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45)
想要赵人伺候?
桐桐坐在马车上, 得去隐宫。
隐宫之中,尽皆罪奴。这些罪奴多为六国贵族俘虏之后!秦攻下一城,城中勋贵若不及逃脱, 便会俘虏来秦。
在秦……若是有逃跑、谋逆等举,会被秦律严惩,而后没入隐宫为奴。
桐桐在亭子里喝了茶,见伺候的离的都比较远, 她就问四爷:“你不跟我去见见赵高。”
四爷:“…………”对什么人都这么有好奇心!他提醒桐桐:“赵高未必是阉人。”
啊?
四爷看她:果然!她的脑子里一直把赵高当一个阉人。
桐桐脑子卡了一下:“什么叫赵高未必是阉人?是现在还没……”
四爷把新寻来的野果推过去,“吃吧!吃完再走也不迟。”
桐桐抓了野果往嘴里塞,再问:“赵高不是阉人么?”
“宦官不一定是阉人。司马迁所做《史记》可能有错,对人物的解读有偏颇。但是记载中,赵高有女儿, 有女婿, 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我以为是跟很多太监一样,收养的义子义女。”
四爷:“……”他只得招手叫了护卫。
之前专门叫人去打听了,这护卫知道详情。
这人躬身回话:“虽则隐宫男子该多为阉人,然并非十分严苛。幼儿受宫刑易夭折,因而,所生儿郎,并非真如规定那般,生下便去势为阉。”
“那是……多大才会……”
“不一而足!若不想……只以身子不适为由, 便可不去。”
桐桐很惊讶:“所以, 隐宫之中, 成年男子极多?”
“是!”
桐桐:“……”这个……她真不知道。
四爷摆手叫人下去了, 这才说桐桐:“隐宫之中,多为罪奴之后。隐宫与隐官十分相似,或者人家是隐官之意。隐官, 是指出生来历不清白之官员。”懂了吗?
桐桐‘啊’了一声,赵高之母因罪受刑,而后身有残疾,罚没隐宫。赵高出身在隐宫,其母为罪奴,来历不清白,做了管理宦人的官员,是为宦官?是此意么?
四爷又说:“当然了,这是猜测!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家……现在还未到那一步,他是一完整的人。若断了进宫之念,那此赵高就非彼赵高了。”
懂了!桐桐将果子吃完,再问一遍:“真不跟我去?”
宫里用人,我跟着做什么?不像话:“去吧!自己去。”不是好奇吗?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桐桐就去了。
车架一到,赢俞便迎出来:“女君。”
此地归赢俞管辖!桐桐忙还礼:“有劳您久侯!”
“不忙!”给宫中选人嘛,“里面请。”
分宾主在正厅里坐了,赢俞才问:“女君欲选男婢几人?女婢几人?”
其他的先不急,先把主子身边的人换了再说,赵姬身边的首当其冲,她就说:“隐宫中赵人有多少?能否叫来,我见见。”
赢俞皱眉,低声道:“同一国人聚集,易抱团结党。”所以,隐宫自来都是多国交叉,常调整,不叫他们总住在一起,或是总在一处干相同的差事。
桐桐:“……”就是这个道理!但赵姬就是想要赵人伺候,只能先看看,态度得有!若是实在选不出来,再回去跟赵姬谈谈。
若一开口就反驳,以赵姬的脾气,她非拧着来。
因此,她只能道:“王后思乡,赵音亲切,因而先来看看是否有合适的。”
赢俞:“……”他面露不悦,但还是叫人去召集人了:凡赵人一律带来,有差遣的先行调换。
“诺!”
“赵高——赵高——”
一清瘦的少年一身短打麻衣,脚穿草鞋将柴草抱起来晾晒。
雨后,柴草潮湿,送往宫中怕是不妥。他们的差事是杂役,为宫中事在外奔忙,无权进宫。而今宫中大动,太后薨逝,大王不忍活人殉葬,便遣送宫人出宫,耕种守陵,以尽忠尽孝。
有人叫他,少年直起腰来:“大人?”
这人哪是什么大人,只是赢俞的护卫罢了:“赵高——宫中来人,速去正厅。”
赵高快步朝前:“大人,敢问宫中来的是哪位大人?”
“此次若被选上,必一步登天。来选人的乃是那位王女……”
“安平君?”
正是!
“选人是做甚差事?”赵高从怀里取了两个钱塞到这人手里:“大人,还请通融。”
这人将这钱塞进腰带里:“我只知……”他左右看看,小声道:“我只知道,此次召集赵人。”
赵人?
这护卫拍了拍赵高的肩膀,快步离开了。
赵高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柴草:“赵人?何以偏找赵人呢?”他一边往正厅去,一边琢磨:“难道……王后?”
王后乃是赵人!
赵高眉头皱着:若是如此,只用赵人……亦不合理。
走到半路,想起了,得先归家。母亲亦在征招之列!
