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之妍出宫后,云乐舒心情很低落。
薛芳亲自下厨做了莼菜鲈鱼羹,她颇给面子,喝了一整碗。
鱼羹用的是鲈鱼鱼腹之肉,鲜嫩弹牙,骨刺皆剔,再切成细丝,放佐料熬煮,一点腥味也闻不见,这个时节鲈鱼本就数寡,能喝上这样一碗鱼羹,极其不易。
云乐舒不想辜负薛芳的好意。
可是,美食并不能消减她心里半分郁悒,她心口堵着棉花,呼吸像溺水般沉重。
图璧在慢慢转好,与东夷一北一南制约岳国,而她也渐渐学会认命。
她会老死岳国,他会另立新后,两个人相背而行,终不可见。
木已成舟,何必仍自讨苦吃,被与他相关的一点一滴牵动心扉,痛不可抑。
她想要过得开心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她送邝之妍出门,最后嘱咐了一句,“阿妍,往后我再也不想知道图璧的事情了。”
只此一句,邝之妍便懂了,回邝府与祖母、父兄一说,父母兄弟均松了口气,而后面露恻隐之色,病床上的祖母却泛起泪花,长长叹了一声。
“薛娘子,内府新送的桑落酒送些到汤泉房来,阿兆,你陪我去泡泡汤泉吧。”
一榼扶头酒,泓澄泻玉壶。
清醒地痛苦着,不如快乐地沉沦着,她头一回想用醉生梦死的方式麻痹自己。
浴房离帷房一廊之距,浴房由两个开间构成,里间是汤泉池,外间是浴房,岳暻当日修葺吾乡山房,特意让人引了汤泉,为的是让她调理寒症,可她极少去用汤泉,她根本不在乎什么寒疾。
今日不知怎的,就想饮口温酒,泡个热澡,再睡个好觉。
不想伺候人,不想取悦人,不想强颜欢笑,不想在最想念君亦止的时候做自甘堕落的事情......
可无论喝了多少,她神志依旧留有一线清明。
她浸在汤泉里,水汽氤氲,暖流四溢,身上筋骨变得松软,四肢百骸都在舒展。
明明头晕目眩,脚下如踏云泽,好似浮在天际,浮荡无依,偏偏被那一线的清醒扼住喉管,快乐的感知也仅限于身体的欢愉。
心里的苦涩总也摆脱不了。
汤泉边摆了酒壶数个,阿兆泡在水里,毫不错眼看着云乐舒,终于劝道,“娘娘,咱们泡了一个时辰了,皮都泡松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云乐舒目光涣散,脸颊通红,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好几回人都要滑进水里,看得阿兆心惊。
“好......”云乐舒左臂攀在池壁,试图站起身。
几个空酒壶被她碰倒,叮叮当当滚入汤泉中,奇妙的声响逗得她倏然一笑。
她手脚软绵,摇摇欲坠挂在池壁,醉醺醺地便欲栽倒,吓得阿兆窜出水面,一把将她抱住。
她傻傻地笑,“回去再喝,我还没醉呢......”
“好,咱们回去再喝。”阿兆边哄着她边招手唤人进来伺候。
回帷房后,云乐舒果然又让人送了酒来,阿兆想阻止,但见她虽然嫣然含笑却时不时透出一种淡渺的悲凉之感,又于心不忍,于是放纵她恣意酗酒取乐。
她太苦了,总要给她留点发泄的自由。
帷房中香烟袅袅,灯火微熹,暖炉持续散发热潮,云乐舒脱了鞋袜窝在贵妃榻上,拥着个松软的引枕,美眸半阖,神态看来很是舒展。
午间煮茶的器具均已挪走,炕几摆着瓜果茶点,用上好的白釉瓷器装盛,两壶桑落酒并一只浅口的海棠玻璃杯静静摆在炕几上。
贵妃榻靠着一侧水窗,窗边放着一个丰肩弧腹的钧窑月白釉梅瓶,插着几株含苞待放的雪梅。
她用力推开水窗,撑在窗边望了眼天色,语气呢喃,“阿兆,你回去睡吧,我房里守着人呢,别担心我,我......怕是醉不成了。”
她轻轻叹息。
岳暻很快就要回来了。
她不愿阿兆撞见她的难堪,阿兆心知其意,颔首退出帷房。
水窗下正对着一方浅池,池水平静倒映着月色如画,像一面没有裂痕的镜子。
她一杯接着一杯地饮,反而越来越清醒。
什么破酒!
她负气抄起酒壶,利利落落就扔了出去。
夜色像被人撕开一道口子,沉闷的一片静谧被哗啦水声打破。
她心里突然冒出发泄的快感,随即又拿起另一只酒壶掷了出去。
酒壶砸在池畔卵石上,碎瓷声凄厉抓耳,撞入耳道里,爆发出轰鸣的巨响。
插屏后的守夜宫女慌张入内查看,见她兴致盎然玩起掷瓷的游戏,悄然退守一旁,不敢打扰。
她越发兴奋,将面前瓜果倾倒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拎起盘子碟子就往外扔,桌上一应杯盏盘碟一掷而空,她便趴在塌上,按着扶手去够身后博古架上价值连城的摆件、文玩、花樽、玉饰。
回青釉爵杯、磁州窑白地黑花梅瓶、尊圆透蓝玻璃瓶、缠丝玻璃瓶、琥珀马蹄尊、骑兽博山炉、白釉观音像......
