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长长舒了口气。
长孙皇后有气疾。平阳昭公主很可能死于产后身体亏损。
这两件事他都知道。
但他离开大兴的时候,嫂子并没有患上支气管炎,三姐虽疲惫了些但精神也不错。他以为那是很遥远的事。
慢性支气管炎多是在得急性支气管炎后没有及时治疗,被拖成了慢性病。李玄霸发现嫂子并不是自幼就有遗传支气管炎后,就猜测如果历史中的长孙皇后和嫂子如今身体状况一样,就可能是在被赶出家门客居
男家时患病。
虽然高士廉对妹妹和外甥不错,但寄人篱下带来的心头苦闷不会消失。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在历史记载中几乎点满了的察言观色能力,显然是从小在谨小慎微中学来。
长孙皇后在罹患气疾后,如果只是不严重的咳嗽,她可能不会太麻烦男舅为她请名医。何况高士廉会在今年受朋友斛斯政连累贬官岭南。
高士廉与斛斯政的关系很远,被牵连只是因为朝中无人为他说话,被当作小卒子随意丢弃——准二儿媳的舅舅这个亲戚身份对李渊来说太远,何况原本时空中李渊在高士廉被贬官时,在朝中也没有话语权。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长孙晟还活着,二哥也很得皇帝喜爱,父亲还会在前线与杨玄感作战。不需要他们主动做什么,朝中大臣就会主动把高士廉从被牵连名单上划去。
不,高士廉说不定根本不会上名单。
“没想到嫂子还是差点患上慢性支气管炎。”李玄霸有点后怕,“三姐也真是……唉,贤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哪有自己的身体重要。”
李玄霸抚摸着宇文珠的信:“多亏珠娘了。”
中医的“望闻问切”,不仅仅是把个脉就算诊断。古人很早就积累了观察病人身体各处情况来判断病情的经验。
比如贴耳听胸音就是其中之一。
可世间女子从医者十分难得,除了家学渊源者,大部分女子就算想要学医也无从拜师,只能自学。历史中记载的女性名医寥寥无几。
隋朝才从乱世中缓过气来,乱世中女子生存都困难,何谈学医。再者学医至少需要识字,就是勋贵官宦也不会家家都教女儿识字。能识字士女娇贵,不事生产,基本没机会去做行医那等社会地位不高的工作。支气管炎有时候会伴随肺上的毛病,将愈未愈的时候只有轻微咳嗽,不懂的人可能连止咳的药物都懒得吃。医师只有听胸音才能判断准确的病灶。
男性医师怎么可能听女性患者的胸音?就是听诊器发明出来,女性患者也不会将听诊器贴在胸前让男性医师听声音。
宇文珠学医时间不长,真正的名医至少要积累二三十年经验。她并非名医,只是略懂皮毛,便能为嫂子和三姐诊断出连勋贵家中供奉医师都诊断不出的疾病,不是她的医术超出这些老医师,不过是她为女病人
诊断疾病不是只切脉,甚至只悬丝切脉而已。
不过……而已。但竟世间难得。
李玄霸难得感慨了一会儿,才提笔写回信。
先敷衍父亲,然后宽慰母亲,最后狠狠夸奖珠娘。嗯,写些什么夸奖的话呢?
在宇文老师家中住了几日,经历了一同逛街踏青和簪花之后,李玄霸与宇文珠的交流自在许多。就像是宇文珠会在给李玄霸的信中写上抱怨和得意的俏皮话,李玄霸也能在信中和宇文珠侃侃而谈了。二哥带着罗士信离开张掖不知道做什么事去了。李智云独自一人无聊,来找三哥玩。
他一到书房门口,就看见露出迷之微笑的三哥奋笔疾书,默默转身离开。
一看三哥这表情,他就知道三哥在给三嫂写信。自己还是别打扰了。
“唉。”李智云幽怨道,“我也想要未婚妻了。”
好孤单啊_(:3」∠)_。
李世民这次出门,自然是去执行他之前和李玄霸所制定的计划,与吐谷浑残部天柱王唠嗑去了。
李世民生擒吐谷浑王,本应该是吐谷浑部落的仇人。但吐谷浑在慕容伏允被杀后,就名义上向大隋臣服。虽然他们不受大隋管辖,但也不会主动招惹大隋,除非大隋又和他们抢地盘。再者游牧民族部落崇尚强者,李世民主动向天柱王示好,天柱王只会对李世民厚礼以待。
罗士信本以为这次跟随李世民去天柱部落“作客”,肯定会有一场恶战。谁知道自家虎贲郎君迅速和天柱王称兄道弟,每日一同游猎,好不快活,看得罗士信直挠头。他对周达问道: “我们真的只是来做客?”
周达已经习惯自家郎君超高的亲和力,心中毫无波澜:“不然呢?郎君之前说是来做客,那就肯定只会做客。”
罗士信疑惑: “去仇人那里还能真的只作客?”不敢置信!
周达失笑:“仇人?哪来的仇人?别说天柱王对原吐谷浑可汗不一定忠心,就是真有仇,只要郎君想,郎君就能和他化敌为友。没有人能抵挡住郎君的热情。”
罗士信感叹道: “原来集弘说的是真的。”
周达好奇:“五郎君给你说了什么?”
罗士信正色道: “集弘说, 只要需要结交麻烦的人,三兄就会关门!放二兄!’。”
周达:“扑哧!”
