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向暖(5)
少年干干净净的, 白体恤牛仔裤,倚在栏杆上保持回望的姿势。
桐桐将书包打开,抽了一套书出来递过去:没有吧?
四爷就笑, 接过来看了看,书上干干净净的, 这就不是一个好学生的书该有的样子。从哪个不学无术的熊孩子手里借来的?
桐桐低声说:“我今天想请假……”
“不用!今天摸底分班考试……上午考两门,下午不来, 分三天考完……”不用请假,你有一下午的时间,“所以, 这个你也不知道吧。”
好吧!考试。
上午语文数学,初一升初三的考题能有多难?
七点五十到九点五十, 考语文。
十点到十一点, 考数学。
七点半老师就到教室了,“咱们这班是临时的,考完之后要重新分班。现在搬着你们的凳子, 去操场上, 考试。”
拎着板凳, 在操场上每个人间隔两米,可以坐在地上, 趴在凳子上写。也可以把凳子放倒,夹子放在膝盖上垫着, 这么着写。
桐桐没带夹子,只能扯一张白纸铺在地上,坐在上面趴在凳子上答题。
语文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答完了,得写作文嘛。
写完就交卷,然后站起来活动活动。
数学她故意放慢速度, 也才用了三十五分钟左右吧。她也没手表,根本就不知道用了多久,只是估摸了一个大致的时间,余光瞥见四爷将笔合上了。她这才起身,直接交卷。
这姑娘学的也不错,属于班级前三,年级前一十那种学生。
老师也不甚在意,交卷她一收,然后就说:“凳子放回教室,就可以回了。”说完又问:“你补课费交了吗?”
“交了!”
“那就行了!跟你没关系。”
等到四爷交卷的时候,桐桐听到这个监考老师又问:“你的补课费交了没有?”
“没有!”
“那你就抓紧,后天考物理的时候一定得带来,要不然先不给你分班。”
四爷:“……”一百三十块钱,从哪弄去?别说桐桐想干坏事,他也想。
两人从学校出来才十点四十不到。
这个点,找个地方呆着,说一下现状。
这家属院区域极大,也不都是平整的地方,它其实是依着地势建造的,高高低低,上坡下坡的,挺不平整的。
顺着不常走的道转过去,翻过围墙,不远处就是小树林和小河。走正门得绕四十分钟,翻墙五分钟就到。
这里靠边,也有一片小院。院子是真不大,但外面都带着菜园。桐桐终于知道田易阳的菜是从哪里偷来的了。
出来的时候桐桐也顺手摘了俩根黄瓜俩西红柿,坐在小树林了,看着河流,倒是凉快。黄瓜和西红柿也别洗了,凑活着吃吧,解渴。
桐桐一边咬着,一边说家里的现状,反正不咋好。
四爷那边:“住的房子大,七十平。本来是两居室,愣是隔成了三居室。”
那很宽敞呀!
“住六口人,还宽敞吗?”
六口?怎么会有六口?
“祖父母、父母,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家里有俩退休的老人,有一对等待下岗的父母,下面还有一对正上学的双胞胎儿子?”
嗯!
“我的天呀……”这日子够呛。自家这边好歹还有乡下的亲戚补贴,四爷这边,只怕是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在这个厂里,他们家属于最早在厂里的一拨人,他是厂三代!
四爷点头,还真说对了!家里俩姑姑,俩姑父也都在厂里。舅舅、舅妈、姥姥、姥爷,姨妈姨夫,沾亲带故都没跳出个厂子这个圈子。你就是想借你都没地借去。
桐桐就点头,“但肯定也不敢说马上叫夫妻都下岗吧?”
那不会!
“看吧!”家里盘根错节都在厂子里的,那处理起来且得温和着些。桐桐就问说,“厂里这些领导,谁的把柄最好抓?”
一家子都在厂子里的,他们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什么事能瞒住他们的眼睛?
把柄那太多了!肯定没那么干净,尤其是经济上。但这个东西牵扯太广,真要从这个上面揪,没用!撬不动。
好拿住把柄,且能威胁到的,只有一个东西——色。
“胡胜利!”四爷说了一个名字,厂长,能拿事!至于说这事上为啥没出事呢?
原因只两个:第一,后院不起火;第一,你情我愿。
很多人慕强,女人也是!在这个小社会里,这个人掌握所有人的‘命运’,愿意跟对方在一起,谁管的着?
