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阳(43)
季安:“…………”孩子这话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女儿的眼睛又明又亮, 执着又认真,都觉得不行的事,她就是笃定能行。
她看丈夫, 却见丈夫轻轻的朝她摇了摇手指,而后附和孩子:“对!他们能行, 为什么我们就不行?”说着,就催,“先吃饭!吃完饭在我这个病人身上亲自试吧。小林大夫,我这个病人现在感知麻木,是个很好的试针人选。”
桐桐就笑,端起饭碗就扒饭, “您放心, 真没那么疼。扎到穴位上才会有一点点的酸胀感,要是扎不到……就是针刺皮, 酒精棉消毒, 一会子就长好了。”
说着还看季安,“……您得信, 我和我爸也可以的!别人都可以, 我们肯定也行。我爸是科学家……我就算只有我爸智商的一半,该也不算是笨吧。”
季安把碗里的肉挑出来给她, “赶紧吃……”吃完了, “我给你爸翻身。”不管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如何,也许这对孩子来说,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跟她父亲作伴的日子。
吃完饭, 林枫端着出去洗碗去了。
林楠什么也没说,帮着父亲翻身,只问说:“要不要叫刘大夫过来一趟……”
“不用!”林诚儒趴在枕头上只笑, “不用……不是大事……”
桐桐给针消毒,然后再三的看铜人,一副确定穴位的样子。然后才道:“爸,我先确定穴位……穴位确定好了……我得用针刀,放委中穴的血排毒。”
“好!找吧。别怕,我感知没那么敏锐了……”
桐桐先拍打穴位附近,很快便能看见暴起的两条青筋,她看着手里的针,然后先给膝盖窝里消毒,然后故意扎错了一下,马上出现了一个红点,但是林诚儒却没喊出来。
林楠站在边上,看着桐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下针。
针下去了,没有血渗出来,他不确定,“是这个穴位吗?”
“是吧……腘横纹中点……股二头肌腱与半腱肌腱中间……膝盖里侧的正中央……”
林楠便去拿书,书上对这个穴位的定位是这个话没错,一字不差。他也凑过去看了看,桐桐还给他指,告诉他什么是腘横纹。
“大哥,你翻一页看看……后面有图。”
图上应该就是这个位置。
桐桐再取一针,再下一针,这次没错,一次就对了。她开始行针,“您感知感知……有没有酸胀的感觉……”
“有!”
季安看的胆颤心惊,“要针刀?”
桐桐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我给拔出来吧,我没用过针刀,怕重了……”
于是,取了四爷搜罗来的拔火罐的罐子,将罐子消毒处理,然后跟拔火罐一样,扣在拔了针的穴位上。
这个压力叫血顺着针眼流出来,虽然缓慢,但确实是一点一点的流出来。
足足十五分钟,瓶周围一圈的血,颜色是一种黑红色。
桐桐把手忙脚乱演绎了一遍,比如没准备纸,只能用毛巾先铺好,然后才敢取拔罐的瓶子,然后滴滴答答的,到处都是血点子。
林楠和季安跟着手忙脚乱的处理,桐桐先用棉签把人身上的处理干净之后,盯着棉签看,而后还闻了闻。
林楠焦急的问:“爸……疼吗?哪不舒服要言语呀?”看起来确实没危险,就是在身上扎了两个眼,然后‘挤压’出了一些血而已。
这个刺血治病,现在很多人在家也用。不过不是取指尖血,就是取耳垂血。像是膝盖窝里一次性取了这么多血的,很少见。这得有一管子血吧。
林诚儒却只笑,“没什么感觉……就是拔罐的感觉。这罐子一取,小腿一凉,酥酥麻麻的……”
“那您动动。”
动了动,没什么影响。
桐桐看了看,没言语。抬头见林枫回来了,就拉住林枫,“哥,你趴那边床上,我再给你扎一次,我想比对比对这血有什么不同。你放心,爸用的针跟你用的针是分着的……”绝对不会相互污染。
林枫一瞧病床上那血点子,“必须吗?”
必须!
林枫一脸的抗拒,但是趴着去了,“你轻点……”
轻点就是扎错了两次之后扎对了,然后挤压出来的血明显不一样,血液的颜色是鲜红色,慢慢的才会变一点点颜色。
等擦干净了,再闻,没有那么一股子很浓重的腥味。
林楠有点看懂了,拍开林枫,“再在我身上试试。”
这次没扎错,挤出来的血跟林枫的一样,跟林诚儒的也不一样。
桐桐不介意给他们扎一扎,这个穴位确实是排毒的,像是腰背疼痛,有湿寒之症,这么处理都能缓解。因此,谁要试,那就当试。
林枫看看三根棉签,真的是明显的不同。
季安跟着过去,“要不,再试试?”
