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82)
是年六月, 秦太后赵氏薨。
而赵姬与嫪二,以及侍奉太后之人,被带去安置了。桐桐只知安置于一处山谷之中。那山谷纵深十数里, 周围山峦高耸,断崖峭壁,只一处可进出, 如一布口袋一般。
而先王在世时, 因吕不韦有灭国之功, 按照军中记军功之法,先王封吕不韦为文信侯, 赐雒阳十万户为其食邑。
雒阳距离原周王室的洛邑不远,乃是一拱卫小城。
此次, 嬴政将假死的赵姬和嫪二秘密的安置在了吕不韦的食邑之地,就在雒阳城外不远。
而且, 此地周王室呆了数百年了, 这般山谷, 瀑布河流皆备,正乃修身养性之所在。其贵族在其中修了宫室、楼阁亭台。此地一册封给吕不韦, 吕不韦便得到奏报,知道有那么一个神仙所在。
他最不缺财货, 于是,着人修缮翻新。而今,怕是刚刚完工不久。
然后嬴政直接把赵姬给安排过去了。
跟其他臣子一般赶来‘奔丧’的吕不韦:“……”背后所有算计, 大王尽知!之后,怎么办呢?
从护卫到奉养,都乃我之责任?
桐桐心里发笑,如此最安全, 最省事。别处难保守秘密,但吕不韦的地方,他本就知情,无须再过他人之手。他怕此二人翻出浪花,必看管严密;他翻新宫室,又不常住,必有人常年在其中打理,所耗并不少。
而今无须他打理,此费用供养赵姬正好。
他的人终归是还到他的手里,他的谋算最终麻烦还在他手里,此乃因果。
赵姬未能闹,安神汤给用了之后,便一直昏沉的睡着。押送之人,之每日喂一次安神汤即可,必能安全的给送到地方。
而桐桐对嫪二便不算客气,她下针封了声带,此一生他休想再说话了。嘴太坏了,流言不能从此人的嘴里出来。
不会说话,不能甜言蜜语,给女人的情绪价值便低了。那便看赵姬能善待你几日。
吕不韦了解赵姬,他知道怎么安排能叫赵姬愉快的生活。
是的!吕不韦已经偷偷吩咐郑仁:“寻一班赵国乐人,送过去。”
郑仁低声问:“只怕别人以为那是您之家眷……”
吕不韦摆摆手:“去吧!去吧!”我的就我的!
“只是……那般作态,只怕有碍丞相名声。”
说我的女人背着我养乐人?吕不韦叹气,一脸的一言难尽:“此乃小事尔!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于是,这件事就在嬴政、桐桐、吕不韦三人的无声默契中完成了。
因着夏天办丧事,嬴政说:“不回咸阳了……”而且,他不想这个假的棺木入先王陵寝,便说:“骊山下乃为寡人所建之陵,山石木料皆备,为太后在寡人左近修一陵寝以安置。”
等将来刘夫人过世,以妻礼与先王合葬便罢了。
至于阿母将来……也不会再回骊山了,她还会再有子女,如何安葬,随她其他子女心意即可。寡人与阿母的其他子女在阿母心中该是并无不同,假使将来阿母真故去,寡人出面,徒生是非而已。
至于阿姊说的,带阿母回邯郸?
那是哄着阿姊的,阿姊怕自己伤心,告知自己终有母子能相对的一日。可母子相对之后呢,她依旧放心不下她其他子女,寡人又何必再去听这般言语呢?
寡人知道此一去,她自由自在,逍遥于山水,有人相伴,有子女绕膝,将来亦会儿孙满堂,那见与不见,便不要紧了。
此不是暂别,而是永别。
他召见吕不韦:“陵寝之事,丞相督办。太后大丧,恰遇此夏日,又巧遇今年雨水为涝,路途难行,棺椁中途遇雨当如何?不若便这般葬了吧……”
吕不韦知实情,自然知大王不欲铺张,于是,陵寝便……简单了起来。
种种因素之下,巫祝亦无异议。
于是,入葬骊山下临时改建之陵寝,原寝宫中所用之物,日常穿戴佩戴之物,尽皆陪葬。
墓门一封,自此,世间再无赵姬此人,亦无人敢再说是嬴政生母。
回咸阳的路上,嬴政叫了文渊侯:“召他来一见。”
四爷正在桐桐马车上呢,结果嬴政叫了。他看了桐桐一眼,桐桐只笑:“去吧,无正经事。”
果然无正经事,嬴政沉默了良久,问道:“……文渊侯今年已二十有二?”
