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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Narcolepsy 消失的下雨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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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rcolepsy:33.

恰逢今年的雨水也多, 冬季凛冽寒冷仿若六年前,当气候踏入相同的齿轮中,人就开始畏惧即将卷土重来的情节。

因为无法对抗命运,万物只得低头顺从, 于是恐惧, 于是悲哀。

可当木门被铁斧辟出裂缝,泄光而入, 明寐心中的某扇门也被推开, 一直纠缠在头顶的, 名为命运的玻璃罩迸发裂痕。

景淮向她奔来, 掀起的那股风,他撼动着的眼,顿在半空中的手,还有额角沁出的汗。

一切都那么生动, 超越层层缥缈幻想的生动。

当明寐好像魔怔了似的,对着他说出那句“你终于回来啦”的瞬间, 景淮坚韧的心脏顿时碎得七零八散,天地颠覆。

沉着目光, 景淮小心翼翼接触她手脚上的粗绳。

这捆粗绳,绑了她六年了。

明寐表情木然地看着景淮帮自己解开绳子,手被捆绑太久, 摆脱束缚后随反应自然下垂, 勒得通红的手被他稳稳接住。

今天肯定很冷吧, 他的手都被冻红了, 都和她的手腕勒痕一样红了。

两人的手有明显的大小差异,景淮的手能把她的完全抱住,明寐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热, 眨眨眼。

就在打算开口时,面前人倏然俯身下来抱住她,明寐愣住。

景淮另一手轻放在明寐后背,以主动靠近的姿态拥她入怀。

明寐身子连带小半张脸埋进景淮怀里,眼角绽开之时,鼻息间都是对方衣服上好闻的味道,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耳,听着他声线抖动,“我是不是,来得有些晚。”

这人的肩好宽,好像能把所有噩梦都挡在外面。

她抬起颤抖的手,徐徐放在对方肩膀上,歪头蹭蹭,像只走丢被找回的猫毫无顾忌地依赖在他怀里,“是啊。”

明寐的语气格外柔软,甚至能探出几分嗔意,呢喃接上:“我都恨死你了……”

我都恨死你了,都打算不原谅你了,你还偏不要命地救,叫我动摇。

我都要跟老爸走了,你却又拽着不放。

“可是。”绯红飞上眼梢,明寐的呼吸再次波动,用力揪住他衣服,抖不成音:“可是这次,我等到你了。”

明寐这简短几句话中,没有一丝委屈抱怨,却字字精准刺在景淮的心上,把好不容易稳定的神经撕得粉碎。

剜心之痛配着自己肩膀传来的濡湿感,令他顿然收紧抱她的手,紧一些,再紧。

“给我弥补的机会好吗,”景淮忍着眼角的热,唯恐失去,“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几秒过去怀里的人始终没给回应,他低头,瞧见明寐放松的眉唇,缓阖的眼。

她很安稳地睡了。

陋不避风的毛坯房里,十几块大大小小的屏幕还在播放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图片和视频,可血腥和恐怖的氛围,却被扫得一干二净,再生不出威胁。

景淮弯腰,将熟睡的人横抱起来,每一步踏起的浮尘,都像是把明寐人生中那些胆丧魂惊火化的浮灰。

他目不斜视,从容不迫的带着她一步步走出这循环播放的梦魇之屋。

明寐一觉不醒,送到医院检查后确定除去外伤身体没有大碍,昏睡可能跟自身长期的失眠和精神刺激有关,睡醒就好了。

医生的检查结论出来,所有人才放心下来。

城市里,没有任何一丝邪恶可以逃得过公安天罗地网的监控,吴广浩逃窜失败,很快被逮捕,依法拘留。

沈爰是她来到滨阳才认识的朋友,对明寐之前的遭遇了解很少,只模糊知道有件事导致了明寐失眠不治。

经过这次,她才明确地得知过去挤压明寐神经的每一寸细节。

原来一直骚扰明寐的,不许她忘记过去的人,反复折磨她的,就是吴广浩。

吴广浩被押到派出所的时候,被大家称为优雅小淑女的沈爰,带着哭肿的双眼快步上前,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啪!”的甩了他一耳光,几乎用尽了力气。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动手打人。

易慎动作迅速,单臂搂着她的腰往后退,不给吴广浩伤害她的机会。

沈爰靠在易慎怀里,指着吴广浩的手还发麻着,气得话都颤抖:“是你该死……”

吴广浩的眼神充满不服和阴狠,段三三瞧见,立刻挺身挡在沈爰面前,挡住吴广浩的目光,然后跟旁边的警察笑着道歉:“不好意思警察叔叔,激动了,我朋友激动了。”