好啊!她身上有湿疹,那就试试吧。
试完之后,林枫都觉得,“好像妈的血颜色能深一点……”
“可能是淤堵,也可能是年龄的关系。”桐桐一副不确定的样子,“但妈的体检没问题,就只能是这两个原因了。”这个颜色深过他们兄弟,但肯定浅过林诚儒的。
她说着,又撸起她自己的裤腿,侧着身子,在左腿上扎。这个位置自己给自己下针有困难,她连着扎错了好几次。
林诚儒就见这孩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么扎,然后直到扎对了,这又开始挤血。挤出来用棉签擦拭了,再比对。
不等多摁一会子,她就跑到角落里,坐在那里在笔记上去记了。然后谁说什么好似都不在她耳朵里,只在那里翻医书,一本一本又一本,过会子工夫又在本子上划拉两笔。
当时没觉得怎么样,可第二天,季安一起来就觉得腰背不疼了。她活动了活动,看了看抱着书睡在边上的女儿,又看向半夜已经醒了的丈夫,“……你有感觉吗?”
“躺在这里……腰背肩膀不那么困,不那么疼了……”
桐桐没真睡着,这会子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回话:“那就对了……委中穴对痹症有效……”
两夫妻对视一眼,何尝不怜惜:孩子这样,谁又能说一句放弃的话?
这种操作,一周只能一次。可这次之后,汤药不断,再加上夜里给针灸,林诚儒的饮食慢慢的可以了。饭量不大,但一顿饭吃两个小笼包,大半碗稀饭还是能的。
隔了两天,睡了一个午觉起来,林楠就看见爸爸自己一个人起来,可能迷糊吧,他竟是扶着柜子站起来了,“爸——”
他赶紧过去,一把扶住了,“爸?”
林诚儒这才醒过神来,然后左右看看,“扶我先去厕所……”
桐桐回过头去看,得有半个小时吧,林楠才半抱着人回来。
“怎么样?”
林楠点头,“跟你说的一样,全是黑色的。”
桐桐看着林诚儒就笑,“爸……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林诚儒也跟着笑,是不是真的还很长,他也不知道。但是,暂时应该是死不了,这却也是真的。
中药就一个特点,慢!需得多久才能好,谁也不知道。
可就在一切看起来都好转的时候,手又开始重新溃烂了。
就是最初给林诚儒扎针的地方,开始有了一个发红的小点,半天时间,小点肿起来那么高,里面像是化脓了。
刘大夫就道,“……还得是老办法,先打抗|生素看看。”
没用的!看起来长好了,稍微一不注意,又得重新溃烂。
然后季安和林楠被刘大夫叫出去,告知了一声,“还是要劝……抗|生素得打,要不然……败血症会比其他的症状来的更早……”
他的语气笃定,满脸的忧心,林楠顺便便懂了:必是有人因此丧命了。
于是,又开始挂针,可该溃烂的还是一点点的在溃烂。
这对亲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它总在你看到希望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呵!
林诚儒眼看着女儿一言不发,每天间断的睡三四个小时,又在书里不停的翻。到了夜里,妻子入睡了,女儿守前半夜,就坐在他的床边手捧着书。
等她困的狠了,趴在床边睡着了,他才拿起她读的书。
书是兽医科目的书,她对着这一页已经看了半晚上了。
他的视线落在书上,一下子就懂了。这是治马匹溃烂外伤的法子,用的都是大|毒之物,她在犹豫敢不敢试!
看完了,他把书放下了。
孩子睡的不安稳,只十几分钟,腿一蹬一下子就醒了。醒了先看他,然后才低声问:“爸,渴吗?”
林诚儒摇摇头,“困了就先去睡……我没事。”
“不困!”桐桐又重新去拿书,还是不翻页,就只盯着这页看,时而露出挣扎的表情来。
林诚儒就笑,“爸爸问你,想试吗?”
桐桐将书放下,没急着回答,良久才道:“我想用……想用外面的野猫野狗做实验,可是……”
“爸爸再问你,药与毒有界限吗?”
没有!适量即可。
“任何药既是药也是毒,你想用的那味,被话本演绎的人人惧怕,家家禁绝,可那是怕误食。买卖药的人买进卖出,都需得登记。这与严格管控的药是一样的,它就是药……这个药效你知道吗?”
“外用,可取它热毒之性,能枯歹肉。”
这是说,能叫腐烂的肉干枯结痂自然脱落,彻底的祛腐才能生机。
林诚儒就笑了,“那就试嘛!明天,请徐大夫和刘大夫一起到,在他们的监管下试试……这药没有他们咱们也买不到。没关系,从微量一点一点的来……”
桐桐看他:“爸……这是有风险的?”
林诚儒抬起头,只用完好的食指的指肚碰了碰女儿的脸:“……杜马克的女儿有个了不起的爸爸,而我的女儿也有个了不起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