正是。
“阿姊若是出嫁,需得三年之后。”嬴政看着文渊侯的眼睛,“彼时文渊侯已二十有五。”
四爷:“……”真的闲得慌了:“臣不急。吕家本乃商户之家,臣乃庶房庶子,与奴仆无异。在邯郸时,大王亲见,臣病体昏沉,亦不得不被差遣。
大王以为是臣当年救您和长公主,殊不知,大王与长公主亦是臣之救命恩人。女君给臣以机会,臣才成了文渊侯,而不是吕家庶子。
他人尽有家族需得看顾,光耀门楣。臣光耀吕家作甚?臣传承吕家有何意?长公主所在,即臣之家。她之亲人,乃臣之亲人。若无她,这天地间,臣再无记挂。”
嬴政:“……”
四爷一脸诚恳:“臣知此言离经叛道,可此乃实话。臣自幼为行商,各国游走,乃无国之人。家中无甚真心记挂臣之人,因而,臣乃无家之人;因大王,臣有国;因长公主,臣有家。臣发誓,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嬴政摆了摆手:“罢了!此时暂且不提。”
不提就好!不提就好。
四爷看着外面,良久之后才道:“大王可愿随臣下车走走?”
走走?路面泥泞……去走走?
嬴政还是点头应了:“停车。”
四爷先从车上下来,而后等着嬴政。
两人一路朝前,四爷指着远处:“大王,您看。”
今年雨多,涝灾严重。粟泡于水中,农人正在没过小腿的田地里抢收。
嬴政一路走,一路朝远处眺望。而后才道:“文渊侯主张先修水利?”
四爷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因丧事所扰,水利之事搁置。丧事毕,此事必得决议。修水利便无法全力出兵,出兵便无法修水利,当如何决断,看大王所想。”
嬴政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地方。远处,妇人脚踩在泥里,有孩童在田间帮忙,一走一踉跄,踩到田地里,水没过双腿,这若摔一跤,便能溺水。
再往前走,诸多老妇于山坡上挖地丁,此物可为药,荒山野岭到处尽是。此物嫩着时可做菜,味微苦。可此物已老,满山坡都开满黄花,老妇们却一个挨着一个挖,连根茎一起挖起来。
身边带着的一两岁,两三岁的小童,瘦骨嶙峋,抓着满是泥土的根茎就往嘴里塞。
嬴政看了良久,一语不发回了车辇上。
四爷跟着回来,未上大王车辇。往后走的时候被吕不韦拦住了:“跟大王说了甚?”
四爷看他:“叔父不是意欲先修水利么?”
“正是!如何?”
四爷回头看向大王的车辇:“朝堂之上,叔父只管坚持,彼时叔父自知。”
吕不韦大喜,原是帮我说服大王去了。他忙道:“速去陪长公主!”
四爷这才往桐桐那边去,桐桐伸出手拉他上来:“说水利?”
“嗯!”四爷看着外面:“从长远来说,当修!便是图眼前之利来说,不当修?”
桐桐沉默了,这不仅是农业灌溉,更重要的是治水:自来便是八水绕长安,咸阳与长安紧邻。关中沃野,自然也是因着水系发达。一旦出现涝灾,洪水肆意,百姓难安。
这确实是最紧迫的事!
征战天下往往与民生困苦紧紧相连!
所以,十年修水利,如何定位呢?错亦或是对。
果然,如四爷所料一般:朝堂上关于是否修水利,起了争执。
吕不韦认为,当先修水利:“……大秦历代先王东出之志,不曾灭!然先王在时,亦提过与民休养生息。此次水利,即便是韩国疲秦弱秦之策又如何?只要修成,那关中沃野之地,我大秦有后勤补给,粮草充足,征伐天下,一统六国,再无阻碍。”
嬴政点头,叫吕不韦先去忙了。
转脸召见了李斯,李斯则说:“大王,丞相一心求稳,大富大贵之欲颇盛。此水利修成,丞相便可名垂青史,此乃丞相之私心。修水利耗费巨大,需得十年。平天下,耗费一样巨大,所需亦不过十年。以这十年平天下,一鼓作气,而后倾天下之利兴修水利,难道不可?此乃先后顺序不同而已。”
嬴政依旧点头,又叫李斯先去忙了。
第二日,吕不韦又来,嬴政以此话回他,结果吕不韦说:“臣焉能堕大秦之志?若是先修水利,臣以为,蚕食六国未为不可。”
而李斯对所谓的蚕食之策,其看法是:“臣以为丞相无吞并天下之气魄。所谓蚕食,不外乎无底气之语!他并无助大王成就万世功业之雄心壮志。”
等到了朝堂之上,亦是两种声音皆有。
王绾认为:“修好长渠,我大秦再无后顾之忧,关中数十万户百姓尽皆受益。此惠泽万民,利益千年之工程,便是艰巨,臣以为也当为先。”
蒙武却说:“战,乃一鼓作气之大事,岂可半途而废?”
两方争执不下,各有各的看法。
嬴政看着舆图,晚上又无法安枕了。
一个说,十年兴水利,与民休养,可打造一个铁桶大秦,此之后征伐天下,无后顾之忧;一个说,十年可平天下,待之后,再修水利为时不晚。
该如何取舍?
桐桐夜里也睡不着,她举着火烛,对着舆图:“韩国——”
有甚办法耗费小,而灭韩国呢?
正儿想灭韩国以立威,那这事就得琢磨琢磨:他想了,那就做啊!另辟蹊径未尝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