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很丰盛, 孙教授一家很热情。
洗完澡,林薇擦着头发敲响了宋晔的卧室。
她勾了勾手指,让他出来。
“包看了吗?”林薇倚在门板上, 擦着头发问道,“有丢东西吗?”
宋晔目光扫过少女白皙的下巴, 宽松的睡衣领口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 完美的弧度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宋晔收回目光, 摇头。
嗯?
林薇见他没说话, 侧过头看他。
“没有。”宋晔镇定出声。
“那包被人翻过没有?”
宋晔顿了一下,点头。
果然——
林薇擦头发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她刚才清点箱子里的票据也是什么都没少,对方没看上她的箱子,自然也不会看上宋晔的那堆破烂。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又在找什么呢?
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 敌明我暗,有点麻烦。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这事儿怎么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你还有事儿吗?”
嗯?
林薇抬起头,对上那一双沉静的眼眸,少年没什么表情,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微微眯起眼睛,审视道:“刚才你是故意的?”
宋晔刚才拿汇票的时机就很耐人寻味, 故意等着两边要发作了,都要吵起来, 再不慌不忙地把汇票拿出来,也说不好他是想观察一下人家的态度,还是想让人出丑。
也可能两者都有,正常情况递信这种事情, 上门就应该先拿出来,就像在船上一样。
之前看电影,她就见识到了这人的阴险,不愿意和自己订婚,自己不去拒绝,拐弯抹角地气她,逼着她去和家里闹。
她当时还以为自己想多了,这人真的是一点都不老实,蔫坏蔫坏的。
上辈子真是被他纯良的外表骗得团团转。
不过有一点。
宋晔能把2万美元的汇票拿出来,完全遵从父亲的嘱托,说明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
换个主意正的,不说私自留下,怕是也会自己处理了。
“什么?”宋晔漂亮的眼睛迷惘地看着她,无辜至极。
每次都是这样,还装!
“哎呦,囡囡你这样擦不干的,过来伯娘给你吹吹,不然一会儿睡觉要头痛的。”
袁玉君热情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薇神色一顿,转头看过去,只见对方拿着一个类似小猪佩奇形状的铁旮沓。
什么鬼东西?
竟然还有这科技狠活呢?
袁玉君对林薇的“土包子”表现很满意,这个吹风机是她在一个麻友那里买来的,花了她小两百呢。
“伯娘——你这安全吗?”林薇被她拉到了浴室,坐到椅子上,心里有些不踏实,这一看就是铁质的,电到人怎么办?
要不是握柄加了层塑料,这就是妥妥的危险品。
就是不电人也得烫手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英国货,安全着呢。”
感受到头顶传来舒服的暖风,林薇想这2万美元倒是没白花,上辈子可没有这待遇。
这2万美元是父母从樟木箱里取出来的,他们想的很周到,比起那10万英镑,银行更好兑现一些。
上辈子不是不想给,确实是没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些字画过来,两世都是如此。
“诶,这怎么不动了?”
林薇:“……”
“怎么回事儿,这是?”
吹到了一半,电吹风就不响了,袁玉君拍打了两下,要去检查插销。
林薇连忙制止她:“您别动,等我明天打开看看,万一漏电,不安全。”她对现在的科技可没什么信任。
“你还会拆这个?了不得,我还以为你家里把你养成大小姐了。”
林薇笑了一下,都是生活所迫。
她也是刚知道自己从前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以前她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自己天生是个吃得苦又懂享受的人。
原来不是方砚棠不写日记了,而是她自己选择了忘记。
好歹在造船业浸润过几年,又是电池生产商,太专业的不行,但基本的原理要清楚,修个吹风筒的能力还是有的,前提不是电热元件坏了。
袁玉君换了一条干毛巾继续帮她擦头发。
“真是女大十八变,囡囡可越长越靓了,当初你就巴掌那么大点,现在长成大姑娘了。”袁玉君夸赞道。
袁玉君几乎是来了一个180度的转变,热情得不可思议。
上一世的林薇估计从没见过她这个模样。
“妹妹也好看。”林薇礼尚往来。
“她算哪门子好看,长得一点都不像我,脾气也拗,一点都不像是我生的?还是你爸妈有福气,我要是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儿,这辈子就知足了。”
袁玉君的话,林薇听听就算了,也不当真。
“要我说啊,你哥哥该过来的,你一个女孩子人不生地不熟的,他们在那边也担心,男孩子多皮实啊,怎么闯都行。”
林薇淡淡垂眸,落下的头发遮住了黑润的眼,说:“我出来也是一样的,哥哥要留下来照顾父母。”
“哎,其实我之前想问,怕你不好意思,那个小宋……他是你男朋友?”
