与荔枝窝最后一丝牵绊也没了。
之前苏念星请她到冰室工作,她觉得是个机会,所以就来了。
苏念星见她吃苦耐劳,人也勤快,于是就让她先把家安顿好,再过来上工。
许沛珊笑道,“我已经找到了住处。”
苏念星让她接替阿喜的工作,负责接待客人和打扫卫生。
这边冰室老客居多,她与老人家倒也聊得来。照顾也很精心,苏念星让阿珍把之前招的两个服务员叫过来,她负责二轮面试。
阿珍给两位服务员打电话。
苏念星给两人各算了一卦,挑中一个做事勤快,亲和力强的靓妹,对方人品没有大问题,不是游仔那种骗赔偿金的,就让她在店里先干几天,“下个月罗素街的新店装修好了,你到那边上工。”
靓妹自是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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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念星见到一位求卦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师奶,长得并不如何美,但是非常有气质,说话慢条斯理,谈吐斯文,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她开口自我介绍,“我姓秦,在大学教音乐,也培养出许多歌手。我一直在外面挖掘人才。前些日子我坐叮当车到中环,遇到一位小姑娘,她唱歌非常好听,但是等我下了叮当车,却发现她不见了。我想请你帮我找到她。我一定要将她培养成顶尖音乐家。”
苏念星指了指价格表,“我算卦要一万多。”
“没关系。”
秦老师一看就不差钱,从包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到桌上,眼巴巴看着苏念星,“我之前找过好几个人帮我算卦。张大师说她在香江西边,但是我去元朗那边的小学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我昨天又去找了钟德堂,对方告诉我小姑娘今年十岁。这些信息太少了,我找不到。”
苏念星没想到她连张大师都认识,看样子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不想埋没人才。
“那我给你算一卦吧。”
她拿出六爻金钱卦,扔了六次,确定卦象才道,“那孩子是在元朗。”
她又测了字,“小学?不对。她应该早就辍学了。”
秦老师恍然,“怪不得去学校找不到呢。那她现在在哪?”
苏念星给她看手相。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皮肢黝黑的小姑娘正仰望着头顶的太阳,赤脚走在海滩捡沙蟹,嘴里哼着歌。
就在这时海边一伙小伙伴经过,冲她作鬼脸,“丑女!”
小姑娘长得不丑,但是因为家穷,常年穿着黢黑脏污的衣服,头发又凌乱,跟个叫花子似的。
小姑娘拎着一桶沙蟹怯怯地回了家,她父母看到她,招呼她洗手。
这个家很穷,却有六个孩子,每个都是嗷嗷待哺的年纪,这个十岁的小姑娘已经算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可以当半个成年人来用。
这是个平常的晚餐,小姑娘吃个半饱,饿着肚皮睡着了。
苏念星收回手,只记得地址,却没有看到小姑娘的名字,她抬头时告诉秦老师,“小姑娘住在屏山,桥头围,在海边的一户人家。”
秦老师喜得眉开眼笑,刚准备离开,苏念星却让她别急,“这孩子家境不怎么好,而且还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你想带走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秦老师怔住,她是个音乐痴人,一辈子没有结婚,就喜欢音乐。她不太会处理这些事情,于是就向苏念星请教,“你觉得我该怎么才能将她带走?”
苏念星想了想,“你可以找个律师拟一份合同。由你负责培养她,然后每个月花销你全包了,每个月给他们家一千港币还是几百港币。等学成之后,她去表演。到时候再分利润。”
秦老师有许多学生都有才,她立刻明白苏念星的意思,有点像半包艺人,只是她培养时间要长一些。
“好,我明白了。”今天天气不早了,秦老师明天再去屏山找人,她先去找律师拟合约,“如果我真能找到人,一定好好谢你。”
苏念星笑了笑,目送对方离开。
翌日早上,苏念星去新店看装修,阿喜一直在监工,做事很细心,如果有不好的地方都让工人返工了。
阿喜向她汇报进展,“还有半个月就能全部搞完,再备齐家电和柜子就能开业了。老板,手续办下来了吗?”
苏念星点头,“办好了。”
她鼓励阿喜好好干,“这边人流量比百德新街多,开业生意一定火爆。你作为店长很有前途的。”
阿喜点头应是。
晚上苏念星去小学接阿旺,她到的时候,梁督察已经到了,正在与四周接孩子的父母交谈,“我是阿旺的姑父。阿旺父母刚过世,心情很不好,我和他姑姑特别害怕他不开心,你们知道他在学校有没有被人欺负?”
苏念星挑眉,姑父?为什么不叫叔叔呢?
“没有!班上的孩子都乖着呢。”有家长回答。
也有家长推了一把,冲另一边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谁说没有。不是有个孩子总喜欢欺负别的小朋友嘛。屡教不改。”
梁督察顺着她看的方向扫了一眼,再收回时瞄到苏念星。
她拎着蛋糕走过去,笑着打招呼,“梁安博!”
