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图抬眼打量了一下这破旧的驿站，眉头略微耸动了一下。 他来岩城的次数不多，但是也了解，偶有京官来此，看到驿站如此破旧，无不嫌弃，宁愿在外搭建个帐篷都不愿住在这。 可是他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适应这里的环境，没有一丝不耐。 林远图收回眼神，驱马回营，方才这些不过是因为他常年居于战场，养成的观察习惯而已。 回到军营，将自己身上的铠甲脱下，换上一身常服直奔驿站。 事关他唯一的儿子，他不能不急。 来到驿站，大门并未关上，一眼就能够看到沈泽正等在里面。 林远图右手撩起袍子踏过门槛。 沈泽看到他走进来，起身笑迎：“林将军，快请坐！” 林远图看着他面前满桌的佳肴，平静的坐下。 沈泽笑了笑，重新坐下，抬手拿起酒壶给给林远图和自己各倒了一碗酒。 “小杯喝酒实在不得劲，所以我便命人将杯换成碗了，今日我与林将军豪饮一番，方不辜负这美酒。” 林远图看着自己面前的海碗，心中倒是对他生出一丝好感。 他对于文人那一套小杯酒器，向来看不上，没想到沈泽竟然能有这番豪爽，倒是难得。 但也仅仅只是这一丝好感了，对于他与嬴玉君臣二人算计自己的儿子，他脸上就没有什么好表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嗯。” 沈泽摸了摸鼻子，知道他是因为林傲天的事才这样，也不觉尴尬，自拿起碗饮了一口。 林远图也拿起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将碗重重放下。 低下头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几圈，转头看着沈泽。 “我就天儿这一个孩子，这辈子我不指望他能够封疆拜相，富贵泼天，我只望他能够平安健康，一辈子无波无澜的生活着。 至于陛下说的，让他当御前侍卫，傲天虽有练武，却不成器，恐不能保卫陛下安全，还请沈大人转告陛下，让天儿做一个平凡的人就好。” 沈泽听着他说的话，点了点头：“我明白林将军的意思，可是林将军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你想让傲天过平凡平静的生活，可是朝中的那些文臣可愿意？ 傲天他身为林将军你的儿子，那他这辈子就注定不可能平凡。 与其让傲天跟那些文臣之子结交而被所有人看不起，为何不让他在陛下的身边当差，至少宫中还有栎阳公主护他周全。” “可……” 林远图皱眉想要反驳，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沈泽说的不错，之前他有意向文臣靠拢，让天儿去与那些文臣之子结交，可是那些人只把天儿当傻子戏弄，天儿每天回家都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但他虽然当时选择了站在嬴玉的这边，但是嬴玉真的能够护天儿周全吗？ 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沈泽思忖着他的表情，再接再厉的说道：“林将军，我与傲天于骏采宴上相识，与他颇为有缘，后又与他同游清繁县，共同查案、断案。 蒙他叫我一声大哥，所以今日我除了为陛下之外，也是为了傲天的这一声大哥，所以我接下来的话就放肆些了，还望林将军可以海涵。” 林远图看着沈泽认真的脸，点点头：“沈大人请讲。” “林将军你身为乾国将军，一生戎马于战场，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将军你能够保证活到几时？ 亦或者，你能够安然活到终老，可是傲天还年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等你去了之后呢？ 若是一朝意外发生，傲天他又该何去何从，难道你还指望那些文臣能够护傲天周全？ 到时候将军府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块肥肉，人人都会想着上去啃一口的，傲天他岂能好过？ 今日这番言论，是我有些交浅言深了，但我视傲天为我亲兄弟，才对将军说出这一番话，还望将军能够海涵，但也望将军能够好好思虑一番。” 林远图皱眉沉思，沈泽也没有打扰他，知道他这是将自己的这番话听进心里去了。 半晌之后，林远图这才抬头。 “若我战死，难道陛下就会护将军府周全吗？” “自然，就算陛下不护着将军府，栎阳公主也会护着。 可公主的权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都是由皇权来决定，若是皇权式微，世家做大，那公主就算有心也无力。 可若皇权独大，陛下护将军府周全，只不过一句话的事而已，到时候哪怕陛下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护着傲天，护着将军府。” 林远图看着沈泽，脸上没有表情，但心中却百转千回。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反驳不了。 沈泽看着他略微有所松动的神情，赶紧趁机再烧一把火。 “只要将军从此忠心于陛下，陛下可赐你爵位。 将军，爵位可是世袭罔替，哪怕只是个男爵，那将来也无人敢看不起傲天。” 在听到爵位二字后，林远图的眼里一抹震惊一闪而逝。 在乾国，就只有在开国之时才大肆封爵，后面历朝历代得到爵位的人都少之又少。 