“……不是,”林薇觉得她思维有些跳跃,斟酌了一下,解释道,“他是我父亲的学生,学习很好,就想来港大这边读书。”
她其实也不确定宋晔来这里的原因,只是这么说。
和她不一样,宋晔如果留在内地,其实会有一个好前程。
但这种情况,大学十有八/九是读不完了,所以林薇猜他是为了读书。
“你爸啊,和我们家老孙一个样,总爱管别人的闲事儿,你说这别人好不好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林薇的这个回答触了袁玉君的哪根神经,她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这穷人有的是,你帮得过来吗?自己的日子不过了,总想着普度众生,可也不看看自己的能力,一家老小的,吃什么,喝什么?你以后看男人要多长个心眼,这样的男人千万不能嫁,你以为他人好,等在一起过日子你就发现,他对别人更好,什么都大包大揽,你说这要帮出好来就算了,本也不求人家非得记着什么,可也不能黑了的心反咬你一口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就得先顾着自己——”
林薇只听她说,并没有追问,她知道一些原因,日记里有写,因为袁玉君和孙博然吵架的时候总是会提起。
这也是上一世孙博然从港大转去中文大学的原因。
他被自己的学生举报了,说他借着资助的名义骚.扰女学生。
其实校方并没有完全听信一面之词,只是找孙博然去问话,可能是对方的态度对孙博然造成了极大的侮辱,他结束当学期课程后,就没有再去学校。
孙博然受不了这样的污蔑,可在家里他同样觉得难堪,妻子固然相信他的人品,但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工作没有了,一家人要怎么生活?
而学校这边也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台阶下。
袁玉君的意思是让他去校长那里服个软,认个错,再回去上课。
“伯娘——”林薇突然出声道,“现在美元和港币的汇率是多少,你知道吗?”
袁玉君话音止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下意识认为林薇是想把钱要回去。
两万美元,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任谁也不会这么大方。
“囡囡啊,你不知道在港城的花销有多大,这吃穿用度不用提,上学可是要花不少钱的,你们还要先读中学——”
林薇“啊”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随便问问,了解一下。”她声音平静,不带什么情绪。
“这样啊,”袁玉君也没什么好的托词,早晚她也得知道,“一美元大概能换五块多吧,我也记不太清了。”
才五块多吗?
这有点出乎林薇的意料,她还以为美元很值钱。
“那英镑呢?”
“16块,这个是固定的。”袁玉君这次比较爽快。
这么多?
后世只有八.九块钱。
所以现在英镑还没贬值?
那十万英镑岂不是有160万的港币?
有了这笔钱,就相当于有个完美的开局了。
只是这钱她能兑出来吗?
包括孙伯伯手中花旗银行的那两万美元汇票,她可是有听说过海外华人被拒绝兑付的事情,一旦银行不认账,只能自认倒霉。
又聊了一会儿,大概快十点了,林薇准备回去休息。
“茵茵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孙沐茵是不到八点走的,竟然现在还没回家。
“不用管她,她去楼下凉茶店了,整天野来野去的,还不如早点毕业,找份工。”
袁玉君刚抱怨完,门就开了,孙沐茵闷着头,换了拖鞋,头也不抬地往房间走。
袁玉君顿时恼了:“死丫头,不会叫人啊?”
孙沐茵推门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们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直接推门进去了。
袁玉君气得捂心口:“这个讨债鬼,早晚让她气死。”
林薇对孙沐茵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比自己小两岁,现在庇理罗士女子中学读书,学校很出名,培养了不少名媛贵妇。
日记里都很少提及这个小妹妹,只说她性子闷,不爱说话,挨打了也不怎么吭声,最后好像是做了官太太。
日记里只写过孙沐茵的一件事,就是小姑娘捡了一只特别丑的流浪猫回来,藏在屋子里,林薇看见后随口评价了一句好丑,结果被对方骂:“你才丑。”
气得林薇写日记发泄,还说要告诉伯娘,不过想想伯娘打妹妹的模样,她最后还是没吭声。
后来也不知道那猫养没养成,但估计是没有,毕竟家里多个猫怎么能藏得住?