精美的文物在宫女错愕的目光中以一种蓄意毁坏的形式,绚烂地走向消亡。
水声、破瓷声交织一片,云乐舒看着池面水花溅射,波光粼粼,如同观赏了一幕绝美的焰火,热闹非凡。
心里的苦闷似乎慢慢地随着分崩离析的瓷器四散而去——
她很快乐,以至于岳暻来时她都未能发现。
岳暻在门外便听到房中声响,碎瓷声不绝于耳,说明并非偶然,而是刻意。
他与宫女询问几句,撩袍入内。
水窗大敞,桌榻狼藉,颜色鲜艳的果子滚得到处都是,有一只鲜橙恰从炕几滚落,咕噜咕噜滚到他的脚边。
贵妃榻旁的博古架,一半以上的位置都空了,始作俑者散发披肩,半眯着眼,正懒洋洋地抬起玉臂,准备将一个珐琅花樽扔出窗外。
岳暻弯腰拾起鲜橙,走到云乐舒面前,随手拨开几个果子,腾出位置坐下,好整以暇地看她。
云乐舒扔出花樽,看着四溅水花痴痴发笑,扭头看见他,笑容滞在脸上。
岳暻放下鲜橙,见她脸色红润,酒靥深深,目光定在自己脸上,呆呆的,却很娇憨可爱。
他便问,“邝家的小姑娘进宫来谢你,就这样开心么?她说了什么?”
她脸上定住的笑意又开始延展,缓缓扭头看向窗外水光,“原来说话有分量,受人奉承是这样的感觉,这些日子以来,谁见了我,都格外客气,我就觉得很开心......”
她声音带着股鼻音,像纯稚天真的小孩儿,可身上冰肌玉骨,柔腰雪肤,呼吸之间携来淡淡酒香,却魅惑得像个妖精。
偏偏毫不自知。
岳暻盯着她,有些不信,“真的开心么?孤还以为你是在借酒消愁,折腾这些死物出气......”
“对不住,我饮醉了,一时忘形砸了你赏赐的好些宝贝呢,你可是心疼了?”她眼皮子似乎很沉重,拧身靠到引枕上,换了个更舒适的位置猫着,干脆闭上眼睛。
他喉结滚了滚,捻起她面前那盏海棠玻璃杯,贴近唇畔,而后啄饮杯中她饮剩的酒液,戳破她的谎言,“桑落酒......哪就能将人灌醉呢?你分明是故意糟蹋这些东西。”
她迷蒙着眼看他一眼,瘪着嘴,瓮声瓮气道,“我就是故意的,只要听那响儿我就高兴。”
“你看看你,孤又没怪你,只要你高兴,孤叫人每日都送新的来,叫你砸个够也是可以的,孤又不缺这点儿钱。”他起身坐到她那侧,轻轻搂她在怀里,娓娓哄道,“真不高兴了?说给孤听听。”
她四肢已然软若柳条,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翻身,却更重地摔在他胸膛之上,与他贴得更紧。
一番挣扎,一双玉足小巧玲珑,从裙下半露,岳暻心潮翻涌,紧紧抱住她。
“只是贪杯,没有不高兴,你别乱想。”她停止无谓挣扎,乖乖伏在他胸前。
“好好好,没有便好,以后不许喝这么多酒了,孤赠你酒是想让你尝尝鲜,不是让你喝成这副模样的,酗酒无度,也是伤身......”他声音温柔,宽大手掌在她背上轻抚。
她一直没有睁眼,昏沉沉地像是睡着了。
岳暻在她耳边试探地问,“累了么,塌上不舒服,回床上睡?”
她幽微应了声“嗯......”
在他抱起自己的时候又睁开惺忪的眼睛,略带点哀求道,“我真的累了,不想......”
“好,孤今夜饶过你。”他无奈笑笑,将她安置好,自己除了腰带脱下外袍也上床躺下。
她虽未全然醉倒,却也醉了七八,听他说晚上放她一马,一挨到枕头便背对着他睡着了,气息均匀。
饮酒之人,身上每一处都绵软可欺,岳暻贴着她的背睡,腰腹顶着她又软又翘的玉臀,手臂环着她又细又柔的柳腰,鼻尖满是酒香和女儿香,不自觉便心火燎原——
他嗓音嘶哑,手掌顺着她衣襟而入,擒住了一对成熟滚烫的玉峰,“舒儿,孤欲食言......”
她猛然惊醒,锦被下裙裤已被褪尽,身后男人掐着她腰胯,猛然抵入她的身体。
“呃......”她眼皮沉重,骨软筋酥,身体不由自主,任他施为。
痛苦的呻吟声声破碎,似要连同她的肉体一起被揉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