哪怕他此前在战场上战功赫赫，也未曾封的爵位。 也因此，乾国的爵位比之任何一个国家分量都要来的重。 若是能够得到世袭罔替的爵位，那就真如沈泽所说，哪怕只是个男爵，也无人敢看不起天儿。 不可否认，他心动了。 林远图：“但本朝封爵屈指可数，就算陛下有心，那些文臣只怕会阻止吧？” “所以陛下才需要将军的效忠，陛下掌权，封爵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这些年，我大乾与北凉之间多有摩擦到时候将军随便挑个由头跟他们打一仗，搞的声势浩大一点，打的艰难一点，赢得漂亮一点，这封爵的借口不就来了。” 林远图沉吟了一下后，问道：“陛下需要我做什么？” “此次回朝，陛下希望大家都能够看到将军对陛下绝对的忠心！” 虽说上回嬴玉借着林傲天将林远图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了，但是林远图随时都能够反悔。 而且文臣那边也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将林远图重新拉入自己的阵营。 林远图在心中权衡了一下，点头道：“好！” 看着终于被彻底拉入自己阵营的林远图，沈泽笑着呼了一口气。 这次遇到林远图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但是爵位之事，却是之前就与嬴玉商量好的，本来是打算等林远图回到洛城之后再与他说。 不过既然在这遇上了，那必须赶在世家之前将其拿下！ 他端起酒，朝着林远图敬道：“林将军，我敬你！” 林远图也是十分高兴，他并非什么纠结之人，既然已经决定了支持皇帝，那就不会再三心二意，接下来的日子，他将全心全意的扶持皇帝！ 他端起酒碗，豪爽道：“哈哈哈，干！” 沈泽豪饮了一口，将碗放下，开口道：“林将军……” 却被林远图打断：“诶，傲天都叫你一声大哥了，你还叫我林将军？” 沈泽一下就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喊了一句：“林叔！” “哎，来，喝酒！” 林远图举杯。 沈泽同样举杯回敬。 “大侄子，你们什么时候返回洛城？” “此间事了，随时都能回去！” “那正好咱们同行！” “好！” 两人举起酒碗，一碗又一碗的灌进肚子里了。 但都是点到为止，没有喝醉。 这里是边境，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都保持着清醒。 最后将桌上的菜一扫而光，林远图拍了拍沈泽的肩膀。 “今日回去修整一番，明日咱们启程。到了洛城，来林叔家，我那还有几瓶好酒！” “好！到时候就叨扰林叔了。” 林远图笑着摆了摆手，走出门骑上自己的马就回军营了。 沈泽看了眼被他们造的一片狼藉的桌子，叫人来收拾，他自己爬上楼去。 他们喝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灌了这么多下去，头脑还是有点发懵的，他现在只想爬回房间好好睡一觉。 翌日清晨，沈泽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果然宿醉要不得。 窗外一阵冷风吹来，让他清醒了些许。 昨天回来直接睡了，都忘记关窗了。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杯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脑子转了转，好像今天就要走？ 他开门出去，楼下的锦衣卫跟东厂都已经在等着了。 曹正喜看到沈泽晃晃悠悠的出来，赶紧蹿上来扶着他。 “哎哟，沈大人，您还没醒酒呢？” “醒了，这是准备走了吗？” “是哟，就等你了。” “你们等我会，我马上收拾好。” 说着，他赶紧回房间收拾。 等他再次出来，就看见林远图他们也来了。 林远图走过来重重拍了他两下肩膀，大笑道：“大侄子，你这酒量也不行啊，睡到现在才醒。” “我这酒量自然是比不上林叔你了，我也就偶尔来上两杯。” “哈哈哈，没事，回去的路上，咱俩没事喝点，好好练练你的酒量！” 沈泽苦笑着点点头，他有预感，自己这一路恐怕都是难以清醒了。 果然，这一路上，队伍里最常听到的声音就是。 “大侄子，我今天打了两只野兔，来，咱俩整上一口！” “大侄子，今天这天气不错啊，得整点，来！” “大侄子，今天我那马看上了你的小母马，得庆祝一下，来，喝！” “大兄弟，你那小母马怀孕了，你马上就要当爹了，来，喝一个！” “林叔，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泥嗦。” “你别喊我大兄弟，咱俩差辈儿了。” “没事儿，你喊我叔，我喊你弟，咱俩各论各的！” “……” 回去得让林傲天叫我一声叔才行，不能枉费我陪他爹喝这么多天酒！ 沈泽在心里想道。 “林叔，这都快到洛城，不能再喝了！” 林远图眯着眼睛看着：“这不是还没到吗，再喝点。” “明天就要到了。” 沈泽有些无奈的说道，明天到了，朝堂上又是一场暴风雨。 林远图虽然爱喝酒，但还是将正事放在心中，放下酒杯，没有再喝。 只是他们还未回到城中，城里面的那些文臣就已经接到他们即将抵达的消息。 户部尚书府。 李臻坐在桌案前，眼睛一一扫过手上暗卫递上来的情报。 “李参军盗取粮草被抓，生死不详。” “李贺于沈泽处被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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