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阳(47)
这一晚, 桐桐依旧没有早睡。
她得叫人知道,她真的有在很努力的学习中医。
当然了,这不全是做戏。她看的是化学一类的书,只有对化学极其熟悉, 才能针对化学物质对人体的伤害, 配置出预防的药来。
防护是一方面, 可药物的预防或者说及时的中和毒|性是另外一个方面。
比如长期接触某种物质, 那是不是可以同步服用预防和中和毒|性的药呢?
这是不是也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方向。而且, 这种药一定得能制成丸药,方便携带, 方便服用。
她脑子里琢磨的是这个。
林楠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桐桐的门缝里还有光亮。他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推门去看, 就见桐桐靠在暖气片上, 腿上盖着小褥子,手上还捧着书呢。
桐桐抬头看他, 他这是不放心林诚儒, 在上面老睡不踏实吧,“没事,晚上的汤药我添了安神的……爸身上还是会有不舒服,一翻身容易惊醒,睡不好就不容易养,我想叫爸睡安稳些。所以, 半夜不会起的,只管踏实的睡……明早早起去食堂被爸买豆浆,再蒸一个蛋羹……食堂的两合面的萝卜饼给爸买一个……就不用另做了。”
林楠是操心她,小小个的一只, 从来都是要照顾她,哪里叫她照顾过人!现在呢?事事都得操心,“你也早点睡。”
“我这不也是长本事嘛!真学成了,您还愁我挣不来饭吃么?”
“少贫嘴!再看一个小时,该睡就睡。”
知道了。
林楠给妹妹把门带上,想去看看父母的情况,走到门口听到了鼾声,是两个人的鼾声,看来是累的狠了,真都睡着了。
他又检查了门窗,确定没事,这才上了一楼。
屋里确实是布置的很好,一楼甚至把卫生间一分为一,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考虑到结婚之后住在家里,男女用卫生间的问题。
他考量的不是这个……而是工作的事!工作得兼顾家里的,派出所有时候得值夜班……可夜里爸爸若是有个急症,怎么办?
还是得守在家里,是得考虑稍微给家里让让了。哪怕在闲职上呆一两年也是可以的!
心里装着事,可是夜里睡下,却出奇的踏实。
早起,外面银装素裹的,他拎着饭盒,给买饭去。
一路上跟这个那个的打招呼:“你爸怎么样呀?”
“挺好!这不,给买早点去。”
“今儿有酱肉包子……”
“那得买!”给桐桐买一个算了。
回来的时候,林枫在院子里扫雪,药方里有烟冒出来,桐桐又熬药去了。
苏阿姨出来扫雪,又可热情的打招呼,“酱肉包子买着了吗?”
林楠也一脸笑意,“运气不错,买着了……”
林诚儒站在窗口朝外看,当年玩雪的孩子都能独当一面了。他一脸的可惜,“该堆雪人的!好干净的雪……竟是被糟践了。”
见大儿子回来了,就说他:“我没事了……喝药就行!别捆着你们……该去滑冰的。”
林楠:“……”对于一个喜欢各种情调的人来说,憋在家里养病,这该是非常难受的事吧。但冰场又跑不了,哪一年不能去呀?非得今年这种情况去?
他只笑,“回头等晚上没事了,叫尹禛带着桐桐去玩也无碍。冬天这么长呢,不急于一时。”
林诚儒觉得好生可惜,要是身体好,他应该给桐桐做个滑冰的椅子,她坐在上面,大人拉着滑是最安全的。
季安从厨房出来,“赶紧的……都吃饭了。”
吃了饭该上班的只管去上班,日子总得过,该趋于正常化了。
林楠将酱肉包子给桐桐:“……你在家……行吗?”
