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天下所有龙王庙齐生异像。
一夜之间,庙侧多了一尊面目模糊的少女神像,一手持荷花, 一只手上蹲着戴荷叶的青蛙。
次日,人们进庙礼拜,见到这尊神像,十分惊异,问庙祝:“这是哪尊水族之神?”
庙祝说:“龙王、龙后托梦,说这是他们的一位至交好友,荷仙。将在庙宇同享香火。各位如果愿意,可以也朝她一拜。”
“这位神仙能为我们带来什么?”人们却说:“她带来财富?还是绵延子嗣?她能解惑,还是能消灾?”
庙祝支支吾吾, 说不出来。
这时, 少女神像手掌上蹲着的青蛙陶像,却一张一合,开了口:
“快乐。我们会为大家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快乐。
我们每天都会在这里讲一场故事, 大家喜欢的, 来听, 不收钱!”
玉州的龙王庙中,荷仙的“庙祝”同样对着惊异的人们,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春福、夏寿听了, 暗中摇摇头, 对李秀丽道:“为什么不听我们的建议, 用我们编出的那套理论呢?亦或是,用我们提供的备选方案,自称是能绵延子嗣的神祗呢?蛙,娃也, 人们会热衷于膜拜你的。”
“故事?靠讲故事,无法得到真正的信徒的。快乐有什么用?人们来,只当你这是免费的茶馆、勾栏。最多、最多,只是一些浅信。”
他们给了李秀丽支了许多短时间内吸引信徒的招。
至于长期怎么办?只要十天内能吸引到足够的信徒,找到核心旱魃,灭了。何必关心长期?
但李秀丽一招也没有采用。
她说:“因为我不需要狂信啊!”
夏寿说:“可是,信徒能够变化形态,一般都是绝对虔诚于你的狂信,才......”
她忽然怔了一下:“难道,你的信徒......?”
李秀丽说:“我当初只是给小孩子们讲了几个故事,问他们想不想听后续的故事,如果想,就拿一枝荷花回家。他们应了,就成了我的信徒。然后,就能变成小青蛙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村子被花头发覆灭后,他们就忽然变不回人类模样去了。”
春福、夏寿登时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们知道,不足之至,天道补之。
却没想到,天道对她此等偏爱!
旁神都需要极其虔诚的狂信徒,才能变换形态,掌握特定的能力。
为此,如送子娘娘等,祂们不惜采用种种惨绝人寰的手段,或威逼利诱,或者蛊惑污染,让大批的人类扭曲心智,加深对自己所行之道的信仰。
而李秀丽的信徒,懵懵懂懂,稍微信她一点,连浅信徒都称不上,就能变化形态!
李秀丽开局就被赶出了驻守区,既没有深入接触、交流过其他正神,也没有师门长辈提供以往的大比信息。
她对自己的特殊与得到的偏爱全然不知,甚至还在可惜:“只要有爱听故事的人,常常多念我一点,我就可以发展信徒啦!玉州已经不少了。可惜,不是每个想听故事后续的人,都会成为我的信徒。也不知道拟山河社稷图中的判定‘信徒’标准是什么。”
阳春门的师兄妹已经震惊到无语了:这还不够?换到其他家,这种“信徒”连浅、浅、浅信徒都算不上。要是这么轻易就能发展具有形态变化的信徒,那些正神做梦都能笑醒!
他们甚至在怀疑自己:李秀丽真的需要他们画蛇添足的帮忙?
在接下去的几日中,各地的龙王庙日益热闹。
无论是烧香还愿的、祈福祈祷的、游玩的,都常常拥挤在荷仙像下,听小青蛙说故事,随故事发展,或大笑,或紧张,或欢呼。
尤其是附近的孩子们,他们现在一旦有了空,就成群结队地往最近的龙王庙跑。
好些故事荒诞离奇,充满人生的幻想,果然闻所未闻,比市面上的说书人讲的都好听。
有说书人为了抢生意,都亲自跑来听了。
有了龙王庙提供的平台后,李秀丽的“信徒”以惊人的速度在增长。
最开始,增长最多的是玉州府城。这里的人们对荷仙本就已经知悉一二,自问颇为熟悉。
但其他地方,增长得也不满。
李秀丽数着:“七岁、八岁、十岁......哦,今天增长的千人里,还有五十个十六、七岁的,九个二十多岁的。”
她的信徒,多般都是十岁以下的儿童,一部分青少年,以及个别青年,还有少之又少的成年人。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听她的故事,但被规则判定为她的信徒,却都是这些人呢?