晚上两人睡在一处,房间里原本还有个小床,但是已经挪到书房给宋晔他们用了。
林薇想和孙沐茵说点什么的,但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挨上床,就睁不开眼了,睡前,她摸着胸间的钥匙吊坠,想着明天要先兑点钱出来。
……
“这个钱咱们还是快点兑出来,你是没见前些日子挤兑得多厉害,在中环排出好几百米。”
同一个房屋下的另外一对夫妻还没有休息。
袁玉君一脚搭在床上,仔仔细细地擦着护肤品,她还不到四十岁,虽然生了孩子有点发福,但看上去并不太老。
孙博然翻了一页书,皱眉道:“这些人听风就是雨,你凑什么热闹?”
袁玉君不同意他的言论:“这都关了两个银号了,能怪大家多想吗?得亏咱们的钱都存汇丰了,还是大银行靠谱,国内的小银行真是说倒就倒,陈太当时排了两天,还是有几千块没取出来,一见面就和人哭,麻将也不搓了,还说要到港督府请愿。”
孙博然“刷”地放下书,沉着脸道:“花旗也是大银行,你别拿这个说事儿,我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那是老方给两个孩子的学费,这钱一分都不能动。”
袁玉君将手里的瓶子放回梳妆台上,慢慢地回过头,“不是——你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啊,”她看着孙博然,费解地道,“他们两个吃的用的都不花钱啊?你还想白养着他们,哪来的钱?你现在连工作都没有,这一大家子你拿什么养活?”
说到工作,孙博然脸色变了变,重新拿过书:“我不想和你吵,你也别胡搅蛮缠。”
“行啊你,孙博然,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把这个家当回事儿啊,你压根就没瞧得起我,”她冷呵一声,深吸口气,道,“行,咱们就花钱养着这两个祖宗,没钱不要紧,正好阿茵也别上学了,早点出去做工,钱也省了还能贴补家里,我把他们当老佛爷给你供起来。”
孙博然怒道:“你是你一个当妈该说的话?”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你看这一条街,谁家闺女是读书的?那王皮匠家的闺女倒是读了书,可最后还不是为了嫁个好人家?但人家姑娘长得漂亮,你闺女什么模样,你自己看不见吗?”
“越说越不像话了,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好?老方夫妻俩费这么大劲把闺女送过来读书,你呢?哪有一点慈母的样子,和旧社会的愚妇有什么不同?”
袁玉君像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火道,“我怎么了?谁好你和谁过去,”她拔高了音量,“怎么?又想起你的芝芝妹妹了,觉得我这个黄脸婆一无是处,你也是想得美,如果现在和你过日子的是林涵芝,她还不一定比我强,那是个连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大小姐,孙博然,我不妨这么和你说,如果要是能重来,我说死也不会嫁给你!”
“你——”孙博然一口浊气蹿上胸口,扬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袁玉君心里也不痛快,她侧过头也不看对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你要是回学校,我什么都不说你,两个孩子我白给你养着都行,可是你现在算怎么回事儿?”说到这儿,她心中止不住的酸楚,想想这些日子让邻里看了笑话,麻将她都不敢打了,便忍不住落泪。
两人算是老夫少妻,当初也是违逆家里铁了心地要嫁给他,觉得他学识渊博,还是留洋回来的,可如今她对孙博然的崇拜,全都被柴米油盐消磨得差不多了。
孙博然闭眼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行了,你哭什么,不就是去学校吗?明天……我去校长那里一趟,我还能饿着你们娘几个?”
袁玉君意外地看他,心里既高兴又有点莫名的不舒服:“还是你芝芝妹妹厉害,人家女儿一来,你就变了性。”
“你不想我去,那就算了。”
“哎,我就那么一说,你怎么那么小气,玩笑都开不了。”
……
林薇晚上做了一晚上梦。
醒了之后,就坐在床上愣神。
目光一直盯着孙沐茵,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对方起来,她才平复了心情,收拾了一下出去洗漱。
遇到宋晔,林薇问他有什么东西要买没有,她今天要去银行取钱。
“不用,我有钱。”宋晔果断拒绝。
林薇愣住了,宋晔哪里来的钱,她的那个盒子里有多少票据她记得清清楚楚,唯一被拿走的就是那张两万美元的汇票,剩下的一张都没少,连没用的废纸都在,她很确定。
“你真有钱?”林薇拿着牙刷,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然后她就看见,宋晔慢吞吞地在怀里掏了半天,直到摸出一根长方形的金属块,金光灿灿,十分亮眼。
嚓,金条!
林薇:“……”
这个大聪明,他就一直在衣服里藏着?
跑的时候竟然没掉出来。
“八根你全绑身上了?”
