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游鱼摸了摸冰冷的珠花, 道：“我可不要那些虚的东西。”
邬念青的目光扫过钗下晃动的珍珠、被随意丢在桌上的珍贵法器、远远守在云桥边的女护卫，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么在你看来，什么是实的呢？”
少女轻启朱唇, 吐出清晰的两个字：
“修为。”
说罢，她忽然转头看向邬念青, 玉珰摇摇晃晃，在瓷白的面颊上投下阴影。
“我只想要这个, 不想要其他的, 师尊可以给我嘛？”
邬念青笑而不语, 将手递给裴游鱼，任由她将灵力探入自己经脉。
粉色灵力化为一条小小的鲤鱼，顺着他的经脉游向灵核。到了灵核前, 它摇了摇尾巴，化为一朵莲花, 将根扎入圆润球形灵核, 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吸收灵核内的浑厚修为。
体内的修为迅速消失, 邬念青垂眸，悄悄从从灵核上分出一小部分, 幻化为一条小青蛇, 顺着翠杆攀到莲心。
莲花扭动着纤细的绿腰想要逃离，然而小青蛇越缠越紧。它吐出细长的红信子, 轻而易举就将莲藕内的灵力掠夺得一干二净。
莲藕内的灵力趋于干涸，然而它仍旧不满意。
蛇齿刺入莲瓣。
裴游鱼感到生命力在缓缓流失，心脏的跳动逐渐滞缓，冰冷的死亡气息从足尖攀到心间。
系统面板上的小字再次浮现在脑海：不死之身——除了男主，无人能杀死你。
没有人能够杀死她。
除了作为男主的邬念青。
剧烈的绞痛从灵核处传来，裴游鱼痛苦地弯下腰, 面色苍白，属于邬念青的灵力正试图榨干她最后一丝的生命力。
此时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邬念青在警告她。
她尝试喝光邬念青的血，邬念青就尝试吸光她的全部灵力。
又一阵绞痛传来，意识逐渐模糊，裴游鱼摇摇晃晃地向下倒去。
邬念青点住她额心：“感受到了吗？”
“这就是纯阴之体。”
“如果我死去，你的下场会比这悲惨百倍。”
他顿了顿，指尖抚上方才被裴游鱼咬过的地方，克制地释放出威压。
“所以——”
“不要再次尝试杀死我。”
裴游鱼强撑着抬头，一字一句虚弱道：“弟子谨遵教诲。”
邬念青莞尔，收回威压，将自己的修为并着裴游鱼的生命力一起还给她，随后唤来青鸾车，牵着她坐上青鸾车，缓缓飞离穉桑楼。
守在云桥边的女冠打扮的护卫们纷纷行礼。
裴游鱼面色微沉。
灵核处暖洋洋的，修为迅速攀升，从初心境巅峰直接升到妙心境初期，身体十分舒适，然而心上却似压了千斤寒铁。
此前她与元璇双修两次，获得了不少灵力，修为恢复至初心境巅峰，如今邬念青将自己的灵力赠给她，带着她直接越级突破。
这就是大能的力量。
她忽然冷静下来，近日经历的一幕幕从眼前飞过。
元璇与渊宣融合、她与男人双修被邬念青发现、邬念青与她发生了边缘行为……
她与元璇产生了比前世更深的纠葛，她与邬念青也产生了比前世更深的纠葛。
前世她与元璇是疏远的同门关系，与邬念青是正常的师徒关系。
但如今，无论是元璇还是邬念青，他们都与她产生了畸形的关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真的能顺利离开茫茫宗吗？
按照原本的轨迹，青蓑秘境开启后，邬念青会将注意力转移到云朝星身上，彻底放松对她的看管。
她本想趁着这个机会离开邬念青。
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行。
今日她尝试离开穉桑楼，结果被许久不见的女护卫阻拦。
她不喜欢在别人的注视下做事情，待年纪稍长，日常生活能够自理之时，便请求邬念青将所有护卫与婢女送走。
邬念青照做了。
穉桑楼外已经多年不见任何护卫与婢女。
但如今她们又回来了。
没有邬念青的带领，她连穉桑楼都走不出去。
即便走出去了，以元璇与邬念青的力量，将她抓回来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跑得了第一次，未必能跑得了第二次。她能手脚齐全、神智清醒地跑第一次，未必能正常地跑第二次。
前世她试图被人买下后，试图从买家身边逃走，买家大怒，派人将她抓了回来，捏着她的脚腕，冷笑道：“腿不要了吗？”
她相信被元璇与邬念青抓回来的后果，不会比这好。
元璇贪图她的身体，不在乎其他东西。只要她的脸还是完好的，无论她是残了还是疯了，他大概都不会在乎。
至于邬念青……
元璇的出现激发了邬念青近乎变-态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具有强烈的破坏性。
元璇或许还会在意她的生死。
而邬念青只会在意她是不是死在自己手中。
裴游鱼侧头望向邬念青。
青年姣好的面容笼在月色中，眼睫低垂，眸色浅浅。
他洗去了面上的血污，面容白净，唇红齿白，看起来秀美而温驯，就像佛堂里的玉观音，高踞于莲花座上，悲悯温静。
察觉到裴游鱼的目光，他弯了弯淡色唇瓣，道：“怎么了？”
“我们要去哪？可以快些吗？我不想睡得太晚。”
裴游鱼凝望着远处的拨雪峰，心头浮上淡淡的不安。
“到了你就知道了。”
邬念青浅笑道。
裴游鱼点了点头，阖上眸子休息，同时暗中调动灵力，练习着邬念青曾经教过她的法诀。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虽然说她的修为不太高，但若真有什么事情，身上有逃跑和打架的力气总比乖乖在原地等死来得好。
少女阖上眸子的那一刻，邬念青转过头，面上的温和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冷眼打量着少女的模样。
