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佑喜欢计划,喜欢周全的计划,喜欢有条不紊。 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他知道人的心可以很黑,只是没想到,可以黑到如此程度。 走出巷子,韩佑左顾右盼,终于见到了一队巡街武卒,跑过去就是一个大飞脚,将领头的武卒踹了个大马趴后就一句话,去韩府叫王海带家将速来北市香来阁寻本少爷! 武卒回头见到是韩佑,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京兆府的衙役以及武卒都认识韩佑,谁要说没被韩佑坑过钱的话,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同行打招呼。 张卓深深看了眼韩佑。 韩佑用的词是家将,非是家丁。 将两个袖子全部卷了起来,韩佑对周衍说道:“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就好。” 郭鹏叫道:“我与先生同去!” 张卓抬起腿,本想踹向郭鹏,终究还是放下了。 周衍执拗的摇着头:“学生与先生同去。” “你不能去,他们两个也不能去,去了,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周衍依旧摇着头:“学生不去,如何亲眼所见,不亲眼所见,如何与父皇讲述详情。” 韩佑神情微动。 其实他去了香来阁,报了自己的名字,最多就是将铁妞带出来,仅仅如此罢了。 这也就是这个世道的无奈之处,黑白,早已模糊。 保家卫国的军伍遗孀,被骗到青楼,这是何等的令人齿冷心寒。 按道理来说,就算他将香来阁砸了,旁人也会拍手称快。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当然不是! 有卖身契,有保人,有手印,有掌印,该有的文书一样不少。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所谓的“程序”根本不对劲,不说别的,光是战死的齐老五是如何摁的手印这件事就一定有猫腻,可“程序”是对的,符合周律,符合律法,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错的,但就是挑不出错来。 这才是这个世道中最大的问题,最大的悲哀,黑的,被统治阶级说是白的,那么这就是白的,哪怕它明明是黑色的。 就如同那官袍一样,防风、防雨,就是不防蚀,耐脏、耐磨,就是不耐查,透气、透汗,就是不透明。 没有身穿官袍之人撑腰,这所谓的牙行哪敢如此胆大妄为。 来到香来阁前,韩佑大步而入,龟公还未迎上来,一个满面涂粉的胖老娘们满面堆笑。 “诶呦,这不是昨日那位…” “你瞅你长的和尼玛个三级甲亢象牙蚌似的,给老子滚!” 韩佑一脚将大胖老娘们踹开,可谓是跋扈至极。 刚刚郭鹏说了,铁妞身上不少淤青,都是被打的,倒不是被老鸨雨绮打的,而是被“前辈”们打的。 一脚将人踹了,龟公和两侧蹲墙根的闲汉们齐齐色变。 这些闲汉们其实就是护院,逢人便笑,可这毕竟是北市,鱼龙混杂,碰见些没根脚不开眼的,这些人就会上演全武行。 一个满面横肉的护院走了过来,还赤着膀子,满面冷笑。 “你他娘的也不打听打听这是…” “啪”的一声,这一记耳光又狠又响,直接呼在了这汉子的右脸上。 韩佑抱着膀子:“我叫韩佑,有人管我叫少爷,韩府少爷,因为我是大户之子,官员之子,也有人管我叫少尹,因为我爹是京兆府府尹。” 捂着脸的汉子愣住了,又羞又怒,韩佑勾了勾手指。 见到韩佑满面挑衅的勾着手指,要么说是青楼护院呢,也是狠人,二话不说,连忙将左脸凑了过来。 “啪”,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知道你们背后的东家是柳府,可我韩家与柳府掰腕子,谁死谁亡又与你何干,你只是个小人物罢了,没人在乎的小人物,就算今日我用棍打断你狗腿,柳府能马上派人将我韩府点了不成,不,韩府与柳家的恩怨,不会因为你一个小人物挨揍与否而改变,明白了吗?” 护院愣了一下,傻乎乎地摇了摇头:“不明白。” 韩佑眉头皱起,护院连忙道:“明白明白。” 然后,护院又将脸给凑上来了。 他没听明白,但是明白把脸凑上去就对了。 正反两个大嘴巴子,韩佑甩了甩胳膊:“铁妞,你们也打过,对吧。” 护院闭上了眼睛,再次将脸凑了过去。 