季安就说他:“你妈还年轻,还力壮,再怎么样也是负重上过战场的女兵,这么小看我,像话吗?打明儿起,我凌晨五点开始负重越野了。赶吃早饭就回来!”就我这身子板,你爸这点重量,我扛他三十年都没问题。
难道还因为这个,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捆在家里。
她笑道:“想什么美事呢!赶紧离了我眼前!我跟你爸藏了十多年的话要说呢,嫌你们碍事。”
林楠:“……”行吧!说着,又塞给林枫一个包子,“猪油的,吃吧!”
林诚儒瞧的难受,吃的还得分等级么?家里这么艰难?
季安给他夹菜,“不到那个份上,是灶上有限量。桐桐不爱吃猪肉的,酱肉的还肯吃。”
桐桐就朝林诚儒笑,“我妈之前还夸您包的饺子好吃……您好好养着,等养好了,以后家里的饺子您包。”
林诚儒看了看自己的手,成!能包。
饭桌很大,饭菜很简,两碟小菜,一人一点主食,豆浆都喝点,这就是一顿早饭。
饭吃完,林楠车子一骑,上班去了。
林枫不着急,把门口的积雪都清扫了,这才去上班的,临走的时候喊桐桐,“要是下的厚了,你是扫个过道就行,其他的等我回来处理。要买什么别出大院了,哪怕给大哥打个电话,叫他中午跑一趟……”
知道了。
季安洗刷了碗,看着俩儿子出门只交代女儿,对父母毫无交代。人家三个人过日子过顺手了,父母回来了,反倒是成了他们的负担了。
那边桐桐给老林端了药,也喝了,还特意取了冰糖,叫老林含着。
季安才说看看哪里要擦洗一下,结果闺女又安排活呢,“妈——妈——”
“嗳!”
“扶着我爸在客厅里转转,看着座钟,十五分钟。”
行吧!
季安扶着老林,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就看着闺女脚步轻盈的上楼,两分钟不到,又下来了。
桐桐朝他们笑,“我哥哥们喜欢晚上睡前把家里打扫干净,早上就不着急了。但是早起得开窗透气,他们的窗户在下楼之前肯定打开了……我得记得给关窗,要不然一会子就冷了。”
季安点点头,行!记住你们的生活习惯。
结果转了一圈,又见桐桐拎着挂在外面的衣裳回来了,这又是?
“小衣服在暖气片上晾着,这会子都半干了。外罩昨晚洗了,在走廊里沥了一夜的水……挂在一楼的小厅里,靠暖气片……明早就都干透了。”
然后特别轻快的,跑上去又跑下来。
不一会子,又跑到主卧,应该是开了窗户给透气了,出来还顺带的把门给关上了。
就这么一会子工夫,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就没停下来过。
真就是一天的时间,从体温到熬药,看着吃药,中间带着按摩针灸,什么时间该给喝水了,什么时候该吃水果了,这顿饭该做什么饭,几点午休,几点起床,真真是事无巨细。
季安第一次知道,伺候一个病人讲究这么多呢。连几点喝水排毒效果最好,她都要严格执行。说实话,便是在医院,大夫护士守着,也没有这么高标准严要求呀。
桐桐在下了一次猛药之后,还真就是下猛药的给治。
只有这边确实见好了,医院那边才敢按照自家这种治法去治。哪怕药的分量再减一些,效果也比保守的治疗更好一些。
她用药,不跟谁商量,但每天都记笔记。
林诚儒不问,她就不说,只在每次用完药之后问他的感受。
第一天,大汗淋漓之后出了一身黑汗。
第一天,汗比之前更重,干干净净的白毛巾上,排来的黑汗更重。很明显的,这天晚上再喝完药,他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直接睡了过去,鼾声如雷。
但第三天早上,准七点,林诚儒醒了。
醒了之后竟是觉得浑身轻松,一睁眼,妻子不在身边。床铺没叠,想来真是早起锻炼去了。他自己走出来,自己去卫生间上了厕所,然后洗漱了出来。
头不晕,眼不花,喘息竟是也难得的舒畅,觉得压在胸口的巨石挪开了一样。
他觉得挺好,还想走动走动,桐桐就赶紧喊:“爸……可以了!不要动了……打进来起,自己料理生活可以……多余的不要做了……”
她扶了林诚儒回去躺着,“觉得轻松了……那就舒服的躺着……”猛药之下,身体其实更虚了,伤了元气,得慢慢的补,“别不信!”说着,她就站住,“您试试弯腰起身,连着三下……”
三下之后,脚下踉跄,眼冒金星。
“看吧!”一天上一次厕所,你自己可以。洗漱刷牙,这个不蹲下,也没关系。歇一会子,只上厕所吃饭下床,不妨碍什么。但还想多,那真不能。
其实,还是有些营养跟不上的。
就在桐桐感叹营养跟不上的时候,四爷来了,骑着自行车。
自行车铃声一响,桐桐就从窗户往外看,他正骑在自行车上,车子的后面捆着个什么,像是用麻袋包着呢。
她穿了大衣往出跑,四爷也进了院子。
桐桐跑过来掀开麻袋,里面是竹笼子,笼子里有五六只老母鸡,都是活的。
后座两边还坠着两个蛇皮袋子,有鱼腥味传来,“还有鱼?”