到家中,他喊瞎了一只眼的母亲:“阿母,儿背你。”
赵妇坐着不动:“为罪人,可!为奴以侍奉秦王,宁死不从。”
赵高:“…………”他蹲下去,低声道:“阿母,您目盲耳背,腿脚不灵便,必不能选您。”他一脸哀求:“阿母,幼弟尚小,委屈您了。”
明知选不上,此时抗令,非明智之选。
赵妇看向幼子,七八岁的孩童一脸懵懂。
赵高揉了揉赵成的脑袋,再次道:“阿母,儿背着您。”
赵妇附儿子肩头,赵高将母亲背起,而后看向幼弟:“拽着兄长衣襟,莫要乱跑。”
“诺!”
幽暗污糟的甬道,赵高背着身残的母亲,拖拽着年幼的兄弟,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
这一片住的赵人极少,直到快到正厅里,才看到其他的赵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桐桐看着外面聚集的人不少,她才起身走了出去。
一看见这些人,桐桐就觉得想找赵人做庖厨,怕是极难。这些人形容狼狈,温饱尚难,能做出什么饭菜?
这里不乏吃用过好东西的人,但他们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焉能当庖厨用。
倒是绣娘,可选一一。
因此,叫人传话,会刺绣的女子站出来。
赵高探头偷眼去看这位女君,发现其并非如传说中的那般貌丑。
这大胆的视线瞬间便被桐桐捕捉到了,她瞬间看过去。一眼看过去,便看见一张少年的面庞。此子毫无卑谦之态,像极了寒门士子。
桐桐从躬身站着的人群里穿过去,走到这‘士子’面前。
这一瞬,他低下了头,躬身站着。他身后的妇人眼睛瞎了一只,站的极端正。妇人的怀里揽着一个男童,看起来六七岁大小,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想看又不想看。
桐桐从荷包里取了一个饴果,递给这孩子:“你叫什么?”
妇人猛的将孩子往怀里一揽,前面那少年转过身来,往下一跪:“女君恕罪,家弟乃憨痴之人……不敢污了主人的眼。”
宫中有位一公子,年岁似与小弟相似,便是太子,年岁也不大。莫不是要选为太子与一公子选近侍?
若是进宫,看似泼天富贵,实则不然:去势为阉,哪是人过的日子?
赵高一再叩首:“女君,家弟憨痴……家弟憨痴……”
妇人捂住要说话的幼子的嘴,不叫他说话。
桐桐出声拦了:“莫要误会,谁家子都乃父母之珍宝。”
说着,她亲手将眼前的少年扶起来,“你家幼弟聪慧,并非憨痴之人。你护弟心切……我懂!在赵国为质时,我与太子……便是这般,他护佑于我,我护佑于他。手足相惜,再苦再难……我们熬过来了。生于世间,别管什么处境,有人相扶持,便是人生大幸。”
说着,倒了饴果塞给那孩子:“拿着!你好生幸运,有母亲疼爱,有兄长保护……你会有好运的!”
小孩伸出手,将饴果抓在手里。
那妇人看向桐桐的眼神复杂,对着她微微颔首。
桐桐也跟她点了点头,再逗弄了孩子一下:“你叫什么,还没告诉我呢?”
“赵成!”
“叫甚?”
“赵成。”
桐桐:“……”赵高的弟弟叫赵成!所以,她看向眼前这少年,“你叫?”
“奴赵高,见过女君。”
桐桐:“…………”这是赵高?这是赵高!她上下的打量了一翻,“你读过书?”
“熟《秦律》。”
桐桐:“……”他母亲出身贵族,识文认字。但是,而今这文字,并不完全一样。是秦统一六国之后,才‘书同文’的!
当然了,不是说文字之间毫无关联,毕竟,都乃周王朝诸侯国嘛。
各个诸侯国在原先古文字的基础上,为了凸显自己的政权,更改了字,多是以增添笔画或是简化笔画来‘创新’的!
相比起来,秦国文字更接近西周正统。
赵高的母亲能教给他赵国的文字,可秦国的文字……在这隐宫之中,他是怎么学到的?不仅识字,还敢说熟《秦律》。
这样一个人,很多人都觉得他该是一谄媚之辈。
可就嬴政那个性格,此人若真谄媚,嬴政是不会留在身边的。
若是撇开固有的印象,站在眼前的赵高……真的叫人没有丝毫的恶感:阶下囚,奴婢身,残障固执的母亲,年幼懵懂的弟弟……他以这样的出身,在这样的地方,学文识字,读通秦律,以寻求出头之机!
知道他会为恶,可而今未曾为恶,便要杀了他吗?
这又是否公允呢?
桐桐看向那妇人,问说:“你想回赵国吗?”
什么?妇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女君肯放我们母子回赵国?”
桐桐垂下了眼睑:“看见你的儿子,我想到了我与太子在赵为质……心有所感!就当咱们的缘分吧。”
我不仅要设法放你们回赵国,我还要赠你们钱财,指给你们一个门路——郭开!
用钱财贿赂郭开,你赵高必能在赵国立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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