宋晔摇头,给她比了四根手指:“四根。”
他原本是都想带上的,但是走路哗啦响,最后让老师给卸了一半的货,说带黄金不安全,容易让人见财起意。
林薇也是佩服,估计那个“偷包”的也没想到,有人能把金条绑身上。
不管怎样,这是又多了一份保障,吃早饭的时候,林薇又兴致勃勃地问了黄金的价格。
“35美元1盎司,你问这个干什么?”孙博然问。
啥?
林薇再次震惊。
一盎司是31克多,这四根金条换算下来竟然还不到3000港币,金价现在这么惨的吗?
折合港币才6块多每克。
楼下一杯凉茶都五毛了,这肯定不正常啊。
那就有个问题——
……所以现在美元还没有和黄金脱钩?
天呐,她现在要是有钱,囤黄金就行了,费劲巴力地还搞什么外汇啊?搞到英镑说不定最后还赔死。
可惜,她对黄金市场并不了解,忘记什么时候脱钩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迎来牛市,只能老老实实地先搞钱。
林薇对宋晔投去同情的目光,但对方却看上去无知无觉。
也对,他本身对金价就没有概念哪里会失望呢?
接着,林薇又在饭桌上知道了银行挤兑的事情。
“都什么银行,有恒生吗?”
她这有一张恒生的小额存单,原本是打算今天先兑的。
“那有报纸,你吃完饭再看。”
不得不说,袁玉君的厨艺比林母上了几个档次,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林薇美美地吃了一顿,才开始看报纸。
报纸上大篇幅报道了华资银行遭遇挤兑的事情。
林薇又翻了往期的报纸。
花了点时间,大致理清楚了来龙去脉。
今年1月份就有人传出明德银号资金困难,然后就有大客户拿着大额的美元支票去兑付,结果银号没有足够的现金兑付,这事儿一传出来,大大小小的储户蜂拥而至,造成挤兑,明德银号现由政府接管,等待破产清算。
接着,广东信托商业银行受到波及,遭遇挤兑,总行和24家分行宣告停业。
一时间谣言四起,挤兑风潮席卷其他华资银行。
金融业最怕的就是谣言,银行也好股市也好,传言很容易引起羊群效应,导致跟风,虽然最开始是因为房地产过热,导致银号回款出现问题,但不是所有银行都是如此,结果却是整个华资银行受牵连,无一幸免。
银行挤兑是世纪难题,雷曼兄弟、硅谷银行、瑞信也都是说倒就倒,哪怕四大行的摩根、花旗、美国银行以及汇丰如果遭遇大规模挤兑,也同样会深陷泥潭,金融体系的脆弱超乎想象。
四大行不会被挤兑,是因为储户对它们有着足够的信任。
信任是银行立足之本。
正常情况下,为了稳定储户信心,港英政府和中央银行应该有所举措,防止谣言蔓延。
可是坏就坏在一点,香江没有中央银行,而是让汇丰银行以私人商业银行的身份担任中央银行的角色,行使发钞、金融监管等多重职能。
而汇丰在这次事件中是怎么行使它中央银行职能的呢?
在广东信托商业银行遭遇挤兑时,汇丰确实有站出来说话,说会保证汇丰对广东信托的充分支持,这一承诺也确实起到了作用,事态稳定下来,但过了两天,汇丰又否认了,说是有误解,只能提供有限支持。
这一下,算是油锅里舀水,直接炸开了,本来就惊惶不安的储户对广东信托彻底失去了信心,现在是死得不能再死。
没有这个“中央银行”或许广东信托都不会死得这么惨。
官方这时候姗姗来迟,站出来说保证充分的资金,可是这个保证实在是太迟了,公众对华资银行失去了信心。
港英政府加汇丰这一套组合拳,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报纸上说,很多华资银行行长托关系去找汇丰大班,还有带着礼物去面见已经退隐的大佬贺新,寻求脱离困境的办法。
无论什么时候,大家的办法差不多,都是找大佬帮忙,如果巴菲特出面买个股票,或许真的能提振市场信心。
只是去找汇丰,真的是有点死马当活马医了,作为“中央银行”它本该义不容辞,不应你去找他,而是它来找你,而作为私人银行它是什么立场,就很耐人寻味了。
毕竟恒生这几年的壮大也对汇丰的业务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报纸倒是没有写恒生银行也遭遇挤兑,作为港城最大规模的华资银行,总资产已经超越东亚银行的国人之光,新闻的撰稿者对其似乎是信心十足。
但林薇这时候却是猛然想起,作为华资银行出身的恒生,最后可是换了姓的。
难道就是因为这次挤兑风波,恒生被汇丰吞并?
