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进来位女士, 阿珍热情招呼,“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ie姐冲阿珍笑了笑, “我是旁边的DSE,做辅导班的。你们老板在吗?”
阿珍看了对方一眼,也认出来了。DSE的广告贴满巴士, 尤其ie姐是DSE的王牌讲师,曝光度是最高的。她冲ie姐笑了笑,扭头到后厨喊苏念星。
苏念星走出来, 看到对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人就是ie姐。
她笑了笑,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ie姐把情况说了, 门店已经装修好了, 明天就正式开业,到时候肯定会有家长咨询,她想从苏神算冰室定三百杯奶茶,天气这么热,她要冰的。
苏念星问对方时间, ie姐报了早上十点。
“好, 没问题。”
“我想分批次送过去。每个钟头送五十杯。”ie姐又提了新要求。
苏念星把要求记下,“还有吗?”
“没有了, 不过如果需要家长很多, 我这边加量的话,希望你们也能快速送过来。”ie姐摊了摊手,“不能厚此薄彼。”
苏念星爽快答应。
ie姐付完钱,就离开了冰室。
阿珍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走路却那么稳,激动得尖叫, “太优雅了。我上学时,如果老师这么靓,一定会好好学习。”
苏念星有些好笑,“成绩不好赖老师长得不够靓。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清新脱俗的推卸理由。”
阿喜听到阿珍满脸花痴,以过来人的口吻道,“她才不温柔呢?我以前有个同学就上过她的课,她对学生很严格的。要不然那些家长也不会那么喜欢她。”
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严师出高徒”的想法。尤其香江没有经过改革,思想较为守旧。苏念星也觉得阿喜是对的,“只靠温柔可不能提高学习成绩。”
阿珍闪着八卦的光,“那不就是魔鬼女教师吗?一定更带感。”
苏念星和阿喜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无语。
翌日一早,早晨忙碌的百德新街变得嘈杂起来,DSE门口开业典礼,门口有两个穿着黄袍的男子正敞开着胸口,卖力打鼓,周围经过的人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一眼。
家长们忙不迭跑过去询问,报班价钱。
香江补课并不便宜,尤其这次还是王牌讲师亲自带课。费用比罗素街贵了三成,但家长们依旧趋之若鹜。很快门口就排满了队,都在询问怎么才能进王牌班。
苏念星和阿喜一人端着一个托盘挤进队伍里,“来来来!让一下,让我们把奶茶送进去。”
家长们看到他们,自动让开一条道,等他们走过,道路自动缝合。
快到中午,天气最热时,ie姐加了一百杯。她显然错估了家长们的热情。光报名人数就有五六百,看热闹的少说也有一千。
苏神算冰室开业这么久,罕见的一天,没有街坊聚集在店内聊八卦,全都跑过去排队报名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冰室生意就不好。光奶茶一项,就比平时多卖出六百杯。
苏念星手都摇酸了,最后苏念星负责调配,阿喜负责摇。
“好累!”总算到了晚上,DSE关门,苏念星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苏神算原以为已经结束这种忙碌状态。可实际上DSE搞了三天活动,他们就忙了三天。
再忙下去,阿喜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断了。他从来没想到十五杯奶茶那么重。
苏念星给他发了个红包,阿喜眉开眼笑,瞬间胳膊不疼,腰也不酸了。
阿珍笑话阿喜见钱眼开,阿喜脸不红心不跳,“我要攒钱买屋嘛。”
“你这点工资还想买屋。房贷都不够吗?”
阿喜飞快看了她一眼,“可以跟女朋友一起供房。”
阿珍一副“你女朋友真惨”的表情。
两人正打嘴架,门口有个男人正探头往里瞅,“请问这边可以算卦吗?”
