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西门外,彭府尹亲自带着一众下属以及长子彭鸿轩等着迎接钦差大人。 从正午等到傍晚,始终没见到仪仗的踪迹。 彭府尹脸色青中泛白,接过晾凉的藿香正气散一饮而尽,冷冷开口,“人呢?” 三伏天穿着一身厚实的官服在外面待上几个时辰,跟受刑没什么区别。哪怕坐在树荫下也然如置身于蒸笼中,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一官吏诚惶诚恐道:“大人恕罪,下官今早收到的驿站传来的消息,钦差大人应该是往临安方向来的啊。” 彭鸿轩比他爹更怕热,捧着新送来的冰镇酸梅汤狂灌,愤愤地抱怨,“应该,应该有什么用?” “还不如听我的,等人到十里亭再出城。” 彭府尹皱眉呵斥,“鸿儿慎言!不得对钦差大人不敬!”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铁矿,让赈灾的任务变成了彻查江陵府府尹是否通敌叛国的重案,从冬天查到夏天,已经株连上百名官员。 这位钦差大臣不仅是司农司少卿,还是正经的皇亲贵胄,下手一点不带含糊的。 此外还有玄甲军主帅沈大将军,听闻江陵府通判竟敢包庇刺杀爱子的凶徒,震怒之下险些派人围了江陵府衙门。 若非枢密院副使大人亲至,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一场并不严重的雪灾,却造成西南政局大动荡,引得朝廷百官心中惶惶。 这种敏感时刻,彭府尹要不是顾及体面,恨不得出城三十里相迎。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一袭快马疾驰而来,风尘仆仆的官兵下马跪地禀报道:“府尹大人,钦差大人去了钱塘县崔县令府上。” 彭府尹眉头紧蹙,“崔云恒?” 复又叹息一声,“崔云恒,倒也在情理之中。” 彭鸿轩听得云里雾里,还待要问个究竟,被彭府尹一个眼神制止住,“去钱塘县再探,莫要让人怠慢了钦差大人。” 此时的钱塘县,崔县令得知钦差大人亲至,匆匆忙忙带着人从乡下赶回来,却扑了个空。 只有两名钦差副使焦灼不安地在待客厅挪步,看到崔县令露面,立即迎了上来,“崔大人,您可算来了!” 崔县令忙不迭回礼,“二位大人无需行此大礼,下官不过是小小的县令,受不起。” “受得起!” 年龄较大的副使是工部范侍郎,与崔县令的父亲是旧相识,苦着脸道:“贤侄啊,现在只有你能帮老叔一把了。” “若是钦差大人出了什么差池,我万死难辞其咎。” 崔县令脸上露出谦逊而明朗的笑容,将范侍郎扶到上座,“范叔,别着急,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事情说来也简单。 原本钦差的队伍从驿站出发后,的确是向着临安府而来。 然而路走到一半,曹少卿就命令两位副使改道钱塘县,自己则以有要事处理的借口带人离开,不知踪迹。 崔县令想到年初时不靠谱的弟弟说的不着调的话,或许是真的,含糊地安慰道:“范叔,邹大人无需多虑,下官这就派人去查。” “下官忝居钱塘县县令,多少知道些门路。” 范侍郎听了这话,也没能放心,担忧地催促道:“如今乃是多事之秋,还请贤侄多费心,尽快找到钦差大人的踪迹。” “贤侄或是不知,我们这一路遇上不下十起事故。” 曹少卿是端王的儿子,当今皇帝的亲堂弟。若是待在天子脚下,自是无人敢招惹。 然而山高路远,多的是人想让手握无数罪证的钦差大臣回不到京城。 *** 被无数人惦记的钦差大臣换了一身寻常装束,带着五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抵达关凌村的老程家。 程小棠放学归来,就看到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大步上前,端正地跪在石板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院内的人顿时乱成一团,曹少卿的人惊慌失措,老程家的人不明所以。 “大,大人,这可使不得!” “二牛,愣着干啥,快去扶曹大人起来!” “棠宝,你什么时候收徒弟啦?” 程小棠也是第一次见她未过门的大徒弟,拍拍跪着的曹乐贤,“曹大人,尚未行过拜师礼,我还不是你师父呢。” 曹乐贤猛然抬头,眼神中混杂着震惊、委屈、哀怨,二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像是马上能哭出来,“师父,徒儿有何处做得不对,您要逐我出师门?” 栖云道长摇着扇子嫌弃道:“进都没进,何谈出?” 他这个师父还没同意呢。 曹乐贤对程小棠是敬佩恭顺,转向栖云道长却是傲气十足,“道长多虑,本官并无修道的打算。” “师父有普济天下的大才,我要学的是种地之法。” 程小棠瞥到栖云道长瞬间捏紧了拳头,赶紧摆出师父的派头打圆场,“你要拜我为师,就不能对我师父不敬。” “悬壶济世,同样能拯救万民。” 曹乐贤恭敬地受教,“师父所言极是,是徒儿心存偏见,过于狭隘了。” 栖云道长不屑地冷哼一声,“巧言令色,绝非可造之材。” “师父,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辈一般见识。”程小棠摇晃着栖云道长的袖子撒娇,用眼神示意应寒将人扶起来,“小贤啊,藿香带来了不?” 小贤? 随曹乐贤而来的心腹陡然瞪大了眼睛,猛烈咳嗽起来。 谢玲花斟茶的手一抖,险些没摔碎家里最贵的一套茶杯,盯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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