所谓的世纪收购难道指的就是现在吗?
一个谣言,就让这么大的华资银行易主?
不会真的这么窝囊吧?
太玩笑了啊。
吃完饭,孙博然带着林薇和宋晔一起出门,林薇要取钱,顺便让宋晔把金条存到银行。
“竟然这么多人。”
恒生银行的湾仔分行门前虽然没有排起长队,但是办理业务的人还是挤满了多半个大厅。
人太多了,估计要等很久,林薇建议孙博然先去花旗把那两万美元的汇票兑了,找个靠谱点的银行换成存单。
和恒生银行对比,花旗这边堪称冷清,每个柜台只有小猫两只。
当孙博然将那张二十多年前的汇票递给柜员的时候,对方愣住了,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稍等一下。”对方拿着存单去往后面,明显是去找主管人员了。
人在柜台等了很久,结果人一直没回来。
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孙博然皱眉。
林薇想了想,说:“不过两万美元,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银行来说却不算什么,如果真的无法兑付,那就说明花旗也和那两家华资银行一样,银根紧张,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
孙博然愣了,不是因为林薇的话,而是因为她是用英语讲的。
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讲英文?不过他注意到林薇的发音很标准,像是留过洋的学生,不是英伦腔,更像是美国口音。
接着他便听见身后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I\m awfully sorry。”来人是一位外国主管,身边跟着那位柜台人员。
嘴里说着抱歉,但是外国男人的姿态却摆得很高,双手交叉在腹部,倨傲地看着他们:“我们的现金流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只是有几个问题我们想要了解一下。”
林薇不知道港城的外国人是不是都是这个德行,喜欢鼻孔看人,那种骨子里的优越感实在是让人厌恶。
林薇从椅子上站起来,扬着头,将姿态摆得更高:“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你们已经耽误了我们很多时间,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正式的道歉。”
她今天换了一身新衣服,母亲给她织的米白色毛衣,配上她自己改良的高腰直筒裤,身材修长笔挺,还有一种常处精英阶层的干练气质。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年轻,让她多了些稚嫩,少了几分成年人的犀利。
但这也足够让对方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
“我们只是想核实一下,诸位和汇票的出票人林女士是什么关系?”
“怎么,这汇票是记名的吗,有指定收款人吗?”林薇抱胸反问。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怕——”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来取钱,你付钱就行了,无缘无故地盘问这么多,是想赖账还是因为银行兑付不了?”这会儿她突然转换中文,并且提高了音量,立时吸引了周遭不少人的目光。
孙博然都被自己这个侄女吓到了,小姑娘胆子怎么这么大?和洋人叫板,一点都不怵人。
她好像是真的没在怕的。
一旁的宋晔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沉暗的双眸中光泽闪烁,带着一种类似疑惑的探究。
这位外国主管根本听不懂中文,下属给他翻译完,他刚要开口,结果再次被林薇打断——
“难道你觉得汇票是假的?你要真这么觉得,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公证,如果是假的,我坐牢,认罪伏法,如果是真的,你要在港城的几家报纸上以银行的名义给我道歉,《文汇报》《大公报》《华侨日报》还有《英文虎报》这几家报纸一同给我道歉。”这是早上孙教授帮她科普的几家大爆炸,都是影响力大的中文报纸和英文报纸。
下属刚要翻译,林薇又打断他们:“怎么听不懂中文?在中国的土地上赚钱,竟然连中文都不学一下,你们都这么傲慢的吗?那我给你翻译,你是想听英文、日语还是朝鲜语?”
说着也不等对方回复,她真的用英文、日语和韩文都说了一遍。
对方被她这一通不按套路的操作弄愣了。
“好——”突然就有人叫好,还带头鼓起掌来。
“听明白没有,快点给人家回复。”有人起哄。
“赶快的,什么意思啊?”
“是不是想赖账啊?”
孙博然是目瞪口呆,心中不由得佩服,老方夫妻是怎么教的闺女?
作为个人中的大人,孙博然整理了下衣装,站到前面:“或许您是想听法语?我也可以为你翻译。”
宋晔顿了顿,说:“我会俄语。”他也来凑热闹。
这个阵仗,着实让对方没了应对的办法,他们倒没有说一定不兑付,但至少要弄清楚他们的身份,到底和林赫英是什么关系。
但现在,显然不能满足他的这个诉求。
他猜测面前的这几位出身非凡,毕竟在这片土地上,连读书都是难事,有几个人可以掌握这么多门外语呢?