苏念星示意两人别闹了,来客人了。
阿珍忙站直身体,“欢迎光临。我们是苏神算冰室,可以算卦。”
男人走进来,有些紧张,还有些局促,在价目表上逡巡一眼,看到算卦价钱后,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千港币,“我想算一卦。很急。麻烦你们帮我算。”
他将目光看向苏念星,“是你吧?我在报纸上见过你的照片。”
苏念星颔首,示意他找个位置坐下,她拿着工具过来。
男人找了最近的位置坐下后,就开始自报家门,“我叫郑慕智,在船厂工作,早上我老婆查出癌症,医生说现在可以治愈,但是后续可能会复发。我们还有儿子在上大学。钱很紧张,我想问问能不能把人救好?多久会复发?”
苏念星恍然,怪不得男人这么急呢。看样子妻子的病拖不得,再拖几天可能会恶化。
苏念星不想耽误他时间,示意他伸出手。
郑慕智将手伸过来,这是双长满老茧的手,与他的脸一样沟沟壑壑,显见他的主人吃过不少苦。他的年纪不小了,老婆肯定也不年轻。就算治好后,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到那时鸡飞蛋打。
但让苏念星意想不到的是她看到的不是他老婆的身影,而是他儿子,地点也不是医院,而是街道,时间居然是五分钟后。
男孩似乎在打工,拎着食盒快速奔跑,穿梭在街头,偶尔会碰到人,他向对方道歉又飞快往前跑。过马路时,明明是绿灯,但是拐弯处的豪车横冲直撞朝人行道驶来,目标直指男孩与另外几个行人,其他人发现豪车不减速第一时间躲避,或摔倒或跌倒,只有男孩急着赶路,速度很快来不及煞住脚步被豪车撞翻在地,鲜血洒了一地。
男孩倒地时,苏念星看到马路对面的牌子,那儿是个三叉路口,是渣甸街与轩尼诗道及怡和街的交界连接。
这个视频整整一分钟,也就是说还有四分钟时间,苏念星猛地握住郑慕智的手,“你儿子还有四分钟就会被车撞死。他现在是不是在渣甸街送餐?”
事情太过突然,郑慕智表情空茫茫,他算的是老婆啊,怎么儿子有然险。还不等他细想,他突然站起来,“四分钟?”
他急得团团转,像没头苍蝇,四分钟,他就是跑断腿也来不及。
他讲话这么大声,周围食客纷纷凑过来询问,“什么?马上要被车撞死?那可怎么办?”
住在苏念星对面的街坊,卖干货的冰室老板立刻举手,“我有摩托,我带你去。”
九十年代的摩托车要一万港币,买来后他家人连摸都不让摸。这会儿却让郑慕智坐上去,郑慕智感激地一个劲儿给他作揖。
时间紧急,干货老板不敢耽误时间,飞快启动摩托车,发出振耳轰鸣声,郑慕智坐到后面,搂住干货老板的腰,下一秒摩托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出去,街坊们追出去时,只能闻到摩托车的尾气。
“四分钟能到渣甸街吗?可别晚了呀。”
“乌鸦嘴!靓仔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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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甸街是铜锣湾的后街被一分为三,中间是车道,川流不息的车辆行驶其间,两侧是人行道,用栅栏隔开,闹哄哄的人群走在砖头铺就的道路,人流前行,郑学行沿着闹哄哄的街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他看了眼电子手表,还有三分钟。不能让客人久等,否则客人不会给他小费。
绿灯亮了,其他行人还在发怔时,他加快脚步,拔腿就跑,忽然侧前方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那刺耳的鸣笛声响彻整条街的上空,有些人不适,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
“快让开!”摩托车身后的人扒拉着双手,示意行人让开。
行人吓得往后退,郑行学却没有注意这边,他心里想的是他的定单子,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叫声,“学仔!”
郑行学愣了好几秒,下意识驻足,四下环顾,就见不远处的摩托车正朝他驶来,身后那个男人有些熟悉,他此时正焦急地看着他,做着手势,郑行学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让他后退。
摩托车由于惯性,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冲,郑行学顺着摩托车行驶的方向下意识看去,随后他看到了位于右侧的豪车,那辆豪车笔走龙蛇,坐在车里的男人戴着墨镜正嚣张狂笑,一看就没有好好行驶。郑行学唬了一跳,飞快往边上闪躲,他的动作堪称迅速,但是由于车速太快,他不能及时躲过,摔落在地。
周围行人看到惊险一幕,下意识闭上眼睛,等豪车驶过后,看到郑行学跌在地上,其他人交头接耳讨论。
“他有没有事?”
