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94)
常青莲皱眉, 看向柳庄,两人相互对视,谁也不让谁。
“这件事……”常青莲心里也有她的一本账,“你张口便是一百万两, 你可算过, 满天下有多少行省。都上京城来读书, 这不现实!各省若是都这么开设, 以此为例,这该得多少开销。若是没有算清楚这笔账, 不是操之过急是什么?”
柳庄皱眉, “常阁老, 下官上了折子, 您有疑问, 为何没有找下官询问呢。若是下官不能答, 这属于思虑不周。您直接驳回来, 我也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可您并没有找下官问询过, 这般大事, 只因要面临种种困难, 便不执行,这便是您所为么?
您没有问过下官,您怎知下官没有考量过这个问题。折子上没有,那是因为下官只是皇家书院的院正。不在其位, 下官不能谋其政。但若要动问, 关于教育,关于折子上下官的诉求,下官有几点要说。不知常阁老可否给下官这个机会。”
常青莲看了对方一眼,“请讲。”
“您说的耗费多的事, 臣也思量过。一则,这是第一批,需得吸引更多的人试着去走这条路。尤其是出身寒门的学子,金钱上的补贴永远更直观。他们急需改变他们自己的处境,这必然会是首选;
二则,学堂也分等级,一如人才分等级是一样的。像是皇家书院,必然能吸引最好的学生。而各省便次之!现在连先生都不足,收了学生谁教呢?现在考量这个,是否杞人忧天呢?
便是过些年,真到了这一步了,根据他们的各个学堂的能力,而考量给他们的补助,这才是公平合理的。若有其能,多补贴乃是应有之意;若是能力不济,偏还要这一部分,那便不能够了。因此,您以此来反对,才是真不讲道理。
三则,也该考量别的办学方式。比如,求真馆主导的铁轨的铺设,火车的制造……我就问,这个火车没有人开可以吗?这个轨道没有人维护可以吗?这些人谁能培养?是否该考量相关的衙门开设相关的学堂,培养相关专业的人才呢?
像是火车,前期投入大,但后期是赚钱的。他们办不起学?再比如船舶的制造,他们已经富的流油了,船舶司建不起专门的学堂么?另有工部,矿业,他们为何不能有自己的学堂?当然了,细则还需完善,比如这样的学堂归哪方面管,或是几方同管,这是需要慢慢去完成的。
四则,江南多富商,江南文风胜,为何不能鼓励民间办学呢?民间办学的学生,与官学学生当然不同,很多核心……他们不能触动。但是,商家多作坊,多商贸,他们的人他们消化,人才培养出来,总归是有用的。此可作为尝试方向,若是实不可取,等过些年,朝廷缓过来了,再收回朝廷管辖,亦非难事。”
柳庄只说了这个四个就打住了,然后看常青莲,“下官知道,这每一个都有很多的弊端,您不需要一一说明,下官尽知。可事有轻重缓解,事情嘛,不办没事,办了就都是事。可若天下无事,那要咱们坐在这里做什么呢?做官不就是为了办事的吗?遇事便躲,见难便缩,此做法……可朝廷官员之楷模?”
桐桐低下头,嘴角翘了翘。要么说,这位厉害呢,她这肚子里不什么都有吗?
她说的这些东西其实是可以放在折子上的,但是她没有。为什么不放呢?她说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合情合理。
你常青莲若是不计前嫌,主动找我问了,那咱们好好共事,我会言之不尽,跟你坦诚交流。但你要是想下绊子,那以咱们这老冤家之间可都太了解彼此了,我知道你会怎么干,我留下这一部分就是等着你冒出来,好砸到你脸上的。
最后再来一句,‘遇事便躲,见难便缩’,这样的人,连做官都不合格,怎么好意思高居阁老之位呢?
这么多人呢,谁不要面子?
街上的乞丐你骂几句,转脸还呸你一口,觉得被羞辱了呢。她堂堂阁老,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这么质疑,难道不是羞辱?
就差指着鼻子说你做官一没办事之心,二没办事之能,你当的什么官呀?
或者说,你应该不是没有办事之心,只是因为没有能耐办事,不得不胡搅蛮缠,把事坏了了事。
桐桐抬眼去看,常青莲的嘴唇都气的发抖了。
柳庄却还站着,等着她反驳呢。
常青莲哼笑了一声,“你也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本官问你,你可知朝廷这些年……”
“常阁老,就事论事,何故顾左右而言他呢?您问的这些,下官不知!但其他几位阁老知。他们未曾因为您说的缘故反对,那就证明他们认为那不是问题。怎么?又是您一个人觉得了吗?”