个人竟然掌握了五门外语……
“所以是要将汇票换成存单吗?”柜员终于开始给他们办理业务,“需要您提供证件。”态度也是十分耐心和善。
这种外国银行对华人的态度一向恶劣,早个十年,连正门都不让进,华人只能从后门走。
“十分抱歉,钱我们要全部提出来,我们换个银行存。”林薇不买账,始终强势。
钱存哪里都可以,为什么非要存到这里呢?
对方看着林薇,明显是想说些什么,但想起刚才她咄咄逼人的模样,便硬吞了回去,没再说什么。
人顺利地取了钱出来,孙博然想到刚才的景象,却是忍不住摇头笑了。
“你刚和人理论的模样,和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很像。”
扬着下巴,高傲得像只孔雀,睥睨的目光好像在说,你们这群垃圾,胆敢冒犯你们尊贵的公主大人。
“像吗?”林薇眨着黑亮的大眼睛,笑得十分灿烂,“我母亲年轻时候是什么样的?”
林薇这么问着,心里想着的却是自己的那十万英镑,洋行不同于银行,对方要是真的想赖账,可就不是这么好解决的了。
这次他们多少借了挤兑的风口,换个时间,不一定是什么结果。
真假都是银行说得算,公证?找谁公证?
港英政府的银行监理承办这个业务吗?
对这些大银行来说,客户死了,还没有办理遗产交接,那就是一笔死帐,一战二战后的那些商人死的死,逃的逃,一生积蓄就全都便宜了银行。
银行还能顾忌一点,害怕储户产生信任危机,但一个做生意的洋行就没这个顾忌了,二十年的烂账,这么多年没人上门去讨,再想要就难了。
不是她非要把人往坏想,这钱是她赚取第一桶金的依仗,多么小心都不为过。
“你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是十分优秀,当年追她的人和苍蝇似的,轰都轰不走,谁都知道林家的大小姐很漂亮,就是傲气得不行,谁都看不上。”
嗯?
林薇缓过神,这就是所谓的资本家大小姐吗?
母亲才是真正的名媛吧,她也就是个小鹌鹑,还得自己辛辛苦苦地上门讨债。
“那么厉害,那她是怎么看上我爸的?”林薇好奇。
说到这个孙博然面部倏然绷紧,很是不满道:“你爸那个厚脸……咳,他很有本事,说要给人当上门女婿,这才让你外婆同意。”
咳咳——
林薇倒是没想到老方年轻的时候是这样的。
“你姓林就对了,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
孙博然和林涵芝是邻居,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他也一直把对方当妹妹看,对于方廉新这种出尔反尔的做派十分鄙夷。
“你自己想跟谁姓?”孙博然问她。
“我?”林薇掐起腰,“我姓什么都行,我姓方那是因为我母亲的妥协,我姓林那是我父亲的妥协,这个我自己决定不了,说的也不算,但是以后我的孩子肯定是和我姓的,我是不会妥协的。”说完她还扬着下巴“哼”了一声。
“哈哈,就要这样,有你外婆当年的风采。”
林薇也跟着咯咯笑,但她对结婚没有执念,也不可能生孩子。
她只是单纯地在逗孙博然开心。
今天出门,她就察觉到孙博然心事重重,眉间的郁气不散,她一个晚辈也不好问对方学校的事情。
说着话,他们又回到恒生。
“确定是要存钱吗?”柜台人员看到这么大一笔钱,下意识地确认。
这几天来恒生取钱的人多了很多,但是存钱的凤毛麟角。
更惶说这么大一笔,2万美元,相当于10多万港币,这是1月份以来他们收到的最大一笔存钱业务。
“还有这些金条,也存了。”林薇将宋晔的金条也搜刮了出来。
刚才来的路上,他们就商量把钱存恒生银行了,没必要放在外资银行做二等公民。
孙博然无所谓,宋晔是不懂,林薇觉得无论恒生会不会被汇丰收购,都不会影响这笔钱的安全。
柜台人员非常高兴,想把这份喜悦分出去,直接朝着身后正在电话安抚大客户的杨经理喊了一嗓子:“经理,有大额存单。”
杨炳荣手上一颤,犹如惊弓之鸟,手上的电话差点掉了。
怪就怪在这句话语焉不详,他以为是有大客户来提款。
连忙在电话里又安抚了几句客户,救火似的朝着柜台赶过来。,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