“死了吗?”
“那车开得也太快了,好危险!”
众人好奇凑过来,郑慕智不等干货老板将摩托车停好,就已经先一步下车跑过来,挤开人群,将儿子扶起来,“学仔有没有受伤?”
郑行学睁开眼睛,一阵头晕目眩,随后右胳膊嘶嘶地疼。
郑慕智四下打量儿子,额头没有受伤,但是摔倒时磕了下脑袋,人没事,“怎么样?还能不能动?”
郑行学被老豆扶起来,顾不上自己的右胳膊,看着老豆,“你从哪来?怎么会坐摩托车?”
郑慕智见儿子没事,激动得抱住儿子,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有感激,“你没事,没事就好。我差点吓死了。”
郑行学一只手握住右胳膊,“我有事。我胳膊好像脱臼了,不能动了。”
郑慕智唬了一跳,忙松开儿子,看向他右胳膊,“快起来。去医院看看。”
就在这时交警赶到,朝这边吹口哨,让他们不要挡着路口,郑行学忙向交警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有辆豪车横冲直撞。我差点被车撞死,我胳膊脱臼了。”
交警立刻带领他们到旁边登记,又向几位行人做调查,确定豪车的车牌号码。
“我要告他闯红灯,差点撞死我。”
交警做完笔录,接下来由郑慕智找律师告豪车主人。
郑慕智带着儿子到干货老板旁边,让儿子叫人,“要不是他带我,你今天可能就死了。”
虽然刚刚他差点被撞死,但是郑行学没听懂父亲的潜台词,“老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郑慕智把自己去算卦的事说了,“大师算出你今天有血光之灾。我就来找你了。”
谁知郑行学听到父亲去算卦,立刻急眼了,“老豆,你怎么能去算卦呢?我们说好了要救我妈。她可是我妈,就算有一丝希望能治好她,我们也不能放弃啊。”
郑慕智羞愧地低下头。
干货老板倒是能体谅郑慕智的心情,“你老豆也是怕钱花完了,你妈又没治好。你上大学,要花不少钱。他一个人挣钱不容易。”
郑行学急了,“我现在不是在兼职吗?等我毕业,找工作会很容易的。妈没了就是真的没了,这个家也就毁了。老豆,我不许你放弃妈!”
郑慕智苍老的面容瞬间又老了十岁,他的憔悴几乎体现在方方面面,他老迈的身体,沟沟壑壑的皱纹,他双眼赤红,缓缓低下头,“我不是不想救你妈。我只是太累了。你妈身体一直不好,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我真的好辛苦啊。我也是人,也有撑不住的一天。你们两个在我心里都很重要。但是如果让我选,我宁愿选你。”
郑行学不是不体谅父亲,但是妈妈失去的是人命,他失去的只是大学机会,“妈没了就真的没了。”
父子俩抱头痛哭,干货老板在边上默默看着父子俩垂泪,等了半个多小时,他突然道,“别哭了,快点回去吧,要不然大家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郑慕智擦干眼泪,郑行学扶着父亲走身,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神带着几分恳切,郑慕智对上儿子的视线,无声地点了点头。
干货老板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让两人坐到后面,干货老板这次速度没敢开太快,带着两人回到冰室。
看到三人平安归来,出来等候的街坊们齐齐鼓掌欢迎他们归来,“太好了!你们没事太好了。”
郑慕智带着儿子向苏念星道谢,“要不是你,我可能救不回儿子。真的多谢你。”
郑行学打量苏念星,显然没想到报纸上登的神算居然会这么年轻,他愣了几秒,立刻收回视线,跟着父亲一起道谢。
苏念星将人请进来,“你让我算的卦,我还没算完,现在你儿子没事,我们接着算。”
郑慕智点点头,拉着儿子走进冰室,街坊们也跟在后头,继续听八卦。
这次的画面不是郑行学,而是他老婆,此时她正躺在病床的画面,双眼紧闭,身上插着管子,周围有仪器。医院手术完成后,走出来摘下口罩,冲着外面等候的家属道,“手术很成功。接下来需要你们好好照顾她。”
接下来的画面都是病人定期到医院复查的画面。苏念星一直关注下方的时间,今年手术,每年都到医院检查,一直到十年后病人死亡。
苏念星把自己看到的画面用语言稍微润色告诉他们。
郑慕智重复她的话,“十年后?”
