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75)
小皇帝早起看了一眼‘福’字, 然后跟老管事说:“咱们这位金大人,可是天才。瞧!仿的多像!”
老管事就笑,“我也觉得像。”
是吧?小皇帝端详了又端详,觉得十分有趣, “从太|祖皇帝起, 每逢过年就赐福。这还是第一次有臣子给帝王送‘福’的呢。”
老管事叹了一声, “昨晚是金大人抱您去炕上躺着的……这位大人胆子大, 怕是喝了点酒,失了分寸, 忘了君臣之别。”
倒不是什么君臣之别不君臣之别的, 就是说这个人吧:“你看人家林叔珩, 除夕亲自下厨, 做了年夜饭亲自送来……朕虽没见她, 但却知道她心意赤诚。可这位金大人呢?他十分讨巧……就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怎么赤诚的劲儿。大年下的别的不送, 给朕送了一个‘福’……”
说着, 便一脸的一言难尽, “纸还是官用纸, 墨还是官用墨, 他大笔一挥,叫人顺手捎带回来……这个人呀……”一般的法子是拿捏不住这个人的。
就像是齐渭,很容易笼络。
就像是林叔珩,她心软, 只要十分诚意的求助, 她定能百分用心,从不掺假。
但金肆晔呢,谁想叫他卖命都不可能!反之,你给他卖命了, 才又可能换来他十分的赤诚……吧?
老管家就问说:“所以……这字呢?”
小皇帝走过去,将字拿过来再仔细打量,“说实话,这个字的气韵……最像。”
老管家:“……”这是何意?
“此人……”小皇帝叹了一声,“为时过早,再看看吧!”他说着,就递给老管事,“找个匣子,单放进去。以后,金肆晔送来的笔墨之礼,全都收拢到一起。把这个做成常例,每个主动示好的臣子,都得有个专属的箱子。还有,林叔珩的箱子里,你帮朕记一笔,昨晚的菜朕很喜欢,吃到了久违的关怀的味道。”
是!这就去安排。
大年初一了,该祭祖了。小皇帝身穿礼服,跪在神龛之前,上了香之后就道:“祖爷爷,您不知道吧,这些年好些人都在模仿您的字体……好似写的像了,就是受了您的点化了。这……岂不可笑?
祖爷爷,别瞧着孙儿爱念叨神神鬼鬼的东西……但孙儿记着呢,咱新明跟前明不一样。前明的皇帝爱修道,总想着有神仙能成为神仙……咱新明可不信这个。
父皇啊,您总说什么样的臣子都得接纳……朕在努力的学,努力的实践。就像是昨晚,那个叫金肆晔的臣子,他要来陪朕用年夜饭,朕没有推辞。林叔珩送来的年夜饭,朕也吃了。赤诚的,朕接纳;不赤诚的,朕也接纳。
父皇,儿不糊涂!儿知道,儿得时刻警惕,莫要叫人左右了心性。母后的走的时候,儿还期盼过真有神仙,能帮儿留住娘亲。后来,您的病越来越重,儿就知道,没有神仙。祖奶奶说的话是对的,人只能靠自己,也只有自己靠的住!朱字营一直就训,一切刻意为之,都是别有用心。”
说着说着,就觉得好可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敢流下来。
大年初一,新一年的开始。朕作为帝王,不能落泪。咱便是不信鬼神,但咱也得心有忌讳,别因为这点事给天下臣民带来灾厄才好。
这么想着,愣生生的将眼泪给憋回去了。
四爷熬了一晚上,早起啥也没等到。
他:“……”这孩子不算笨,但也绝对不算是机灵!有一股子轴劲儿,蠢的不明显,聪明的不彻底。
他出宫也没回金家去,只去了私宅。一到家,管家就说,“林伯爷打发人送了年礼来。”
四爷打开一瞧,是单做给他的饭菜,热热就能吃。他递过去,“热了端来!”白天要补觉,今晚上可不去宫里了,去桐桐那边住。
过年第一天,拜年的络绎不绝,多是来探听消息的。
桐桐跟谁都笑语嫣嫣的,态度特别亲热,好似事情没有扩大化的意思。
一整个上午,都在接待。
丑妮在前面待客,姑婆忙着在灶上烧水,准备午饭。若是来了哪个贵客,突然要留饭,饭菜一定得随时能端上去。
黄氏规整这些带来的年礼,然后叫林伯琼在一边拿着礼簿,一笔一笔的都记上。像是带了四样点心,也得写上是什么点心。
而今正查这些事呢,带来的全是惠而不费的点心等物,贵重的真没有。如今点心摆了一炕,有些事有名的糕点铺子买来的,有些可能是自家做的。
黄氏看的发愁:“这东西怎么弄呀?年前咱也没准备那么些点心,回礼总不能换着点心给回吧!不像话。”
“先记着吧!”回头买了再一一给人还礼就是了。
“这些……吃也吃不完。”黄氏瞧着都觉得糟践,“这东西不新鲜了就没法入口了。”
等中午了,人都走了,黄氏还在心疼粮食被糟践了。
桐桐瞧了一眼,“回头送到慈幼院。”
也是个法子。
桐桐扫了一眼都重新包装过的点心,问黄氏:“这么细致,都过了眼了?”