民警警告他们一句,带着吴广浩进入审讯室。

……

明寐这一觉睡得格外久,在北方冬季,嘴唇没过多久就起皮干涩,景淮用棉棒沾水一点点给湿润着,他记得,她最不喜欢嘴唇干巴巴的感觉。

景淮坐在床边望着她出神,手中棉棒吸水过多,盈出的水集成滴往纸杯里坠,在狭小的水面激起一圈圈回忆的涟漪……

刘奶奶说的那些带有巨大的信息量,以至于他短时间内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明叔已经去世,以及明寐所经受的舆论与恐吓当中。

而就在事件风波稍许平息之时,在他扶不住侧壁,于高铁列车里昏厥的瞬间,景淮回想到六年前后都未曾关注到的细节。

这一细节,阴差阳错,成了压垮明寐脊背的增重砝码。

母亲带他跟景致洲回到海尧后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即便那种难熬仅仅针对于曼香,可他作为目睹者也不免被波及。

一开始,于曼香情绪失控他还会跟着佣人一齐劝说控制,到了后面,他也逐渐在这种无用功中变得麻木。

那是某个夜晚,不知怎的他就醒了,景淮翻身下床,照习惯醒后去趟洗手间。

他的脚步很轻,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基本没有声音,就在刚走出卧室时,景淮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讲话声,伴随着抽泣。

景淮压低呼吸,一步步往客厅靠近,偌大的房子,客厅空旷只有一抹弓腰的孤寂身影,月光将于曼香垂丧的影子拖长,在昂贵的丝绒沙发上蔓延。

她在打电话,哭诉。

于曼香抽泣着说的那些话,他在平时早就听过无数遍了,哀愁与不公被她反反复复地说,不断让这份委屈浓墨重彩,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份要紧事,这事过不去,她这辈子就过不去了。

他稍稍压眉,失了耐心不想再听。

而景淮忘了思考,她到底在给谁打电话,于曼香这些年颠沛流离,很多人脉也都是一次性的,跟老家也彻底闹掰没有任何亲情牵挂。

就差那么一个念头,酿了那么多不该出现的错。

景淮就不曾想过,她或许会打电话向老实善良的明叔哭诉,所以也不曾想,她到底打过多少次,是否已经影响到对方父女的生活。

这些被他一个不耐烦忽略的瞬间,在刘奶奶说车祸后不断有邻里街坊,公交公司同事对记者讲述事发前一阵子,明实总是带着格外负面的情绪和言语接打电话时,彻底从记忆的死角掀盖而起。

他的母亲,也千差万错成了把明寐推向深渊的力量之一。

想到这一层因果,景淮看着熟睡的明寐,心中负重再多一份。

他欠她太多。

他们母子亏欠明实一家的,下辈子都还不完。

抵在床边的膝盖忽然阵阵痒,景淮回神,掀眸,对上明寐初醒的眸子,明明历经昏睡,她的眼睛却尤为澄澈,像拨开云雾,扫净阴霾的蓝天。

他手里还举着水杯和棉棒,姿态略有迟缓。

景淮下移视线,定在她抠挠自己膝盖的指尖上——腕间的红痕还没完全褪去,手背因为扎针输液,针孔周围的皮肤也略显青紫。

仅看样子都足够引人怜惜,但明寐的动作,神色从未有过任何示弱,反倒努力动起手指挠挠他,让他从茫然的遐想和内疚中出来。

“醒了?想喝点水吗?”他扔掉棉棒,重新倒了杯温水。

明寐嗓子干,说不出话,点头表态。

这回睡的时间太长,她忍着浑身酸痛撑着坐起来,这才明白之前沈爰给自己科普的,这嗜睡症究竟有多痛苦,要真是一睡不醒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胳膊腿早就废了。

身上使不上力,明寐只得探头,让景淮喂给自己水喝,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除了老爸以外的人伺候,她小口啄着温水,怪不自在。

嗓子被润开了,她躺回床里,瞧着景淮的动作小声问:“刚刚想什么呢,都发呆了。”

“想起点以前的事。”景淮把水杯放回去,笑意迟缓。

说完这话回头,他稍许怔愣,对上明寐不满意味明显的眼神。

果然相处久了,他一些刻意回避的敷衍话术就对她不起效果了。

景淮只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坦白,敛下目光坐回去,陷入缄默中。

良久,他挣扎着开口:“明叔出事前,偶尔接电话会反应激烈,对吧。”

“你和他住在一起,应该有听到过,我想那大概是我妈打给他的。”

“那些人以讹传讹,说明叔…蓄意报复社会。”藏在床下的拳头悄然攥紧,泛出青色,景淮始终不敢去看她的反应,“都是因为我妈的电话。”

