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什么?”
下午吹到的那阵冷风寒意刺骨, 陶婷这会儿就想吃点暖和的,她问徐临越:“日料你吃吗?我知道有家寿喜锅很好吃。”
“可以啊。”
陶婷踩下油门,临近晚高峰, 街道上车水马龙,冬天日落早,驶过两个路口夜幕就悄然降临,霓虹灯光映亮城市。
在附近绕了两圈陶婷才找到一个停车位,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一偏头却发现旁边的人闭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有车开过, 车前灯的白光照过来,陶婷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脸。
眼前一瞬间明亮,男人的侧脸轮廓在明暗光影中更清晰立体, 皮肤白到透明, 睫毛纤长浓密。
徐临越睁开一只眼, 迷迷糊糊地问:“到了?”
“嗯。”陶婷收回视线, 嗓子不舒服,她轻轻咳嗽了声,“走吧。”
徐临越扶着脖子,一动肩颈酸痛,他皱起眉头,拉开车门下车。
“你车里用的是什么香薰?”
“嗯?”陶婷抱着手臂,慢下脚步。
徐临越走上去和她并肩, 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倦意:“挺好闻的。”
“我车里没用啊。”陶婷伸出胳膊举到他面前, “是这个味道吗?”
徐临越弓腰凑近她的手腕。
“好像是。”
“是我的香水。”陶婷把手插进口袋里,手腕莫名有些痒,她偷偷蹭了蹭那块皮肤。
“比我家里的助眠香薰好用。”徐临越说。
陶婷问他:“最近睡眠不好吗?”
“嗯。”
“那今天不该给你点咖啡的。”
“没事, 我已经免疫了。”
路灯下的影子一高一低,陶婷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一瞬间有些恍惚。
今夕是何年,她抬眸看向身边的人,在对方要偏头的时候又迅速转移视线。
马路对面的街道热闹非凡,徐临越问陶婷:“你经常来这条路吃饭吗?”
“对。”陶婷说,“这边附近白领多,这条街上我差不多都吃过了,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推荐。”
徐临越笑了笑:“我都行,一般也不怎么出门吃。”
“喔。”陶婷低头看鞋尖,话题又断了。
穿过人行道,他们走到日料店门口,陶婷迈上台阶,摁下门铃。
木门缓缓打开,一株仿真樱花树出现在眼前,店员出来招待他们,问:“您好,几位?”
“两个人。”
“有预定位置吗?现在包厢满了。”
“那就大厅吧。”陶婷回头问徐临越,“可以吗?”
徐临越点头:“可以。”
“那你们这边坐。”店员带着他们入座,倒上两杯温水,“菜单在这里。”
徐临越没有伸手接,对陶婷说:“你点你喜欢吃的吧,我都行。”
“好。”陶婷接过菜单,拿起木头铅,没有过多考虑,直接在上面开始勾画,“你没有什么忌口吧?生鱼片吃吗?”
“没有,你点吧。”徐临越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问,“你喜欢吃日料啊?”
“嗯,我口味比较淡,不知道吃什么就会来这家。”
徐临越放下茶杯,说:“我在德国也有一家很喜欢的日料店,他们家的酱油膏是自己特制的,不会很咸。”
陶婷认真看着菜单,随口应:“那有机会去尝尝。”
“马上就有机会。”
陶婷掀眼,服务员端上酒精炉和汤锅,打断他们说:“鸡蛋要帮忙打散吗?”
“我们自己来就行。”
徐临越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整理碗筷。
陶婷曲起指节,上身靠向桌沿:“什么意思?”
徐临越说:“每年慕尼黑都会举办美妆展,明年我们茜雀也会参加,你不知道吗?”
寿喜锅燃烧沸腾,冒出白烟。
陶婷隔着雾气观察对面男人的一举一动,小声说:“我知道,但那个轮不到我去。”
徐临越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我会让你有资格去。”
“去看展?”
“去参展。”
“为什么?”
徐临越翘起嘴角:“没有为什么。”
陶婷咽了下口水,吓得都不敢动筷子了:“代表茜雀参展的应该是thia吧,人鱼高光盘是今年的主推产品。”
“为什么就默认是她?”徐临越把牛肉片压进汤里,说,“还有大半年时间呢,难道不应该大家集思广益,选出一个最好的创意吗?”
陶婷问他:“那你说让我有资格去又是什么意思?”
“你有从无到有地创造过一件产品吗?”
陶婷摇头。
“想试试吗?”徐临越嘴角微微上扬,近乎引诱的语气,“我会帮你。”
陶婷盯着他看了几秒,垂眸靠在椅背上,神情逐渐放松了下来,低声道:“我好像懂了。”
“懂什么?”
