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琴深吸一口气, 再深吸一口气,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去狠狠抱一下乔逢雪, 那样一定会吓到他的。
“表兄真好!表兄真厉害!我一定是上辈子救了很多只猫猫,这辈子才能有这么厉害的表兄!”她能做的, 就是一箩筐好话不停往外蹦。
当然是有点浮夸的, 但他笑了, 显然很受用。她就知道, 没人会讨厌热情的夸奖。
旋即他又有点疑惑, 问:“为什么是……上辈子救了很多猫猫?”
商挽琴沉思片刻:“也许是因为, 上辈子的我只有救猫猫的本事?”
“唔,”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竟然认同地点点头,“猫也很可爱。”
商挽琴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一本正经,愣了一下, 不禁笑出来。
“咳咳咳……”
这时候,许飞坐在地上, 终于回过味来。她咳嗽起来, 又忙忙地揩掉脸上的泥土, 表情惊恐,又夹杂着十万分的庆幸。
“我没死,我没死……我竟然没死!?我明明看见自己的头飞出去……啊!”她语无伦次,又急急忙忙去察看罗扬的情况。罗扬一路都在睡, 这会儿虽然醒了, 也只是糊里糊涂地坐着。
“许姑娘你怎么了?莫着急,莫着急,急出问题就不好了。”罗扬看她着急, 还出言安慰她,语气慢悠悠的,真是轻松极了。
“你你……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不着急!”许飞瞪着眼,被他搞得有点生气。气了一会儿,她却也渐渐笑起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也拽起了罗扬,朝着另两人深深一礼。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总之,我和罗兄欠两位一条命,还清之前,我们就给两位卖命,做什么都行!”
罗扬纳闷地挠挠头,却也很听话地行礼,说:“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许姑娘说是两位救了我,那必然没有假的!救命之恩,我必须报答。我没什么本事,也就多读了点书、有些成果,只要两位不嫌弃,怎么用我都行!”
商挽琴盯着他俩。说实话,她还有点不真实感。刚才和乔逢雪抖机灵,更类似于她的本能反应。许飞和罗扬果然没死?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拍拍那两人。
“是活的。”
她喃喃一句,又转过身,盯着乔逢雪看了一会儿,再用同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拍拍他。
“也是活的。”商挽琴舒了口气。
乔逢雪缓缓眨眼,问:“表妹这是做什么?”
“我怀疑你不是人。”商挽琴严肃起来,说。
他一瞬微微眯眼。
商挽琴没在意,只接着感叹说:“表兄,你这法术太厉害了,已经不像人了!你确定你不是什么……新世界的神明大人之类的?”
乔逢雪:……
“如果你说的神明大人,是指庙里高坐的塑像,那我的确不是。”他摇摇头,看看另外两人,客气起来,“出门在外,本就该相互帮助,二位不必放在心上。”
许飞和罗扬怎么肯干,都坚持要报答。
乔逢雪笑笑,道一句“也好”,便转身看向前方。
“表妹,走吧,还有最后一关。”他说。
*
不止一颗头颅飞了出去,也不止一具身躯倒下。
李凭风收回手,惋惜地摇摇头:“来不及了,可惜……都是俊杰啊。唉,我做事该再周全一些!”
他声音中满是痛心。
旁人见状,连忙说:“李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们能顺利过关,都是李公子的功劳。他们自己心志不坚、被恶鬼所惑,才有这般下场,与李公子何干!”
“就是!”
“是啊!”
幸存者们附和起来。
李凭风又与他们说了几句,方才摇头叹息着,转身往新的道路走去。
李恒拿着火把,乖巧安静地等着他们,眼睛也微微垂着,真是连目光也挑不出错。李凭风看着那少年护卫的背影,心里有些遗憾:有时候,孩子太乖巧了也不好,找不出理由惩罚,这就让人心情没那么愉快。不如下次就以这一点为由,教训他一番?
