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烟火气啊。”
杜茗打量着一楼的食堂, 表情微妙地感叹：“不像刚收拾出来的。”
修建在二十年前的食堂，亮着灯光的厨房和窗口贴着墙，一进大门就能看, 食堂两侧是去往二楼的楼梯。
除略为昏黄的灯光外, 天花板上挂着老旧的风扇，下面只有整齐的、布满锈迹的四排合金餐桌, 一排十六个，目测有一米二高，没有配套的椅子，能想象到过去学生们捧着碗站在桌边的样子。
地面有着没有清理干净的油光，还有数量繁多的脚印。
这个空间的时间似乎停留在了过去普通的某一天，学生们吃完晚饭去休息, 打扫的人并不认真，空气中有一股微妙的、食物发酵后酸臭及腐臭味。
“他们布置得还挺精细。”李振启感叹，“还以为我们穿越时空了。”
阮和生心想某种意义上，这或许确实是穿越时空。
他琢磨着小平说的那些话，心里有猜测，摸出手机给庄铮发消息。
＞＞＞to［庄铮］：十几年前的踩踏事故有问题, 查查相关人员。
＞＞＞to［阮和生］：收到。平台无法关闭直播间, 疑似黑客入侵, 初步推断有犯罪组织插手。你们小心一点。
阮和生心里咂舌。
有特管局，那么同一领域的犯罪组织也可以有，但它和外来的诡异扯上关系, 还真会找合作伙伴。
它和九号公馆的藤女, 通过杨旭文联系上的犯罪组织，不会是同一个吧？
就算不是同一个，应该也有关系。
“你们看, 地图！”杜茗拿起餐桌上的一张A4大小的硬纸，“这就是线索吧！”
几个人围上去。
纸上用不同颜色的手绘线条和图形表示着房间。
二楼东边尽头的红色方块是宿管房间，西边的绿色三角是公共厕所，二楼的男生宿舍是蓝色球形，11间，三楼的女生宿舍是粉色菱形，12间。
而二到三楼的楼梯，被蜡笔涂红了，颜色红艳艳的，瘆人。
“我记得，网上说踩踏事故就发生在二到三楼之间。”李振启严肃道，“也在……深夜？”他说着，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工人吵吵怎么会跑到宿舍楼里？还这么晚？”徐成也忍不住说，“学生都上床了，能路过吗？”
网上信息简略，现在一分析，大家觉得哪哪都不对。
“看样子游戏是用事故作为背景。”阮和生敷衍地说着台词，“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逻辑不对也可以理解。”他挥挥手中的卡片，“看看这个，尸骨是种子，饱腹之地……”
三人环顾四周，略过明明白白的餐桌，将目光放在窗口，玻璃全都拉下，贴着磨砂纸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它的两边入口被锁住了。
“这算上锁的房间吗？”杜茗挠挠头，努力启动游戏的思维方式。
直播间的弹幕幸灾乐祸：
【哈哈哈，真人灵异游戏，这回你总不能查攻略了吧！】
【看到这些好怀念，我的高中食堂也是这种旧旧脏脏的样子。】
【引导员说这个游戏叫《育诡学院》，找种子会让恶鬼生气，不找种子也会，还有馋犬，到处是坑啊。】
【其实还蛮有意思的，大老板不会想开鬼屋吧？】
【在郊区开鬼屋？人家脑子没这么傻。】
看见这些话的杜茗瘪嘴，说实话，要不是为了钱，他还真没心思继续直播，现在也提不起劲和观众互动了……
唉。
“我们好几个人，不可能失败！”他调整了一下语气，把镜头对着窗口晃了一圈，“你们就看着吧！”
好险，差点把抬窗口的伊戚也拍进去了！
不对，他盯着放下手的黑衣青年，震惊地张大嘴巴：“伊戚？你怎么进去的？”
还有阮和生呢？
正在研究另一块窗口的两个人也惊讶地看过来。
“我开的锁。”年轻人从伊戚的肩膀后探出头，笑眯眯地拿着长柄汤勺挥了挥，“一点小小的□□，嘿嘿。”
三个人一愣，都想到一个月前他竟然拧开防盗门，救了庄铮的事。
“你们行动力真强。”他们佩服极了，没绕过去，把头探进窗口，好奇地观察内部的设施。
那种发酵的酸臭味更明显了，而在阮和生与伊戚所在的那片地上，摆着三个高六十厘米宽也六十厘米的大型汤桶，桶口的外壁上一圈汤汁流下的深色污垢，不知道煮过什么。
“这应该是就是饱腹之地了。”阮和生指指这三个汤桶，“从里面发现了卡片。”
伊戚配合地把一张巴掌大的卡片送到三人眼前。
「在我们摘取恶果后，馋犬将不再饥饿。这是我们的交易。」
与小平给的那张宋体印刷字卡片不同，这张卡片上的字是手写红字，字体大小和风格也多变，有潦草的，有工整的，也有歪扭的，像是好几个人一起写出来。
而灯光也适时地闪烁起来，伴随着滋啦啦的电流声，差点吓人一跳。
“原来不是恶鬼的饱腹之地？”借着黯淡的光看清文字，三人惊呆了，“意思是要把自己送给馋犬吃吗？！”
“真可怜。”伊戚随意地感叹道，翻转卡片，“既然是馋犬，怎么可能轻易饱腹？”
“说的是你自己吗？”阮和生吐槽，“你的胃都堪比无底洞了。”
“因为没有能让我真正满足的食粮啊。”伊戚摇头晃脑地抱怨，看向三人，“那接下来去找骨头？”
“感觉没什么恐怖气氛。”杜茗说，眉开眼笑，“果然人多就是好！”
徐成和李振启忍不住点头赞同。