“你不想让韩总的人在总部面前有表现的机会。”陶婷看向徐临越,说,“所以你要安排人去跟她们竞争。”
徐临越反问她:“我为什么不想让韩总的人有表现机会?”
韩佳宁可是创造过国货商业奇迹,一举带着老东家上市的人,在国内美妆行业她的名字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茜雀里有一半中高层大概都是奔着她来的。
也许徐临越是能帮助Citrus最快在国内站稳脚跟的人,但以后的路怎么走谁也说不准。
他现在不得民心,如果对方再卯足劲崭露头角,这执行总裁的位置可能就要另择他人了。
陶婷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牛肉,裹上生蛋液。说到底徐临越和她一样,都是等着领工资、给人打工的。
“公司内部你是老大,但在外撑门面的一直都是韩总。”说不上为什么,她现在竟然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你需要有人帮你守住实权,对吧?”
陶婷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她这遮瑕广告根本就不需要徐临越这种级别的上司来全程盯着,难怪他最近表现得这么上心,原来是考察她来着呢。
徐临越没有回答。
“你以前就是这么招安Liam的吗?”陶婷问得很直接,“那你能许诺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的目标是做整个市场部的负责人。”
徐临越放下筷子,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我现在给你,你也坐不稳。”
“对。”陶婷点头,“所以我会自己努力,一步一步往上走。”
徐临越怔了下,对面的人目光坚定,并不是在说笑。
服务员端上一盘鹅肝寿司,陶婷说:“尝尝看,这是我最喜欢吃的。”
“所以拒绝我的理由是?”
陶婷避开他的视线,夹起一块寿司放到盘子里,回答说:“我只是一个小职员,每天最大的烦恼是怎么写日报,不想加入你们高层的内斗,更不想成为谁的利益共同体。”
换做以前的那个实习生,徐临越会信这话,但对于面前这个人,直觉告诉他,她的野心绝不仅于此。
到底哪里变了呢,徐临越蹙起眉心仔细端详,脸还是那张清冷素净的脸,妆容比以前浓了些,发型变了,黑色的长发自然卷曲,和自己说话时松弛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整个人紧绷着。
听到徐临越的轻笑声,陶婷咽下嘴里的寿司,问:“你笑什么?”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他拿起筷子夹菜,“看来这几年Liam把你教得很好。”
“是你教的好。”陶婷说,“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找我的leader,她比我能力更强,更有经验。”
“我听说,路晓月刚结婚啊?”徐临越摇摇头,“她这样的太难把握了。”
陶婷抬起头,表情僵住,直言道:“那有一天我也会结婚啊,你这是对女性的职场偏见。”
徐临越问她:“你不是说自己是坚定的搞钱至上主义者吗?”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总得在事业和家庭里选一个?”陶婷愤愤不平道,“幸好没上当,否则你是不是还会让我签什么五年内不准结婚生子的协议啊?”
徐临越眯眼:“你现在是跟老板说话的态度吗?”
“我......”陶婷低下语气,及时认怂,“对不起。”
“我不会让你签什么协议,我也尊重你们的所有权益,但我看人很准,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人。”徐临越没有动盘子里的另一块鹅肝寿司,他对陶婷说,“喜欢吃就多吃点,不聊工作了,好好吃饭吧。”
明明是你先开始的,陶婷在心里嘀咕。
看起来徐临越把选择权交给她,但真正把握局面的人还是他自己。
他总是这么处变不惊,永远不会让自己落入下风,温和谦逊不过表象,他才是坚定不移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热汤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意,陶婷看着面前的鹅肝寿司,心里又开始动摇,何况本来就不坚定。
“这次也是因为合眼缘吗?”
“嗯?”
他大概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陶婷摇摇头:“当我没问。”
一下子就没有话题可聊了,两个人沉默地吃着饭,徐临越都没再抬眼看过她,生疏地像来拼桌的。
气氛实在太诡异,陶婷忍不住开口问:“你就不再,争取我一下吗?”
“我怎么争取啊?”徐临越看过来,“晋升你要靠自己,我拿什么争取?跟你说你来我就包你一辈子的鹅肝寿司吗?”
陶婷笑了,徐临越也弯唇。
他说:“你多考虑考虑是对的。”
“我初来乍到,不想卷入太多纷争。”
“理解。”
吃过饭,徐临越先起身去柜台结了账。
陶婷补好口红,走到门口时问他:“你现在住哪?”
“你把我送回公司吧,我车还在那儿。”
陶婷愣住:“你,你能开车了啊?”
“对啊。”
“你手不是?”
徐临越说:“一直都有做康复训练,开车没问题,但可能还是提不了太重的东西。”
“哦。”陶婷点点头,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前还想过,你不会是因为看我这个实习生有车,所以才跟Darlene要人的吧。”
徐临越挑眉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陶婷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说,“我去公司好像不顺路诶,老板你要不自己打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