郑行学拉了下老豆的袖子,“妈能活十年。给妈治吧。”
郑慕智对上儿子期盼的眼神,一时拿不定主意。周围街坊全都看着,罕见没有发声。肉眼可见这父子俩很穷,给老婆治病一定会掏空家底,这样的决定外人没法替他们做决定,更不能占在道德高点指责郑慕智的无情。
最终郑慕智还是听了儿子的话,“那就治吧。一定要好好劝你妈。她之前说什么都不肯治,怕耽误你学习。”
郑行学明白老豆的意思,这个决定肯定不是老豆一个人下的,还有妈妈。
苏念星见两人做完决定像是脱去一层皮似的痛苦,微微蹙眉,“你们怎么了?你们那么有钱,只是花三十万而已,应该不难吧?”
这话一出,不说两个当事人,就连街坊们都愣了,“啊?他们有钱?真的假的?”
难不成他们眼拙,这两人是隐形富豪?可看着他们衣着和脸实在不像啊。衣着可以更改,脸改不了吧?
郑慕智也是满脸惊愕,“大师,我们没有钱。我攒了这么多年,只有十万。这还是给我儿子上大学的钱。”
香江上大学极贵,郑慕智这十万块钱几乎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苏念星失笑,“你儿子不是被车撞了吗?那位可是富一代,他可是差点撞死你儿子,要点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不过份吧?”
郑行学碰了碰自己的右胳膊,“我这只是脱臼,应该赔不了多少钱?”
苏念星晃了晃手指,“不不不!富一代不想坐牢,所以会跟你私了。低于十万港币,别松口。”
在香港闯红灯最高罚款2000港币,但是对方差点撞死人,估计很快会被警察抓走,如果法院传唤他,很有可能会坐牢。
像这种富一代为了不留下档底,一定会花钱摆平。
郑行学脸上流露出惊喜,“真的?”他看向父亲,“老豆,妈的手术费有着落了,你不用一选一了。”
郑慕智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刻,一时喜极而泣,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告诉老婆。
有街坊不解,“十万而已?也不算是有钱人吧?”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这些街坊都是家中有铺,十万对于郑慕智这种困难家庭而言称得上一笔巨款,但是对他们来说,只能算是普普通通而已。十万存款就是有钱人,这个说法太夸张了。
苏念星的话被质疑,她不慌不忙,“但是年后,他们的祖宅就要拆迁了,到时候会赔房子给他们。”
众街坊齐刷刷看向郑慕智父子俩,脸上满满都是羡慕,也太好命了吧?居然赶上拆迁?
也有那机灵的人问,“你们祖宅在哪啊?我要也去买。”
香江村屋可以自由买卖。不像内地有诸多限制。
郑慕智从眩晕中回神,他刚刚被自己即将得到房子砸晕,回神后忙道,“我们那儿只有我一家,之前其他村民都拆了,就我家没拆。我还以为自己运气不好,没想到……”
就他一家?街坊们失望叹气,他们沾不了光了。
苏念星让郑慕智快点带儿子去医院给儿子治胳膊,“脱臼太疼了。早治早好。”
郑慕智谢过苏念星,带着儿子离开冰室。
街坊们送他们出冰室,之前还同情他们,现在却只剩下浓浓的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