身后的血腥味渐渐远去,他心中无波无澜,甚至有些愉快:聒噪的人少了几个,也是不错的。
没走多远,前方豁然开朗。
火光自发点亮,由近而远,迅速燃烧一圈,照亮了前方。那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平台,地面已经残破,不大平整。
平台中央,一条琉璃巨蛇盘着身躯,好似正在休息。当一圈火光亮起,它也睁开双眼,身躯缓缓立起,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些入侵者。
它身边有个东西,是一只巨大的铜制蟾蜍,上头有凸起的拉杆,像是开关。
而在巨蛇的怀里,赫然缚着一道火红的人影。她原本垂着头,此时也颤了颤,慢慢抬起头来;那黄金和宝石的头饰微微摇晃着,衬托得她面容越发美丽。
“救救我……救救我!”
流云惨白着脸,哀戚地哭道。
李凭风略歪着头,品评地端详她。最后他得出结论:她全身上下,最美的就是那种惊恐的表情。不错,就该一直维持这样。
也正在此时,另一头响起一道激动的声音。
“没错,就是这里……壁画上显示的神殿底部,封印恶鬼的大阵所在!”
一踏出甬道,罗扬就激动地喊了起来,把其他三人都吓一跳。许飞想也没想,一巴掌呼在男人背心,骂道:“小心引来恶鬼注意,吃了你!”
“哦哦哦……”罗扬赶紧捂住嘴,但又有点委屈,幽幽道,“可你声音也不小啊。”
许飞咳了一声,有点尴尬,假装没听见这句话,只看另两人,说:“商姑娘,乔门主,我们到了。”
商挽琴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还在想刚才罗扬说过的话。
在第一道门前,罗扬莫名其妙睡了过去,这是受到了恶鬼的影响。他说的话指向了恶鬼的真正来历,所以恶鬼先是让他睡了过去,接着就是伺机利用规则杀人。之所以不在门前就动手,是因为恶鬼自己也必须遵循规则。
基于恶鬼的反应,可以说明罗扬的推论都是真的。
也就是说,这只恶鬼的规则确实属于“探秘”类,也必然和白沙古国的奴隶有关。第一关的长鞭和巨石,象征奴隶被逼迫完成艰苦的劳役,第二关是看似不可能的种小麦的任务。
罗扬醒来后,讲述了一个“古国的王爷逼迫奴隶种下一千棵小麦”的故事,故事的结尾,奴隶虽然完成了任务,却还是被王爷砍了头。这对应了,恶鬼最后利用风刃,险些砍掉许飞和罗扬的头。
这么看来,这只恶鬼就是“诞生于白沙古国的奴隶怨念之鬼”。乔逢雪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还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比如,故事中说,王爷怀疑奴隶与恶鬼勾结,才因此勃然大怒、拔刀砍了奴隶的头,但从第二关的设计来看,反而是恶鬼在阻止奴隶种麦子。这算哪门子勾结?说王爷自己勾结恶鬼还差不多……
咦……等等。
商挽琴头脑中一个激灵。这些日子的场景如碎片般闪过,又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她甚至想到了前世学过的一些东西,这让她的大脑更加清晰。
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才说得通。假如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
“若有声音予你命令,你等必须听从”这句话,就要有新的解释了。
要告诉乔逢雪吗?她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青年。他凝视着前方的巨蛇,眉心拧着一道细微的痕迹,似有不悦之意。是担心巨蛇伤害流云?大概是的,他到底是个善良的人。
那还是先不告诉他了。商挽琴收回目光,平静地想。
这个时候,巨蛇怀里的流云也看了过来。竞技场的火光穿过巨蛇透明的躯体,折射出千万道明亮的光彩;那光映在流云脸上,将她的惊愕、激动、哀求……种种情绪,照得纤毫毕现。
“商姑娘,乔门主……救救我!”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充满痛苦,似乎是被巨蛇紧紧箍住,勉强才挤压出来的,“救救我……!”
巨蛇更立了起来,似乎也更用力地箍住了她。流云的表情愈发痛苦,声音变得破碎,最后全是呻/吟。
见状,罗扬有点着急,小声喊起来:“流云公主……哎呀,不好了!我们得快点救人!”
许飞用力一拉他,低声说:“救什么人,你有多大本事,我有多大本事,恶鬼当头,轮得到你喊救人?”