柳庄也哼笑,“其实,您刚才要是说,您的驳回只是因为臣从未曾在书院任职过,不了解情况,等了解的详细了再说,臣还真就无法辩驳了。您要这么说,就叫老成持重。下次,您记得这么说吧。”
许元嘉狠狠闭上眼,侧头看了柳庄一眼:差不多得了!怎么还是这么咄咄逼人呀!你嘴里那牙都是毒|牙吗?咬人一口非得置人于死地不可?
大殿里静悄悄的,卡死了!没人言语。
桐桐举起手来,“陛下,臣有补充的。”
然后所有人都看过来:什么意思?你要补刀吗?
小皇帝点头,“讲。”
“常阁老之前话说了一半,说朝廷这些年……臣猜测,阁老说的该是朝廷的账目,大家都不清楚。那臣就想着,是否该考虑公布每年朝廷的收入以及具体的支出。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包括天下子民,也有权知道,朝廷每年的花费在什么地方了。
由上到下,尽可能做到账目公开,若有出入,该检举检举,该查处查处。也省的,小官小吏,不敢提一点意见。否则,这不了解朝廷的状况便成了一剂万能药,谁……”谁来了都能搪塞?
桐桐说到最后一句,话含在口里不说了。看了常青莲一眼,然后收回了。
可这不说,比说了还狠!
常青莲朝小皇帝看了一眼,“陛下,臣忽感不适,请弃权退出。”
小皇帝一脸的无奈,叹了一声:“准!”
然后常青莲愤然离席,一去不回头。
这事到此就这样了,柳庄的折子通过,桐桐提的账目一事,上折子再议吧。
散朝!
然后好些人反应过来了,这事是个套啊:林宪怀、林叔珩、柳庄,这不就连起来了吗?
今儿就是柳庄和林叔珩联手干掉了常青莲!而今,就看常青莲怎么翻盘了。林宪怀嘛,纯粹就是打了一个配合。
金镇北往出走的时候朝桐桐呲牙:坏丫头!以前只出主意,现在是说干就干!一个三品侍郎,干掉了一个阁臣,你牛。
桐桐朝她一笑,龇牙咧嘴的笑:您悠着点,椅子可得坐稳,小心我踹你的椅子。
金镇北走了,桐桐作为官职小的,在原地站着,等着上官先走嘛。
陆玄目不斜视:我绝对不会允许我家老二看上你的!林宪怀有这样的闺女是她的福分,可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媳妇,那是我的灾难。
曹南院对这个这个很不讲规矩的小孩,他懒得理!这个时候就该有个厉害的,收拾她一顿,就知道官场的规矩该是什么样的了。也就是林宪怀,惯一个丫头惯的……好生气!凭啥林宪怀就能生这么一孩子……要是我有这么一丫头,我要什么儿子。
赵迁拉着林宪怀:“走走走……林阁老,老弟有事请教……”我家九个丫头,也没出个人才来,这必定是我没教育对。
林宪怀看了自家这熊孩子一眼,桐桐歪着头调皮的朝着爹爹眨眼睛。
林宪怀:“……”淘气!
反正一个个的路过桐桐的时候表情都挺那个的,就觉得当年两车鞭炮炸了六部大街的二彪子气还在——虎了吧唧的!
桐桐陪着柳庄走在最后,人都走了,柳庄朗声大笑,把桌子拍的啪啪啪的响:这么些年了,可算是出了这口恶气了。
她拉着桐桐就走,“今儿我请!咱们投脾气。”
真就拉着桐桐上酒楼了,两人点了一桌子菜,要了一壶酒。
几杯酒下肚,柳庄就跟桐桐商量,“你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要拍就拍死,别半死不活的,叫她再倒腾过这口气来。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您瞧着就是了!最后这一下不用咱们操心。”
哦?柳庄见她不说,她也不问了,只看最后一把谁下手。
然后她只听说,陛下特别看重常阁老,一天派几次太医去府里。常阁老没病,谁都知道。
但是陛下不呀,他天天的派人:“阁老,陛下说了,您一定得回去呀!离了您可不行。他在宫里盼着呢。”
常青莲不去,只说有负皇恩,辜负了陛下云云。
第二天,小皇帝还照样派人去,送了许多恩赐:“阁老,您一点的好起来呀!您可是栋梁之臣,朝廷上的争执是正常的,不是大事。”
常青莲还是不去,只说能力不济,不堪重任。
连着七天,常青莲都不当差了。皇帝越是请,越是说她重要,她越是不去。
柳庄知道,常青莲这是等着呢,等着陛下给自己这个以下犯上的一个教训,哪怕是一个申斥,这都是给了她台阶了,她自然就下来了。她真觉得陛下离不开她,所以拿乔呢!越是请她,她越拿乔。
结果等到第八天,陛下说:“既然阁老心意已决,那朕便不好强求。您入参政院,参政吧!”
紧跟着便任命德姑姑为新阁阁臣,即日上任!
柳庄:“……”万万没想到,这最后一把,出手的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