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犒劳辛勤的员工们, 公司这次确实花了大手笔。
溪城位于江南,这座山庄依山傍水,空气清新, 很适合修养度假。
陶婷和小姚分在同一间房, 窗外可以看见一片人工湖,旁边的草地上还有秋千。
微信群里有人艾特全员, 问:家人们,失恋了,晚上有没人陪我喝酒?
陶婷站在窗户边,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分享到群里,回复说:公司年会,不在申城, 下一个。
徐淮彬紧随其后,说:肌肉拉伤,抬不了手,下一个。
吴凯:加班,下一个。
问了一圈也没人有空,失恋伤员直言:社畜之窟, 诚不欺我。
“婷姐, 你能帮我拉下拉链吗?”
陶婷放下手机回过头:“好啊, 你过来。”
小姚穿了件黑白配色的泡泡袖公主裙,长发半扎,用一根白色丝带束成高马尾。
陶婷帮她拉好背后的拉链, 说:“你头发扎得真好看。”
“我最会编头发了。”小姚笑起来眼睛也是弯弯的, “我也帮你做一个?你有发带吗?”
“有一根带子。”陶婷走向自己的行李箱,她还是穿了那条黑色的裙子,但周瑶嫌太普通, 给了她一根黑色绸带,让她绑在脖子上做装饰。
“可以做发带吗?会不会太长啊?”陶婷把带子拿给小姚看。
“可以,我把这个绑在头发里面,扎一个侧边的麻花辫。”小姚让她坐到椅子上,把她的头发散开,“我小时候最喜欢给班里女生干这个了。”
陶婷笑了笑,路晓月老说她看实习生的眼神里带着慈爱,但陶婷真觉得她们就跟小孩一样,很简单、很纯粹。
小姚手巧,没一会儿就编好了,侧边麻花显得整个人温柔恬静,上头的一朵红色玫瑰刚好落在发尾。
陶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头:“你可以啊,这手艺可以申遗了。”
“嘿嘿,好看吧?”
“几点了?”陶婷问。
小姚看了眼手机:“快五点了。”
“那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公司包了一整栋别墅开party,门口还铺着红地毯,到处都是气球和鲜花,就差彩带了。
屋外气温低,陶婷和小姚手挽手,一路踩着高跟鞋逃进室内。
签完到,行政部的同事帮她们绑好腕花,小姚去找其他实习生了,陶婷踮着脚在人群中找寻路晓月的身影,却先看见了另一位leader。
徐临越穿着深色西装,一如既往的沉稳优雅,与平时不同的是,他今天戴了一根瞩目的香槟金色领带,也许是为了贴合主题。
他举起酒杯在和人交谈,韩佳宁也站在他旁边,一身黑色西装搭配银色丝质吊带,耳饰虽然夸张但点缀得恰到好处,削弱了她的凌厉感,更添几分精致。
陶婷远远看着,回忆穿梭隧道,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偷窥和人觥筹交错的他。
一切未曾改变,又好像天翻地覆。
那个时候她还能站到他身边,给他送上止疼药,现在他们之间的阶级清晰明了,她连上去打声招呼都没有资格。
想到这里陶婷不免有些唏嘘,她在往上走,他也没有止步,以为快要追上了,其实还差得远。
“你在这呢。”
陶婷回过神,喊:“姐。”
路晓月拽着她往里走,叮嘱说:“我今天生理期不太能喝,你帮我挡着点啊。”
“行。”
年会对于小姚她们来说是一场盛大好玩的派对,但对于路晓月这些中高层来说,这里还是需要虚与委蛇的名利场。
听说这次总部还来了好几个高管,打着参观的名义,实际就是来视察公司运营状况的。
为了营造暧昧气氛,别墅里的灯光昏暗,不过纸醉金迷陶婷没看出来,她现在快有点眼冒金星了。
“来来来,喝点果汁。”路晓月拿走她手里的空酒杯。
冰冷酸甜的橙汁此刻对陶婷来说简直就是救命药水,她大口往下灌。
路晓月说:“这洋酒现在不醉人,明天起来你肯定头疼。”
杯底残留一层口感欠佳的碎渣,陶婷放下杯子,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饼干,有气无力道:“还行。”
“那你在这里休息会儿啊,不舒服就喊我。”
陶婷点点头,咬了口饼干,总算能清静会儿,她从包里拿出手机。
入职茜雀以后,陶婷微博关注了很多时尚美妆领域的博主。
她随手刷着首页,困意袭来,捂嘴打了个哈欠。
看到某个熟悉的头像和ID,陶婷把手机拿近了些,点进那条新微博。
五分钟前刚发的,一张夜景,湖面映着朦胧月色,似洒下了点点金粉,陶婷放大图片,看到右下角的秋千。
“你们有看到徐总吗?”