那可不?
瞧瞧!活的老母鸡,专门找人买了野塘子里的鱼,野鲫鱼、小杂鱼,什么鱼都有一些。
季安跟出来看了看这么些东西,“这……这孩子,打哪弄这么些来?”
“乡下换来的,不费事。”四爷将东西往下取,“都别沾手了,我给处理干净,然后冻上。”
季安忙道,“哪能叫你沾手?”
桐桐就笑,“妈,你去看着我爸,我们能弄。这东西好拾掇!”
弄到厨房,杀鸡可不用四爷,桐桐自己上手不浪费鸡血。
而后才是烧水拔毛,处理心肝脾肺。
老母鸡肚子里一肚子的蛋黄,瞧着都可惜,晚上直接炖这个了。
林诚儒跟季安两人安安静静的偷着朝厨房看,小伙子高高瘦瘦的,干活又利索。这会子脱了大衣,只穿着驼色的毛衣,撸着袖子在厨房干活。
那白衬衫的袖子和领口干干净净的,一瞧就知道是个干净利索的家庭出来的。
季安用胳膊肘撞了撞林诚儒,低声道:“老林,这小伙子可比你年轻的时候有风度多了……”
这不好比的嘛!风度是个人气质,我们的气质本就不同,怎么能相比呢?只能说,各有千秋。
他也戳小季,“走走走!坐沙发上……我觉得今儿很好……可以在沙发上坐坐……”
那就沙发上坐。
桐桐一回头,人家俩人又出来了,“……客厅里没有卧室暖和,怎么又出来了?想看下雪卧室里的窗户也能看见!”
不看雪,就是想看看你们。
四爷扭脸朝他们笑,“是卧室憋闷吗?回头找人做一张贵妃榻,给您放客厅里,正好能看见院子……亮堂。”
“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
四爷应着,桐桐就打发他,“你洗洗手,去说话吧。我把这放在院子的瓮里,冻着就行了。”
行!四爷去洗了手,果然就去坐了。
季安给削水果,林诚儒就问呢,“听说改了锅炉,又改暖气,最近很忙吧?”
“现在不忙了,上冻之后,正是用暖气和锅炉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没法改了。不过活儿从明年三月一直揽到了明年十一月,排着队等……”
“是编外?”
“是!我爸在疗养院,我是家中独子……时间得腾出来。自由一点挺好!正好,两边都能兼顾到。”
林诚儒心里点头,又问说,“会下棋吗?”
“会!”
“会下什么棋?”
“什么棋都能下。”
林诚儒却笑:“五子棋呢?”
四爷愣了一下,“能……”只是下的少而已。
“那就五子棋!来来来!陪我玩一局五子棋。”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围棋的棋盘上,两人玩起了五子棋。他出去,给林诚儒的身后靠一个枕头,又把四爷的大衣叫他披上。离窗户近,还是有些冷的。
林诚儒问说,“小伙子,知道为什么喜欢五子棋吗?”