“喂喂喂,我是猎犬还是猎鹰?什么叫‘关门放二兄’?”李世民一身酒气走过来,打着哈欠道,“给我熬醒酒药。真是的,非要喝酒。如果知道我多喝酒,阿玄又会唠叨个不停。”周达忙亲自去熬醒酒药。
罗士信为李世民打来温热的洗脸水: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李世民一边洗脸一边道: “怎么?无聊了?”
罗士信苦着脸道:“好无聊啊。”
李世民擦干净脸上的水: “你将来难道一辈子都只打仗?好好看好好听好好学,将来你若想镇守一方,这些本事都用得上。”
罗士信仍旧苦着脸道: “我知道,但是好无聊啊。”
李世民大笑:“无聊也得学。”
罗士信垂头丧气:“是。”
李世民喝完醒酒药后,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了一点,吩咐道: “好了,我知道不止士信,我的兵都无聊了。明日我们就能拔营去西海郡,与天柱王一同游猎。”罗士信和周达眼睛都亮了。
周达道: “他终于被说动了?”
李世民笑道:“吐谷浑虽然只认慕容家族为可汗,但不当吐谷浑可汗,当天柱可汗不就行了。若是伏允还在,他不会有自立之心。但不过一黄毛小儿也敢在他头上,他就不满了。有强盛的大隋支持,他不心动
都难。”
草原游牧部落对可汗本来就没有多少忠诚心。就是成吉思汗建立“黄金血脉”后,也有不少野心家想要自立。明朝的瓦刺,也就是清朝的准噶尔,就看不起所谓“黄金血脉”。
吐谷浑可汗家族的声望显然远远不如“黄金血脉”,天柱王想要自立很正常。只是如果没有大隋支持,天柱王也不敢贸然出这个头。周达道: “可是郎君和三郎君不是推测陛下二征高丽必定失败吗?”
罗士信瞳孔地震。还有这事?!二郎君和三郎君这都敢推断!我真的加入了一个忠君爱国的军队吗!呃,陛下是昏君暴君,好像忠不忠诚也无所谓。罗士信一秒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李世民一直在偷偷观察罗士信的神色,将罗士信迅速从震惊转变成淡然,心中对罗士信评价又高了一层。
“所以要趁着消息不对等,在大隋战败的消息传到河源郡之前把这个计划完成。”李世民自信道,“天柱王要带我们去青海湖畔狩猎,目的是让西海王看到他已经与大隋结盟。如果西海王惧怕他与大隋结盟,
就不会干预他自立。这是我给他出的主意,哼哼。”
罗士信傻乎乎道:“我们不是要攻打西海郡吗?西海王不干预他自立,我们怎么打?”
李世民无奈:“他们打不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只要天柱部落不出手就行。”
罗士信又学到了: “这样啊!我记住了!”
李世民道:“而且就算我们也迫于形势做出不攻打西海郡的承诺,该打的时候仍旧要果断出手。谁和蛮夷讲道义?明白吗!”
罗士信再次受教: “明白!”
李世民笑道:“孺子可教。呼……困了,我先睡了,明日要拔营的事你们安排。周达,多带带士信。”周达道: “是。郎君放心。”李世民打着哈欠道: “你做事我一直放心。”李世民澡都懒得洗,倒头就睡。周达对罗士信语重心长道:“郎君要培养你,你一定要好好努力。”
罗士信点头: “一定!周叔,郎君要让你教我什么啊?”
周达道: “教你后勤安排。你若独自领军,必须熟知这个。”
罗士信心中暖得脸都烧了起来。
郎君对自己太好,他都羞愧了。自己一定要更努力。手不释卷,手不释卷!
第二日,恢复充沛精力的李世民与天柱王一同一边狩猎,一边往青海湖前行。天柱王的驻地离青海湖只有两百公里,骑马七日就能到。他们一边走一边游玩,半月也到了。还未看到青海湖,李世民和天柱王就见到了率领骑兵前来“迎接”的慕容孝隽。慕容孝隽愤怒质问道: “天柱王!你为何和可汗的仇人在一起!”
天柱王知道自己这样慢悠悠来青海湖,肯定会被慕容孝隽发现。他慢悠悠道: “西海王,你也已经对大隋臣服,怎么能对大隋将军无礼?你是想又和大隋为敌吗?”
李世民装作活泼少年,直接在马背上给天柱王鼓掌: “说得好!慕容孝隽,你想与我为敌?”慕容孝隽背后的骑兵不怎么样啊。这是他能凑出来的精锐,还是故意展现出虚弱的一面诱我轻敌。李世民心痒难耐,在心底不断念着“阿玄会骂人”把自己的蠢蠢欲动压下。天柱王和李世民一唱一和,慕容孝隽就算城府再深也不由脸色大变。
伏允可汗被杀后,他即使再殚精竭虑,也难以让年幼的新可汗得到其他部落的认可,只能制据一方,其中天柱部落自恃强盛,对年幼可汗最不屑一顾。慕容孝隽早就察觉天柱王有脱离吐谷浑之心,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天柱王居然会对杀了伏允可汗的李世民如此礼遇。
有什么比伏允可汗的仇更重要?慕容孝隽想起幕僚对自己的劝说。如果天柱王不顾可汗仇恨与大隋联合就只有一个可能,天柱王不满足自立,想要取代吐谷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