黄氏低声道:“你这差事……我瞧着怕的很。这要是有人使坏,给点心里包上银子,一个不查叫人拿了短处可怎么得了?干脆呀,打开瞧一遍,我放心。”
桐桐就笑,说林伯琼:“哥,得一贤妻,有福喽!这事我得写信告诉爹娘,好叫他们也放心。”
黄氏脸都红了:“本就是多一道手续的事……”
那可不一样,这般谨慎,走不了大折子。
正说着话呢,丑妮又报了:“伯爷,有客人来拜年了。”
这都到饭点了,一般的客人可不会这个时候上门。
桐桐起身去迎,然后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齐红,一个是董靖。
在她去临考班之前,跟这两个住过一个寝舍。当时一个寝舍四个人,还有一个叫邢秀娥。
只是后来,几乎不怎么来往了。道不同,相交不多,疏远也是正常的。
齐红就不说了,她是齐文超的侄女,她父亲就在这次重点的调查名单里。
而董靖,工部尚书董时飞是她的谁……之前桐桐对人家的家事并不好奇。只是这次知道的多了一点,董靖是董时飞早年做县令的时候跟一外室生的孩子,那外室是个寡妇,生了孩子之后,又端了。董靖被董时飞过继给同族一个兄弟。后来,又提携了这个人,此人有了官身。
所以,说起来,董靖是董时飞的亲生女儿。
这两人一上门,桐桐就知道了,这必是想打听消息。她只热情的将人往里面迎:“快里面请,你们可是稀客……”说着话,又喊丑妮,“把我爱喝的花茶给泡上……”
齐红心里一松,肯热情接待就行。
董靖看了齐红一眼,心说:用饭的时间,主家不留饭,只说请喝茶,你还没听出来意思吗?简单的说几句咱就赶紧走吧。
正堂里分宾主坐了,桐桐说她的茶,“这是菊花茶,是今年秋天我嫂子亲手做的。放了冰糖枸杞,茶汤清亮,有花香……能去火,我特别喜欢。你们也尝尝!”
齐红端起来赶紧喝了一口,这才道:“林叔珩……不是!是林伯爷,是我想来问问,我伯父他……就是会连累我爹吗?”
桐桐:“…………”她又给添茶,“兄弟不在直系三代之内。”你要干净,那就是干净;你要不干净,那这次一定是跑不了的。
齐红放心了,然后看了一眼董靖,“赶紧呀,咱一个寝舍住了几年,有什么话不能问?”
董靖:“…………我父……我族伯父在牢里,但是我发现年前好些人都出来了,但是我族伯父还在牢里。问了很多地方,他们都说……不清楚,只伯爷您知道……您看,这过年了,我们想给牢里送点饭,行吗?”
“这个不要操心!学堂里不是都学了吗?牢里饮食不克扣,荤素都有。更不冷,御寒足够。这都是有章程的!这个时候,别人能不能按照章程办事,我不清楚。但是我要是不按照章程办事,难以服众呀!不过了,你来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该有的关照,我一定不会少。也会传达你的关心!”
董靖心说不好,只说吃穿关照,却绝口不提其他放出来的那些人。
这就是说,可能放不出来了。
她挤出几分笑意来,“……那我就放心,得谢谢您。另外……我的婚事怕是要提前,不出正月该是要办的!我除了来拜年,也是想着告知同窗一声……”
“好事啊!”桐桐就将手腕上的手串取下来,这是今早黄氏特地叫她戴的。平时没机会佩戴,大过年的还不能戴首饰了?手串是珍珠的,新明的珍珠多是养出来的,这十几颗格外大就是了。
她将手串套在董靖的手腕上,“本来呢,你成亲这么大的事,我该去的。可你也知道,差事有时候不由人。我这边刚开府,家里还没规整。雇来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指靠不上。这也不贵重,做新婚之贺吧!有失礼的地方,你别见怪才好。”
董靖:“……”这就是回绝了,并不想跟自己来往的意思。
于是,她忙起身:“那……告辞了!”
“好!我送你们。”
桐桐亲自把人送出大门,董靖上了马车,等马车动了,桐桐就回了。等董靖撩开帘子再看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
齐红低声道:“之前没听说你要成亲,怎么这么快?”
“我……”董靖摇了摇头,只笑了笑,然后继续朝后看:“她……一飞冲天,我们成了不一样的人了。”
本来就不一样。
董靖放下车帘子,她说:“其实,我们原本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