梁督察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浮现浅浅笑意,“你来了!”
苏念星走过去与其他父母打招呼。
有个师奶好奇问,“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我是阿旺的……”苏念星刚想说小姨,又觉得叫小字容易引人误会,香江人肯定不是这么称呼小姨的。叫阿姨?好像也不对,显得陌生。
见她结巴,梁督察忙道,“姑姑。”
师奶打量二人,“你们是夫妻呀?一点都看不出来。”
苏念星心里一个咯噔,很自然挽住梁督察的胳膊,“哈哈,他比较害羞!”她顺手理了理梁督察的衣服,“督察嘛,在外面得保持警队形象。”
师奶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督察啊?怎么没听阿旺提过?”
也有父母才知道阿旺父母去世的消息,表示吃惊,“阿旺好可怜,你们太好了,居然还来探望他。”
“对!去世了,这孩子太可怜了,我哥就他一个孩子,我不得照顾点嘛。所以就买个蛋糕过来看看他。”苏念星举起手上的蛋糕。
家属们将梁督察和苏念星围成一圈,“以后互相照顾。”
苏念星也分不清哪个父母的孩子欺负阿旺,只能与每个人都寒暄。
不到几分钟,几乎所有家属都知道阿旺有个姑姑开冰室,有个姑父是高级督察。
阿兰婆过来接阿旺,不少家属跟她打探两人,“阿兰婆,原来阿旺还有个当督察的姑父啊?你以前怎么没说过啊?”
阿兰婆感激地看了眼苏念星和梁督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啊,他们以前工作忙,后来得知我儿子儿媳没了,所以就来看看阿旺。”
就在这时学校大门打开,老师带着孩子们出来,其他孩子们像撒欢的小鸡,阿旺晃晃悠悠走出来。
“阿旺!来!姑姑接你来了,还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蛋糕。开心不?”苏念星冲着低头走路的阿旺喊了一嗓子,拎起手里的蛋糕。孩子们全被她的声音吸引。香江物价高,蛋糕自然也不便宜。一个八寸蛋糕可能要一家人三天伙食。很少有家庭给孩子天天吃蛋糕。
蛋糕又是孩子们的最爱,听到阿旺能吃蛋糕,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苏念星打量一圈,有个小男孩嫉恨地看着这一切,他冲过来要抢,却被他母亲死死拦住,“不许抢!那是警察!”
阿旺在小男孩快要冲过来时,瑟缩着肩膀,等对方被母亲大力拦住,他才走过来。而那个小男孩对着母亲的手又捶又打。
“走吧!阿旺,我们回家吃蛋糕!”苏念星冲着小男孩露出挑衅的微笑,“这蛋糕可好吃了,甜甜的,软软的,像云朵一样。”
阿旺被一只温暖的手牵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阿婆,对方冲他点了下头,他才大力抓住。
梁督察上前抓住另一只手,“我是姑父!梁安博,梁督察。”
阿旺一左一右被两只大手牵住,前所未有的安心,再对上同学们羡慕的眼神,他眼眶突然就红了。
小男孩在三人走了几米远,终于憋不住哇哇大哭,“我也要吃蛋糕。”
小男孩的母亲一巴掌扇过去,“吃什么吃!谁叫你姑姑不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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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星姐姐,今天不是我生日啊。为什么吃蛋糕?”阿旺很快就跟苏念星混熟。也知道他们并不是他的姑姑和姑父。
苏念星拿着工具切蛋糕,“不一定非得生日才能吃。现在也可以。阿星姐姐想让阿旺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来!我们来切蛋糕!”
苏念星小心翼翼切蛋糕,阿旺先给阿婆拿了一份,又给梁督察拿了一份,因为梁督察一直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他有些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跟他打招呼,“梁叔叔,你吃!”
梁督察接过来,又从兜里掏出纸皮青蛙,“叫哥哥,这个就送给你。”
阿旺看着青蛙,又对上他严肃的脸,纠结片刻,到底是玩具占了上峰,怯怯叫了声,“阿梁哥哥。”
梁督察终于满意,摸摸他脑袋,“乖!”
每人一份蛋糕还剩下一半,苏念星将蛋糕盖子盖好,“这些放进冰箱明天再吃吧。”
阿旺端着蛋糕,眯了眯眼,像偷腥的小猫咪,“蛋糕真甜啊。”
苏念星见他终于露出孩童的天真与活泼,也跟着笑起来,“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到苏神算冰室找我。我给你出气。”
她又指了指梁督察,“他是高级督察,你就跟同学说他是你姑父。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阿旺捧着蛋糕,夸张大叫,“阿梁哥哥是警察吗?超棒的!”
香江警匪片一直很有名,阿旺这个年纪最爱的是警察,刚刚还觉得梁督察凶凶的,现在却像看英雄似的,“阿梁哥哥,你抓过很多坏人吗?”