四爷摇头,这个人不好猜度:一个化学家,他的职业就是在求‘变’,在千变万化中寻求规律。
是否跟此有关呢?
林诚儒却说,“五子棋,快!对方落一子,就相当于给你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有好几种,无所谓对错。只能说这一子落下去,还能容你腾挪几步。而你需得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应答……补救的可能不大,腾挪的余地不多,一如人生,看似路又千条,可哪条更长远,谁也不知道。”
四爷落下一子,‘嗯’了一声,这话原也有道理。
林诚儒落在一子,就又道,“就像是五子棋的第一步,将这一步放在‘天元’这个位置上,它代表的是人生的前十五年。从幼年到童年再到少年,都在这十五年里。这十五年,没得选!出身不由己,童年的日子不由己……”
四爷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所以,这十五年,需得守住中、正的本位。”
聪明!
林诚儒又落下第一子,“再如第一子,这一子最关键。”
四爷跟着落了一子,“这是人这一辈子第一个十五年。我和桐桐都在第一个十五年里。”
“下面棋路该何去何从,此子一定,便不能更改。这是人生选择的最关键的时间点,学业、事业、爱情、家庭,人这一辈子要走的方向,就在第一个十五年里完成。不能错!因此,每一步都得慎重,中途更改……路可能就不会再那么顺了……”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林诚儒这是在告诫四爷:这个阶段,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了。既然这么积极的来跟他的女儿交往,那这就不能是冲动之下才有的决定。拿定主意,可就不许变了。这不仅影响他女儿的人生走向,也会影响你自己的人生走向。
四爷抬手落下了第一子:“落子便无悔!”
林诚儒笑了笑,没再言语。他们离人生的第三子还远,不到真正压力打的时候。而自己已经到了人生的第四子,第四子又叫‘冲四’,就听这小伙子落下第四子之后,又道:“距离成功只一步之遥!这一步,积攒了半生的经验和财富,冲上去了,就是无限风光。叔,您得提起气,冲上去才成啊。”
林诚儒缓缓的落在第五子,“人生第五步,六十岁到七十五岁,无限风光在险峰。收获成功之后……人生归零,一切从头开始。”
四爷没下第五子,只指着第四子道:“您还在冲四,该冲还得冲。等您七十五了,说不定重孙都该有了。彼时,人生便是归零,可下一代茁壮成长,周而复始……”
林诚儒笑了笑,棋没下完,就拍了拍这小伙子的肩膀,“留下吃晚饭,我去睡一会子。”
桐桐看季安,季安朝桐桐摆摆手:别管!我陪你爸回屋。
一回屋,关上卧室的门,林诚儒就缩:“小季同志啊……我得活着。”
啊?这是老林同志第一次这么坚决的表示必须的活着。
“这孩子挺好的,你觉得哪里不好了?”
林诚儒躺下拍了拍脑门:“……好!是太好了。好到我怕我闺女受欺负都不觉得她在受欺负,这等人……我岂能放心?”
嗐!瞎捉摸,“你闺女那脑瓜子也转的挺快。”
“不一样!我闺女只是智商高……这个小子……”
“品性不好?”
“不是!品性挺好。”
“那到底是哪里不好?”
林诚儒点了点心口,“他……能读心识性!”
说的太邪性了,你还是睡吧,竟瞎琢磨。
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林楠回来,在饭桌上说人家小伙子,“换这些做的太明目张胆了,以后还是要谨慎些……”
“好!大哥提醒的对,听大哥的,以后一定小心。”
“回头钱和票从这边带走一些,若不然,我们也不好见尹家叔叔和阿姨……”
“嗯!大哥怎么安排都行。”
季安:“…………”
她看林诚儒,林诚儒搅动着碗里的鸡汤,看着妻子微微瘪嘴:看!被我说着了吧!林楠要什么样儿,他就什么样儿,你说这小子得多‘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