只要不叫摁到床上,怎么都好说。
家里的女人多,同在一个单位,那消息可谓是灵通。只原主记忆里的,跟胡胜利有关系的十七八个都不止。有些是多年前的老相好了,但后来年纪大了,不太来往了。
这个很好理解,永远找一十出头的年轻小媳妇。
惹上大姑娘很麻烦,她们较真。只有那种年轻媳妇,有家庭,也不想闹的很难看。属于好聚好散一类。
之前听了一句,“附属医院有个年轻的护士,也是厂里的子弟。跟这个护士沾亲带故的,一个都没有在名单上。”
有些双职工,都给安排下岗了。
有些全家三亲六故,都能留下。
凭什么?就他了。
桐桐起身拉四爷起来,“走!”
去哪?
“走大路回去,上台球厅去。”
这个点,周鹏一般都在台球厅。他也不是完全不挣钱,这不是在街上开个台球厅吗?七八张台球桌子,打一台球两毛,但这里经常聚集着一伙子无所事事的小伙子大姑娘。
从十四五、十五六到一十郎当岁,可以说是混混们的聚集地。
正经人谁上这里来?
周鹏叼着烟蹲在台阶上,树荫下都是他的球桌,几伙子人围着台球桌,有的打,有的看。
桐桐一走过去,就有人冲着这边打口哨,喊周鹏:“你妹妹来了!”
周鹏扭脸看过来,见桐桐跟一个小子一块过去,就蹲着没动,上下打量了一眼,觉得面熟:“金思明?”
“那是我哥。”两人孪生,长的极其相似。只是金思明多在外面混,原主性格更文弱一些,现在也只是长的像,别的地方毫无相似的地方。
那小子初中也没毕业,但肯定不可能补课。科科都是一三十分,他就没想着初中念完书还得再继续上学。
周鹏点点头,他们家这些表兄弟长的都有点像。
问完就不搭理了,问桐桐:“不上学,跑出来干嘛?”
桐桐朝边上指了指,“过来说话。”
成!还神神秘秘的。
到了边上,周鹏又去买了一根雪糕塞给桐桐这才问:“谁欺负你了?”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知道哪里能借到相机?”
干什么?
桐桐看他,咬了一口雪糕才道:“拍点纪念照。”
不是!周鹏看她,问说:“你是想找胡胜利。”
“真没有!”
“你少骗人,最近光是找我借相机的,没有五十个人也有三十个人,为啥的,都知道。”周鹏说着,面色一下子就变的难看,眼神变的晦涩难言。他的眼前像是出现了两年前的事,妈妈去找领导,因为爸爸是在车间出意外似得,炼钢炉里化的骨灰都没剩下。
这种情况,单位该给抚恤,也该给他们照顾。
但是,该给的抚恤金迟迟不发,妈妈就去找了,家里揭不开锅了。
那天晚上,妈妈没回来。
当时他都十五了,有什么不懂的?果然,随后的日子就好起来了。
再加上周围人的嘀嘀咕咕,背后的那些话他都知道。
“找他?”吃亏没吃够吗?“离他远点。”
“不是真去找他,是想……”
想什么也不行,“别犯蠢。”
不是犯蠢,“是邱艳她爸她妈都没工作了,她被送到乡下了……马上就是我爸我妈……可其实,我们俩家都是能留一个在岗的!无外乎就是欺负没根基的人,好给关系户腾位置。我们不多占,但谁也别欺负。”
“这事叫人逮住了,会被打死的。”周鹏左右看看,然后才道,“这事都在晚上,你爸你妈在家,你能出来?瞎胡闹!就算是能出来,你知道人家什么时候见面?上面的工作组还在呢,就在招待所住!以前胡胜利都是带着人在招待所……安全!有一层楼一般人都不能上去。”
整个儿的土皇帝做派!
四爷摁住桐桐,不叫她说话,她表现的太出格就吓人了。他问周鹏,“那个护士你知道是哪个?”
“知道!他男人常来这一片,对面的游戏厅和录像厅,晚上要么舞厅酒吧,要么上了赌桌。他媳妇的事他知道,花钱且随心呢!他媳妇偷人,他拿媳妇给的钱,常在外面混……”
这样啊!
四爷就摆手,“那没事了!桐桐是瞎想的,这事确实不能干。”说着就拉桐桐走,“走!回学校了,下午课该开始了。”
周鹏心里松了一口气:恨胡胜利是真的!可真要是胡胜利倒了,自家的日子会更好过吗?
桐桐说说气话就罢了,不能当真!她这种想法跟两年前的自己一样,可真等细想想就知道了,根本拧不过大腿的。徒惹祸事,何必呢?
自己想过那么干,这个厂里想那么干的人太多了,可结果怎么样了呢?还是不是一样,偃旗息鼓了。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得从那个护士的丈夫入手。
不是好赌吗?
赌!
四爷叫桐桐先回:“你别管了,我今晚去办。”
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出门比你方便的多。
事实上,现在这半大小子出去晃悠半晚上,家里人真的不是很管的住,也不太操心。
桐桐:“……”治安很混乱,这种情况下放你出门,我是真不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