少女乌睫微颤，樱唇紧抿，双手交叠置于腹上，手指僵硬地蜷缩着。
她看起来极不安稳，不像是在休息，反而像是在等待判决。
邬念青微哂，金瞳冰冷，暗中让青鸾减缓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青鸾长鸣一声，盘旋着降落在静心居门口。
“到了。”
邬念青的声音吵醒了裴游鱼，她睁开眸子，便见一身雪衣元璇立在青鸾车旁，瞳孔骤然一缩，旋即垂下头，跟在邬念青的背后走下车。
心脏砰砰跳动着，仿佛要跃出胸腔。
裴游鱼盯着自己的裙摆，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怎么会这样？
邬念青知道了吗？
为什么要带着她来见元璇？
正心绪不宁，邬念青朗润的声音响起。
“今日闲暇，特向师兄讨教棋术。”
“阿鱼当裁判，师兄没意见吧？”
他顿了顿，眸光流转，笑盈盈地看向裴游鱼。
“阿鱼没意见吧？”
骤然被点名，裴游鱼呼吸一滞，藏在袖中的手不住地蜷缩起来，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元璇。
元璇立在月光之下，墨发及腰，雪摆铺地，淡漠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像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裴游鱼触电似的收回目光，往邬念青身后躲了躲，扯住他的袖子，道：
“我没什么意见，想来师叔也没生命意见。我们快些进去吧，别在这磨蹭。我有点困了，你们早点下完棋，我就能早点回去睡觉。”
说罢，她主动拉起邬念青的手往里走，然而邬念青一动也不动。裴游鱼抬头，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像往常一样清脆道：
“师尊？”
“你怎么知道他没意见？”
邬念青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千万个借口在脑海中闪过，裴游鱼定了定神，黛眉微蹙，妙眸一转，略带烦躁道：
“师尊来拨雪居前，没有与师叔商量好吗？我以为你们已经说好了。既然没有商量好，为什么要大晚上带我来。”
“我现在很困很困，只想睡觉。你们若没商量好，就别在这里耽误我睡觉。”
“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甩开邬念青的手，提着裙摆快步向青鸾车走去。
邬念青抬手，用灵力在她面前束起一道高墙。
裴游鱼不得不停下脚步。
邬念青抓起她的手，纤长的指尖强行插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着走向元璇。
“很快结束了。”
这句话是回应裴游鱼的，然而他说这句话时，目光落在了元璇身上。
元璇点了点头，领着邬念青与裴游鱼进屋，从里屋拿出一套棋、一盒糕点。
他认真地将糕点与棋盘放在方桌之上，棋盘放在他与邬念青之间，而糕点则放在坐在中间的裴游鱼面前。
邬念青意味不明地勾起唇，没有说话，从棋盒里捻起一颗白子，首先落在了棋盘上。
磅礴的灵力从白子上溢出。
裴游鱼的呼吸逐渐困难。
四界之中的下棋之法分为两种。
一种是那日她与明生下的那种，不比修为，单纯比棋术。
第二种是邬念青与元璇下的这种，将灵力注入棋子，对弈之人比得不仅是棋术，更是修为。
邬念青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将一粒蛇形玉扣放在她面前，道：“拿着。”
这是屏蔽威压的东西。
裴游鱼乖乖拿起蛇形玉纽扣，将它紧紧攥在右手。
“啪”——
耳畔传来清脆的响声。
元璇将一粒龙形玉纽扣放在了桌上。
裴游鱼想装作没看见，然而元璇的目光过于强烈，她怕再这样下去，让邬念青看出端倪来，便悄悄地拿起龙形玉纽扣，将它紧紧攥在左手。
右手握着邬念青给的蛇形玉纽扣，左手握着元璇给的龙形玉纽扣。
裴游鱼的不安攀升至极点。
她忍不住去观察邬念青的神色，看了一会儿邬念青，又害怕元璇那边出差错，悄悄侧头瞥了一眼元璇。
邬念青与元璇都在认真地下着棋。
但愿今晚他们只下棋。
裴游鱼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棋盘上。
棋盘之上，两人斗得旗鼓相当。邬念青棋术高超，元璇亦不逊色。前任掌门喜欢下棋，他门下的每一位弟子都有一手好棋术。
又斗了几个回合，白子逐渐将黑子逼入绝境。
元璇修为虽比邬念青高，然而到底不及他心机深沉。
邬念青落下最后一子，忽然开口道：“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要麻烦师兄。”
说罢，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玉环，推倒元璇面前。
元璇有些疑惑地看向玉环。
邬念青勾唇，按下玉环边缘的机关。
青年微冷的声音从玉环中传出。
“你就这么着急出嫁？”
回应他的，是少女欢快的嗓音。
“对。”
“我可着急了呢，毕竟那可是崔子越，四界第一奇才，我如何不心动？”
元璇侧头看向裴游鱼。
邬念青按下暂停键，竖瞳浮着淡淡的歉意：
“师兄，你听见了吗？”
“阿鱼想要嫁给子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子越知道自己的未婚妻与师叔媾-和，他大概就不会娶阿鱼了。”
“所以……”
“你去死好不好？”
破木剑“嗖”一声飞出剑鞘，朝着元璇心口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