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113)
“肯见了?”谭有义坐起身来, 接了送信之人手中的信。
信一展开,他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别管中间的过程怎么样,终是肯见了就行。
至于说东西送不出去……送不出去,没关系呀!只要事办了就行。
他又叫人去打听, “看看那位伯爷有别的喜好没有, 不费钱的……只要是喜欢的, 哪怕再小, 都打听打听。林家终是会跟人交际的,去过林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些的。不管林家人中谁的喜好, 只要打听到了, 都有赏!比如爱吃什么, 爱玩什么, 最近又添了什么爱好……花鸟虫鱼, 什么都行。”
是!
把人打发了, 谭有义深吸一口气, 看了看身上的衣裳, 说跟来的婢女, “这衣裳太华丽了, 明儿出门,需得低调一些,素朴一些。”
是!这就去准备。
“另外,熏香……熏香不能用名贵的, 就是普通的熏香便好……不能浓烈……”那位女伯爷年轻, 必是有许多年轻姑娘的喜好,“最好选竹香或是果香……”
好!这就安排。
这个女婢走了,他有喊另外的小厮,“车马安排的越不起眼越好, 谁都不要惊动。一起来的那些当家的,万万不能叫他们提前得了信儿。”
明白!
很晚很晚了,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只说是:“送席面的小厮说,看到林家的院子里放着几个小冰灯,点着蜡烛。他们夸那个好看,林家的女仆就说,是伯爷喜欢冰灯,金大人亲自给雕的!有些边角料雕成了小的,挪到林家那边去哄小公子玩的。”
冰灯?那就是说伯爷喜欢大冰灯。
“知道了,还有吗?”
“衙门的差役说,金大人常买些小零嘴,叫他们给送去兵部衙门给伯爷。小的又去那些店里打问了……”说着,就拿出一张单子,“这是金大人常买的几样,其中买的最多的是杏脯。”
杏脯?看来林伯爷喜欢杏子。
“小的还专门去鲜果店打问过了,南地的果子好似林伯爷也颇为喜欢,每到冬季,林家采买的南果是最多的。”
“林家人常用的裁缝倒是不打眼,不过林伯爷的衣料甚至于所用的裁缝好似都是宫里出来的,不好打听。”
“另外,听闻林伯爷喜欢各种兵器,还从金家带走一对流星锤,或许狼牙锤之类的东西,林伯爷会喜欢……”
“对于金大人的喜好,小的还来不及打听。”
谭有义摆摆手,“金大人……不着急。投其所好嘛,林伯爷满意了,金大人自然就满意了。”倒不是多信什么男女之爱,或是枕边风。而是林叔珩这样的女人已经到手里了,谁又敢撒手呢?
所以,聪明的男人当然知道怎么叫身边的女人死心塌地。
“那今晚连夜备礼?”
“不!明天上门……空着手,什么也不带。”讨好人,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件事有了交集,以后在一点一滴中慢慢的讨好便是了。一定得讨好的不叫人觉得厌烦和讨厌,最后能叫对方无知无觉。
时间久了,这就不是讨好,而是交往,是私交。
“这样,你把那家杏脯的方子买下来,叫人再筹备一次冰灯会,京城这么多人,都去看嘛!林伯爷看的高兴了,就行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
“另外,在金大人和林大人上下衙的路上,新开一家南果铺子,以后单划一条船,专供这个铺子。”
好!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在伯府,谭有义果然就见到了那位金大人。
早就打听过了,知道这位金大人内敛威严,气度不凡。可这一脚踏进去,看着伏案写字的人,他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只那一瞬,他的身子就不由的躬下来了,“见过金大人。”
四爷放下笔,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坐。”
此人四十许岁人,也有几分儒雅之气。
谭有义小心翼翼的坐下了,也不管四处乱看。
四爷指了指挂着的地图,问谭有义:“看的懂吗?”
“当然!商家货通南北,这些是必须得懂的。”
四爷就又问说,“懂修路吗?”
“不懂。”
“知道要勘探一条路要花费多少时间吗?走哪个方向最短,走哪个方向兼顾的最多,哪里有泥石常发,哪里地势低洼,哪里地质松软……这些,都不容有一丝马虎。一旦出现问题,整条路就废了。你们这么急着扑腾,万一勘探失误,出现了这种情况怎么办?”
谭有义:“……这……”
“做生意都是有风险的!你们看见了利,可这风险谁担呢?你们自己承担吗?”
谭有义不能答。
“你们催朝廷,叫朝廷表态。怎么表态?谁下这个决定,都是承担风险的。至少我不敢说,朝廷彻底撒手,叫你们去搞!彼时,你们倾家荡产,朝廷一无所获。本来是利国利民的事,却办的没法看。浪费巨大,民怨沸腾,而这个风险,你们能替朝廷背吗?能背的起吗?”