“可,可是……唉,你说得也对!”罗扬露出不忍的表情,重重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巨蛇昂扬着,两只红色的眼睛逡巡着,其中还有黑色的竖瞳。这双蛇类的眼睛一一看过在场的人类,显得愈发冰冷。
它张开嘴,吐出蛇信,竟然发出了人声。
“一战定生死,生死定胜负。”
随着它的声音,四周响起“唰”的一声!人们猛然回头,见无数碗口粗细的铁柱升起,将平台团团围住。
“啊……!”
接连十余声惨叫响起。原来有些人谨慎,站得离平台远,还没脱离甬道的范围,竟直接被铁柱捅了个对穿。霎时,血肉横飞,而这些不幸的人尚未断气,口中发出凄凉的呼喊。
罗扬也差点没躲过去,还好许飞往前跳的时候使劲拉了他一把,他才幸免于难。而许飞又是被商挽琴拽了一把,三个人连成一串,跟糖葫芦似的,差点儿往前栽倒。
“小心一些。”商挽琴站稳了,警告地扫了他们一眼。
那两人拼命点头,罗扬还使劲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地喃喃:“唉,果然我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流云公主,你自己保重啊!”
许飞翻白眼,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呢!”
罗扬有点委屈地说:“我只是觉得,要是我们能救出流云公主,她可能会愿意把藏书借给我们看……而且,我一直很想去白沙城考察,如果有人带路……我不说了。”
在许飞的逼视下,他用两只手捂住嘴,表示自己的决心。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漂浮着。铁锈味叠着铁锈味,让人想起带血的镣铐,和镣铐下重复的劳役。
商挽琴已经抽出乌金刀,摆出戒备的姿势。她没有看着巨蛇,反而一直紧盯着对面。
对面——李凭风站在那里,正对她露出微笑。
“你们紧跟着我,我会尽力护住大家。”他叹息般地说,仿佛在安慰身边人,“无需惊慌,生死原本也是一种选择。我们这些人,都是自己选择来了西北,选择冒险进入鬼域,选择在危险中勇往直前。”
“人都要为了自己的选择负责。我们选择了生,就要有挑战危险的精神。”
他在对那些追随者说话,眼睛却直直看着这边。
商挽琴看见他的口型。他在对这边无声地说:
——你的选择又是什么呢?
商挽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杀了你哦。”
她笑得眉眼弯弯,右手用力一挥,剁掉了一条弹射而来的蛇类的脑袋。
“什么选择不选择的,我最讨厌了。”
她笑眯眯地,一刀接一刀地剁下去。
“都是成年人了,就得有‘我都要’的气魄——!”
平台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条又一条蛇,从黑暗中涌来;它们从缝隙中升起,从那巨大的铁栏杆上方落下。它们源源不断,都有着透明的、光彩闪烁的鳞片,和冰冷的红色双眼。
宛如那条巨蛇的子子孙孙。
商挽琴一刀横扫出去,刀风割下一大片银蛇头颅。这还不算完,那些头颅往后倒飞出去,又撞在它们的同类身上,将它们的头颅也撞了个粉碎。没有飞溅的血肉,只有无数琉璃宝石的碎屑;它们激飞如晶莹的雪,飞舞在平台上。
隔着宝石的碎屑,隔着蛇群,隔着人类的刀光和剑影,李凭风愣了一下,接着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无声得笑着,那艳丽的容貌如花朵舒展到极致,绚烂逼人。
“阿恒。”他叫自己侍卫的名字,后者正拿着刀,一脸恐惧却又兢兢业业地砍着蛇。李凭风手里提着剑,有一搭没一搭地挑飞蛇群,如闲庭信步。他笑叹着,对李恒说:“阿恒,你知道吗?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选择就意味着失去什么,后来才明白,能够做出选择,就是上苍对你最大的仁慈。”
“谨遵教诲,公子。”李恒很乖地应了一句,还是全身心地应付着蛇群。他是真的害怕虫蛇,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却还努力应付着这些敌人。
李凭风叹了口气:“你是不懂的。但无论懂不懂……”
他抬起手,掌中一枚法印闪烁。那似是一条幼小的、没有长成的龙,但说成是长角的蛇也可以;这东西在他手中盘旋,闪着金黄的灵光。
短暂的一瞬,李凭风的神情变得极为淡漠。
“……我们终将做出选择。”
小蛇一跃而起,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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