此话一出,病房里陷入一阵安静。

略长的额前发逐渐形成他眼底的阴影,抓不住浮木的心脏在不断下沉。

直到——

“景淮,你在内疚什么。”明寐有些虚弱的嗓音响起。

景淮骤然抬眸。

如果明实还在世,瞧见面对惨痛过去却这番态度清醒的女儿,一定会感到骄傲欣慰。

明寐望着他的目光不曾动摇,也没有任何怨恨的色彩染出,她作为局中人却看得明明白白:“就是没有你妈妈的那些电话,我们也逃不掉那些。”

谣言这种伤害,就像不需要种子和土壤就能茂密的苔藓,像没有地壳运动无故滋生的火山喷发,像毫无指引却精准劈下来的雷暴。

老爸用一辈子积德,最后逃掉任何一抹伤害了吗?

没有。

她被从小教育善待他人,逃掉了吗?也没有。

该撕烂的是造谣者的嘴巴,该锤爆的是造势者的脑袋。

还有吴广浩这种只会戳他人软肋,打着失亲之痛旗号来回骚扰勒索的垃圾,最是该死。

“我最烦你这人的就是……”明寐缓了口气,指了指他,“都还没人赖你,你就自顾自先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身上。”

“你就是自私一点,说这些都怪于阿姨,跟你无关。”她露出几分哀伤,却也温柔:“我也不会说你什么啊。”

明寐还是用那一根手指的指腹,点一点他膝盖,说:“你要以后不当老好人,我就勉强考虑你。”

一直都未曾回答过他的问题,此刻她给出答复。

景淮顺势抓住她那根捣乱的手指,顺势握住整只手,两人的体通过掌心的粗糙纹路互相摩擦传递。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半晌,惭愧一笑。

她的手只有在景淮的掌中才会显出娇小来,该解决的隔阂消灭掉,明寐重新审视他们二人之间的课题。

明寐方才果敢的神情淡去,凝视他的眼神意味不明,嗓音沙绵发软:“我都知道了。”

“你的嗜睡……”因为我,都快要你命了。

聊起这个话题,景淮玩着她的葱白手指,抬头,笑意不改:“嗯?”

仅仅一个单音,就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似乎在说:我知道你在会让我更严重,可那又怎么了?

就是他这副已经做好某种觉悟,并毫不在意的态度,才是令明寐心肺酸痛的根源。

她咬唇,压低眉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走。”

你明明都知道。

“为什么又追来。”明寐偏头,不看他,略有拧劲补了句:“谁让你来了。”

只有感受到她手心的温热,只有触摸到她皮肤的纹理,他才会安心。

景淮弯起桃花眼,愉悦更浓,只是说:“我不在,怕你睡不好。”

这样一句平平淡淡的话饱含了甘愿抛弃所有奔赴她的决心,如天降陨石,把明寐身上的某层防御彻底攻碎。

心脏像被猛地掏空那么难受,呼吸不过来。

明寐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抽出手一拳打在他胸口,力度很轻,但看得出吃了力气。

他有些意外,再看向她时,眼中的笑意凝固了起来。

经历了恶意折磨的勒索绑架后,都不曾畏惧恐慌的明寐,却在此刻盯着他红了眼。

摇晃的雾气在眼眶里飘浮,她心酸,甚至是困惑,喃喃开口:“景淮,你是不是疯了啊。”

景淮无数次梦见过她哭,但每次,她的眼泪都是透过他去看别的东西。

可这次,她绯红的眼泪,停留在他的灵魂中央。

他满意得忍不住笑。

在眼泪承不住摔下的时刻,面前人靠近,宽大的怀抱贴向她颤抖的心跳。

景淮揽她入怀,却以示弱的姿态,将脸埋在她颈窝,以依靠。

他阖着眼,笑意留在唇边,“这样就好,这样就可以了,明寐。”

明寐眼泪顿时掉得更狠。

“骗子,从开始就在骗我,你不是说过你最不喜欢说谎吗!”她扯着哭腔喊。

于阿姨过得很好是骗人的,嗜睡症不严重也是骗人的。

“你不也一样。”景淮的手控在她后背,缓缓拍抚,试图稳定她紊乱的情绪,轻笑半声:“几年过去,我们都学会撒谎了呢。”

“明寐,我希望你明白……”他勾着的唇角忽然有些抖动,停了一秒,把话说完:“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

所以啊,别再难过了。

明寐,成全我吧,好不好。

生性疏冷的桃花眼,此刻不合时宜地笑着,那么深,那么沉。

景淮用力抱着泣不成声的明寐,绝望却圆满,嗓音哑得吓人:“要不…”

“你也救救我吧,明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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