谭有义:“…………”他连忙起身,“小的……小的确实是思虑不周。”
四爷没接他的话,还是看着那地图,继续问说,“每个省都有人找来,都觉得能拿下……可新明多少行省,而朝廷在这方面又有多少人才可用?你们都规划省内,规划你们当地的。可朝廷是要全盘考量的。你说,从这里开始走,你们省的多,花费最少。可紧挨着你们的省不同意,因为他们如果想跟你们衔接,可能要花费更大的代价。这种矛盾,怎么解决?”
谭有义眨着眼睛,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再有,你们都着急。可总又得先来后到吧!那你们告诉我,从你们谁开始其他人没有意见,不闹腾。”
“这……”谭有义张嘴结舌,无言以对。
四爷就又说,“况且,你们给朝廷交底了吗?你们有这个实力吗?你们家资几何,朝廷能知道吗?你们的生意若是出现闪失,银钱不凑手,路修了一半撂下。那你告诉我,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一家出问题,坏的可不止是一段路,那坏的是一盘棋。就像是从京城过山西入陕,若是山西出了问题,路衔接不上,这坏的是一地的事吗?你能保证你不出问题,可你拿什么保证别人不出问题?”
谭有义不由的皱眉,这算是谈到了实质的地方了。
四爷就又道,“铺路最重要的是矿山和锻造。矿乃是朝廷的,是天下人的。锻造更属于朝廷技艺机密!也就是说,你们要铺,就得用朝廷锻造的。那么问题是,路那么长,你怎么保证没有偷工减料的?没有以次充好的。这些问题,都该怎么解决,怎么能叫朝廷没有这样的顾虑,你们都想好了吗?”
谭有义还是不能答!这一句一句的问下来,他确实是不知道。因为这是个新东西,确实是两眼一抹黑。
四爷就摊手,“所以,谭当家,你来跟我谈什么呢?”
“是在下考量不周。”
“这样,你们确实有心,也确实是叫朝廷听见你们的声音。而朝廷也确实是在考虑怎么能兼顾!我现在把朝廷的顾虑告诉了你,接下来怎么办,看你的。求真馆的大门是开着的,若有想法,递帖子去衙门,我若方便就见了。若忙着呢,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去见。以后有正事,直接上衙门找。家里不是谈公事的地方!你带着东西来,别人怀疑我和伯爷收了;你不带东西来,也会有人怀疑我们收的更多。”
谭有义忙应了一声,“是!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回去,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去吧!”
谭有义从书房出来了,外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等在外面送客呢。他摸出个荷包来,“有劳小哥了……”
小厮摆手,“谢您了,不能收。”
谭有义朝左右看看,“来伯府一趟,未能给伯爷请安,失礼了。”
“伯爷呀?”小厮朝林府看了一眼,就道:“家里来亲眷了,常年不见,伯爷自是要相陪的。”
是啊!应该!应该的。
四爷把人都给送走了,这才往林府去。
一撩帘子,里面就一静。
桐桐就笑,“人走了?”
“走了!”四爷将披风递给桐桐,然后跟林家的亲眷寒暄,却再不提之前的事。
姨丈就如坐针毡,一副惶恐的样子。
那边伯爷还问说:“今儿不进宫么?”
“稍晚些吧!”
舅舅就很高兴,跟四爷说起了格物来,他觉得这位金大人是个格物大家。
四爷就笑,“那您可太小看咱们林伯爷了,论起格物,林伯爷可不在我之下。”
舅舅一脸惊讶,“叔珩善此道?”他不住的摇头,“你不知道,我有一个学生,乃是格物奇才。不过是家寒一些,平日里帮商家做做账目……衙门里一年到头的赋税营算,他也靠这些赚些银线……我是常劝他考到京城来,好奔个前程。可他呢,一是耿直狷介,二是家世拖累,一直埋没在老家……”
四爷就道,“若是真有才,求真馆破格录用。若是父母多病,可带来京城医治。若是妻儿难同行,朝廷也可以安排人接送……但一定得是有真才。”
“没有成亲,确实是父母多病,他是长兄……至于才嘛,我见他批注《算筹》上的错误,又精通账目,不知道多大的能耐才算是真才……”
这边说着话,姨丈悄悄的出去了,谁也没过多的留意。
桐桐也只扫了一眼,再没管过。
等了一会子,槐花来上茶,低声跟桐桐说了一句:“门外有小厮,跟姨丈说了几句话,好像是谁很感谢……金大人很坦诚,要找什么商户当家的议事,也请了姨丈……”
桐桐点头,叫槐花只管去忙。她看了四爷一眼:坦诚?嗯!但愿你们一直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