不是他们没志气，阮和生与伊戚可是超可靠的！
＊
某个豪华别墅，二楼的书房中，一个中年男人正盯着电脑上的直播。
镜头在转过食堂后，一群人终于要上楼了。
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很明显，桌上显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钱老板，你到现在还不信我们，真让人伤心啊。”女人语调甜甜的，“不过谨慎是好事，难怪杨总都没供出你，你还分了一块肉。”
“那是他蠢。”钱老板掏出手帕擦冷汗，闻言嗤笑道，“真以为联系他的是外国富豪，还想通过我的关系发展，一个小头头的位置，瞧把他能的。”
“当然，感谢他对我们的帮助。”女人顿了顿，不再继续说这个，“你就安心看吧，等那位大人出来，想报复你的蠢货们大概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哈哈哈。”
听到她的这几句话，钱老板的脸皮抽动，恐惧和嫌恶从面上一闪而过，回答时却满怀期待：“希望那位大人，满意这几个新鲜的年轻人。”
通话结束，男人猛地把手边的茶杯推下去，清脆的碎裂声里，他咬牙切齿，神情狰狞。
什么诡异、什么恶鬼……原来的世道不就很好吗？！
害得他从担心自己被警察逮捕，变成忧虑在那之前，被曾害死过的人变成的鬼东西杀死！
而育英高中，是他年轻时参与进去的事，那个组织就是因为这个，才找上他的。
诡异即将苏醒，他是那时唯一活着的罪人，必定会被报复。
钱老板当然不想。
他看着直播间里显示的画面，年轻人们以为他们是在玩游戏，但实际上，已经是盘中餐了。
当“外来的馋犬”吃掉新鲜的食物，再吃掉想报复他的恶鬼，它就能出来，留在钱老板身边。
平复呼吸，钱老板开始思索直播结束后的事，如何公关，如何应对失去孩子的家庭，如何稳定明面上的产业……他自信能养得起馋犬。
他在这个城市的经营多年，杨旭文只是他十年前发展的小头头之一，没了也还有其他人能够提供活物。
而世道变了，那个组织图谋甚大，他一定能抓住这个机会！
＊
二楼男生宿舍。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尽头的窗户大开，吹进来的夜风带着浸骨的凉意。
宿舍都是漆着米色的木门，漆料脱落的地方露出发黑的木头，全都紧紧闭着，不知道其后藏着什么。
从右边楼梯上来的几人最先看见的就是宿管房间，没有上锁。
“最重要的是参与感！”杜茗毛遂自荐，把手机塞给徐成，“我来吧！”
这种环境下，最常见的情节就是开门杀。
他一鼓作气，握住门把手，闭着眼往里推，木门板又急又快地荡开，并在“砰”的一声后卡住了。
杜茗唰地睁眼，心里尖叫：咦咦咦咦——
这扇门和墙之间有东西夹住了！不会是没反应过来的工作人员吧！
没有声音，痛到叫不出来了吗？？
他急得满头大汗，准备将门扯回来。
“咔吧！”
响亮的断裂声响起，在螺丝钉在水泥地弹跳的声音里，他举着脱落的把手目瞪口呆。
这一切都发生在二十秒内，徐成和李振启看着好兄弟，满脸卧槽。
“别急，挺有节目效果的。”阮和生安慰颤巍巍的杜茗。
伊戚咧了咧嘴，看似体贴地没说话。
门后发出动静，门板轰然倒下，唬得杜茗原地起跳，在被砸中前躲开。
而在逸散的灰尘中，“工作人员”出现在他们眼前。
四肢着地，头发下垂遮住面孔，微微抬头时，阴影里有发光的红眼睛闪烁。
然后——
它动了！像蜘蛛一样快速地爬出了房间！
“啊啊啊啊啊啊！！！”
杜茗发出了坐跳楼机一样的尖叫。
突然遭遇惊吓，徐成手抖得差点摔掉手机，李振启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们转头就跑。
阮和生正好站在女鬼的必经之路上，他看了眼一下蹿出几米远的三人，几步上前，弯腰一把抓住女鬼的后衣领。
昏暗光线下，模糊不清的灰雾顺着他的手爬上女鬼的身体，开始分析它的构成元素；在他手心，凭空冒出的一根小藤条扎了它一下。
具有麻痹功能的毒液注入诡异体内，将它定在原地，被迫随着人类拎起的动作站直。
女鬼：“……”
伊戚凑过来，歪头看阮和生收回的手。
年轻人掌心里的小藤条对着他挥挥最上面的两片小叶子，就像狗狗抖耳朵。
青年蠢蠢欲动，伸手戳了一下，然后目光怪异起来。
“……咦。”阮和生的表情变得有点惊讶、又有点难以置信，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摸头顶。
他通常不怎么在日常里使用卡牌的能力，这是第一次用［藤女］的基础技能，召唤藤蔓，加上麻痹毒液，没想到连感官联通都附带上了。
怪怪的感觉。
跑远的三人尴尬地拐回来，发现阮和生与伊戚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怎么了？”
“没什么。”伊戚狡黠地笑了，“我只是发现，阮和生不愧是我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