李秀丽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们寻找核心旱魃的计划,借着广布各地的荷仙信徒,却极为顺利。
第十日。
是夜。
人间良夜,万姓沉沉眠去,连牲畜们都睡了。
无数人家的孩子却朦朦胧胧,惺忪之间,却嗅到了莲香隐隐,倏尔如蒙召唤,“醒”了。
他们无声无息,熟练而轻盈异常地爬下床,跃过大人们,离开了家门。
夜空高远,无量星子闪闪其中。天河灿烂。
人类的儿童们,仰头看着它们,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地上的星河。
星斗转,似乎飘渺的钟声、鼓声从天上遥遥而来,驱赶了郊野的兽类。
荷仙对祂的信徒们说:“你们有大人们、世故的人们,所不具有的伟力。保护他们吧!保护看不到也闻不到的大人们吧!寻找它!”
“听到了以星星作鼓的鼓声吗?鼓声息时,回到你们的家里。”
年长的大人只想龟缩于庸碌而可怖的现实,看腻了无可奈何,于是,在死之恶来临前,都想闭着自己的眼睛。
年幼的儿童们却幻想着长大与未来,乐意想象未来的美好,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望向世间的一切,无论是丑是美。
儿童们所化的小青蛙,睁着星星般的眸子,寻着大地上,只有他们能看到的莹绿之线。
于是,从东南西北,大夏的各个方向,都传来了信徒们的反馈。
无数的信息汇总而来,李秀丽额头渐渐渗出汗来,借由他们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无数条蜿蜒盘踞在大夏地底的“线”。
她仿佛也长出了一双额外晶亮的眸子。
这些毛线一样错乱纠结的莹绿色的“线”,逐渐汇聚、汇聚。
最终,它们集中在某一处小山丘。
这座山的山底,盘根错节的粗壮藤萝层层虬绕,蜷缩起来,形状几乎像颗巨大的心脏,闪耀到无法掩盖的莹绿色,在大地之下跳动。
而连接着它的那些蔓延向四方的藤网,就像是为其输送血液的血管。
毫无疑问,蔓延大夏的“旱魃”,所吸收的水分、营养,都被输送到了这颗莹绿色的巨大“心脏”中。
在李秀丽与信徒们重合的视线中,土丘下,“心脏”的“炁”几乎是冲天而起,伴随着的,还有尸山血海般的恶臭。
在此处附近百里的青蛙信徒,都隔着很远,就被这股极度恶臭的气息熏得哇一声吐了出来。
李秀丽睁开眼:“找到了。真正的、核心的‘旱魃’所在。”
正在敲着钟鼓——一件做成北斗星模样的阳春门法器的兄妹二人,手中的动作一停,难掩喜色。
李秀丽让信徒们原路返回,继续回去睡梦之中。第二天,江左各省的这些孩子们,只会如前几日一样,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奇妙的冒险之梦。
夏寿追问:“地方在哪里?”
李秀丽对比了一下信徒们的位置,皱起眉:“咦?在京城之外的两百里处。京城在北方,而大旱起于江左,为什么核心却在这个位置?”
春福、夏寿却笑意盈盈,似乎并不奇怪:“虽然大旱是降临江左,但,那并不代表它造成的后果,不会蔓延天下。‘核心旱魃’长在此处,也属正常。”
“也是。”李秀丽也想懒得想那么多,她早已磨拳擦掌,准备前往那处,消灭这鬼东西,然后,一把结束大旱,夺得第一!
张白那个懒鬼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嘿!靠她一个人也能拿下这场论道的第一!
她霍然站起:“今天已经是第十日。排名最高的,估计已经要达到结束论道的标准了。我们马上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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