梁督察看着小男孩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情不自禁跟着点头,“是啊,抓过许多。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告诉我,阿梁哥哥会帮你打跑他!”
阿旺张大嘴巴,“阿梁哥哥好厉害!”
苏念星适时提问,“如果你们学校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告诉阿梁哥哥。他会给你出气的。”
阿旺低下头,有些胆怯,“骂人算不算?”
“当然算了。”苏念星点头,“如果你觉得他骂你的话,让你听起来不舒服,很刺耳,你都可以跟我们说。”她试探问,“是不是有人骂你?”
阿旺抿抿唇不说话了。
苏念星也不为难他,“吃蛋糕吧。”
苏念星和梁督察对视一眼,看样子阿旺对他们还是不信任,或许是胆子怯懦。
吃完蛋糕,谢绝阿兰婆留饭请求,苏念星和梁督察往回走。
“粤语怎么称呼小姨?”
梁督察微怔,随即回答,“姨妈或是姨仔。”
苏念星点头表示记下了,拍了下他胳膊,“你跟那些家属混熟了,你觉得有几个孩子欺负阿旺?”
“大部分家长都不错,只有极个别。要多来几次才行。”梁督察侧头看着她,“你要是没空,还是我一个人来吧。”
苏念星也没什么事情,“还是一块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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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苏念星走进冰室,正好碰到阿兰婆在店里跟街坊们聊天。
“梁督察长得高大威猛,他一过去,那些学生全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阿旺。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欺负阿旺了。”
“那是!梁督察可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他还是抓住叶胜天的英雄呢。”
街坊们不要钱似地夸梁督察。
阿兰婆也称赞苏念星,“长得靓,心肠也好。她跟梁督察很登对啊。”
街坊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前他们也这么想,但是当事人都否认了。
苏念星听着阿兰婆乱点鸳鸯谱,走进去打断他们,“阿兰婆,你孙子以后要是再被欺负,一定要记得跟我们说。大家都是街坊,能帮的一定帮。”
其他街坊也跟着表态。
“对对!给阿旺撑腰。”
“就是!以后梁督察没空,我去学校门口看看。虽然我长得不如梁督察高大,但我至少是个男人。”明哥鼓起自己的胳膊,“揍个熊孩子不成问题。”
阿兰婆感激地冲他们道谢,“有你们帮忙,我真的很感激。”
苏念星给梁督察打电话,向他道谢。
电话那头传来梁督察的笑声,“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没想到你先打来了。你是不是算出衰仔云的地卖出去了?”
苏念星眼睛一亮,“真的?什么时候卖的?卖了多少钱啊?是不是卖给郭昌盛?”
她连珠带炮,问题一个接一个,梁督察根本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等她问完了,他才开口,“昨天晚上卖的,我也是今天上班才知道的。总金额是358亿,不过衰仔云并没有全部要钱,他将地作为股份投资,只给自己留了五十亿。地不是卖给郭昌盛,而是跟郑家合作共同开发。不知你对郑家有没有印象?”
郑家?苏念星瞬间明白了,郑家不就是房地产四大家族之一嘛。跟郭昌盛是竞争对手,也是死对头。听说郭昌盛的头婚老婆二嫁给了郑益民。两人算得上是情敌。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好。
“衰仔云还是很有脑子的。他知道自己斗不过郭昌盛,所以就跟他对手合作。”苏念星忍不住赞叹起衰仔云。
梁督察的声音有些古怪,“不是他想的。”
苏念星恍然,“那是张sir想的?他确实是个好军师。衰仔云给警署捐了多少钱?”
“一亿五千万。”梁督察声音透着点喜色。
苏念星被这笔钱惊呆了,“我好嫉妒张sir啊。我辛苦一整年,被古惑仔恐吓,被家暴男殴打,差点被车撞死,被人扔臭鸡蛋,还差点被人从楼顶推下,在鬼门关里走了好几回,我连五百万都挣不到。他才一个月就挣了一亿五千万。”
梁督察被她直白的话逗笑,“你后悔了?”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张sir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我好羡慕他。”苏念星承认自己语气酸溜溜的。
梁督察哭笑不得,“那钱又不是他的,是属于铜锣湾警署的。放心吧。以后你也会是有钱人。”
苏念星翘起嘴角,“那当然。我从来不怀疑这个。我告诉你,每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照镜子给自己看面相,我跟你说我长着一张富贵脸,穷只是暂时的。”
电话那头再次传来爽朗的声音,不过才笑了两声,似乎有人在跟他说话,他忙道,“我这边有事,回头再打电话给你。”
苏念星让他去忙,随后也挂了电话,扭头发现阿珍拿着镜子照啊照,她啧啧两声,“再照也照不出花来!赶紧工作啦!”
阿珍扭头看向苏念星,左看右看,“老板,你快帮我看看我有没有发财命?”
苏念星抽了抽嘴角,替她合上镜子,“好好工作,以后多的是发财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