陶婷抬起头,看见人群中握着手机慌慌张张的文森。
下一秒他就看了过来,问:“你有看到徐总吗?”
陶婷摇头。
“去哪了呢,马上就到他讲话了。”文森嘀咕着离开。
陶婷把手里剩余的饼干塞进嘴里,拿着外套和手提包从沙发上起身,悄悄离开了别墅。
夜幕低垂,度假山庄像是遗世独立的一盏灯火。
人工湖边的围栏上挂着星星灯,陶婷踏上木板沿着湖徐行,风轻轻柔柔,携着凉意和潮湿的水汽,她裹紧外套,朝着草地上的秋千走去。
男人在听到脚步声时抬起头,陶婷本想制造一场偶遇,但自己演技拙劣,怕演得不像,索性在两人对视的时候坦然笑了下。
“文森找你快找疯了。”她说。
“坐。”徐临越往旁边挪了挪,挺括的西装有了褶皱,头发被风吹乱,他沾染了些疲态。
陶婷在秋千的另一侧坐下,湖面泛起涟漪,映着路灯的波光。
“你怎么出来了?”徐临越问。
“出来透口气。”
“怎么没穿那件啊?”
陶婷回答说:“太招摇了,今天这场合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大胆做你人生的女主角。”
后一句话是茜雀的口红广告文案,陶婷被他逗笑。
“送你个东西。”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方盒递给徐临越,“想给你一天了,没找到机会过去。”
“什么啊?”徐临越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袖扣,两个小机器人看着有些滑稽,“送我这个干什么?”
陶婷说:“价格刚好和裙子一样。”
徐临越嘴角的笑僵住,掀眸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虽然我工资不高,但那条裙子还是买得起的,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徐临越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穿着好看,你也很喜欢,不买有点可惜。”
“我怕你以为你拯救了个灰姑娘,我会很感动。”
“不会。”徐临越弯了弯唇角,“你家境不错,我知道,你如果真的负担不起,我就不会买给你了。”
秋千轻轻摇晃,陶婷看向湖岸的对面,黑黢黢的密林,风吹动树叶又隐约可见微光。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光,陶婷往右瞥了一眼,说:“文森真的找你快找疯了。”
“韩佳宁会救场的,不用担心。”这次徐临越直接关机,把手机和袖扣都塞回大衣口袋里。
陶婷感叹说:“哎,老板这么任性,为难的是我们打工人。”
“我还好吧。”徐临越的声音低了下去,“就觉得里面好吵,想出来静静。”
陶婷侧过身子,背靠在扶栏上,拉远了些距离,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侧脸。
“你怎么了?”
徐临越的心跳停了一瞬,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问他,他眉眼低垂,苦涩地扯了下嘴角,不知道从何说起。
难以高涨的情绪、索然无味的生活、难以入眠的夜晚,他畏光又畏热闹人群,困扰他的太多了。
徐临越原本不想回答,可身边的人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那样的目光和神情他不多见。
像循循善诱般,他听到自己说:“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欢迎我。”
十几岁时空荡冰冷的徐家宅院,到后来的,再到如今,徐临越总在逃离,却没有真正找到过一个归处。
“我欢迎你啊。”
云层散开,清白月光映亮人间,风将呼吸和心跳一寸寸拢紧。
陶婷确信自己是醉了,她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絮絮叨叨地说:“你不知道我在茜雀看到你有多开心,真的,你知道我们女孩子最怕什么吗?就是怕以前喜欢过的人变丑变胖变坏变烂。看到你越变越好了,而且还是那么好看,我真的很开心。”
“不过也有一点难过啦。”陶婷叹了声气,“你太厉害了,追不上你,那个时候你也才二十七八,已经是诺伯特的高层了,现在我快二十七八了,你又变茜雀的ceo了。”
徐临越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嘶——”陶婷捂着脑袋,发根被撕扯,疼得她闭起眼睛。
“别动。”徐临越站起身,秋千上用藤蔓和花带装饰,她刚刚靠在扶栏上,头发被一簇枝桠缠住了。
他倾身过来,挡住了光,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酒气和冷香,陶婷一下子清醒了,睫毛扑簌,屏着呼吸不敢动。
四周昏暗看不清楚,徐临越又怕弄疼她,只能把她头上的麻花辫全部解开。
“好了。”他揉了揉她被弄乱的那撮头发,“疼吗?”
男人的手掌宽大温暖,陶婷呆滞地摇摇头。
两人同时开口:“我......”&“你......”
陶婷收紧呼吸,抢先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提起裙摆就跑,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哒哒地响,长发散开,乌黑如墨,很快融于夜色。
徐临越看着那道背影,许久才回过神,他低下头,看了看缠在指间的黑色绸带。
这算什么?水晶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