噼里啪啦又是六个大嘴巴子,护院吐了颗后槽牙,终于忍不住了,向后一推,满面狠色,低吼了一声。 “慢着!” 张卓摸向了后腰,那里,别着一把短刀。 护院望着韩佑,开口了:“铁妞是谁?” “四日前来的姑娘,陇县人士。” “哦,她啊。”护院恍然大悟,然后又把脸伸了过来。 韩佑刚扬起手,护院再叫了一声:“慢着!” “又他妈怎么了。” 鼻青脸肿的护院回头一指其他护院:“他们也打了,韩少爷您先打他们,小的缓缓成不成?” 韩佑没搭理他,向着旁边四个护院勾了勾手指。 四个护院心里给他们的大哥全家女性问候了一遍后,耸拉着脑袋站成一排,齐齐伸着脸,和要显形似的。 还真别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挨揍,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吃的就是这碗饭,北市百姓聚集,不代表没有大人物过来,即便是小心再小心,也会无意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挨打是常事。 韩佑手掌都红了,冲着郭鹏努了努嘴:“你来。” 郭鹏狞笑一声,一把抽出后腰短刀,韩佑破口大骂:“我让你打,没让你攮。” “哦。”郭鹏满面失望的哦了一声,对着四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旁边的周衍叫唤道:“给本…给本少爷用力打,狠狠的打!” 听到楼下吵闹的雨绮匆匆跑了出来,一看是韩佑与周衍,又见打人,竟然没发怒,而是满面堆笑。 “诶呦,还当是谁,原来是您二位俊俏公子,怎地了这是怎地了,哪个不开狗眼的招惹二位公子了。” 韩佑微微一笑,迎了上去:“没事,就是来要钱的。” “要钱?” “昨日我弟弟给了你个玉扳指对吧。” 雨绮不明所以:“是有此事,怎地了。” “作价几何?” “公子的意思是…” “十贯?”韩佑似笑非笑:“二十贯,三十贯,还是上百贯,至少百贯吧?” “诶呦,那玉扳指是价值连城。” 根本不明白韩佑意思的雨绮眉眼带笑:“要么说奴就没瞧见过您二位这么阔气的…” 韩佑直接打断道:“找钱。” “找…找什么钱?” “你说呢。”韩佑瞬间翻脸:“你这哪个过娘值百贯,镶钻了,老子喝花酒一顿喝进去百贯,这不是被你坑了是什么,还钱,现在,立刻,马上!” 雨绮张大了嘴巴,惊呆了。 从业这么多年,头一次听说玩了姑娘给了赏钱,第二天还往回要的,这他娘的比白嫖还可恨! 望着韩佑,确定这家伙是认真的后,雨绮哼了一声:“这位公子,怕不是才入京不久吧,京城不比其他州府…” 躺在地上被郭鹏一顿踹的护院好心提醒道:“这位公子是京兆府府尹家的少爷。” “什么?”雨绮神色大变:“你就是那韩佑!” “知道我?”韩佑似笑非笑道:“柳家的狗交代过你?” 雨绮连忙说道:“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那就奇怪了,你一个卖笑卖良心的老鸨子,怎么能听过我呢,那么也只有一种可能了,让我猜猜…” 韩佑打了个响指:“你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又与京中不少武卒相熟,是不是柳家让你收集我的黑料,询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雨绮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那咱们就好沟通了。”韩佑指了指旁边的周衍:“隆重介绍一下,幽王殿下,昨日幽王殿下与我在北市体恤民情,被你门口的龟公与女校书强拉了进来,非但如此,你还强行灌殿下的酒,故意将殿下灌多了,拿了一支金步摇,一个玉扳指,反正林林总总七八样吧,非但如此,你还老妇发狂撩少年,想要睡殿下,呸,你个臭不要脸的。” “你放屁!”雨绮顿时花容失色,面容都扭曲了:“老娘何时拿…” 韩佑耸了耸肩:“他是王爷,你是老鸨,你说,天下人是信你,还是信殿下?” 周衍突然躲到韩佑身后,露出了半个脑袋瑟瑟发抖:“先生,就是她,昨日就是她,垂涎学生身子,昨夜回到王府中,学生做了一夜的噩梦,这娘们…这老鸨子太过骇人,本王怕极啦。” 韩佑面色古怪的回过头,总觉得这小子快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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