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钰的计划, 最终被通过了。
而且还是唐员外亲口答应的,他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好。
于是事不宜迟,一个类似代人写信的摊子就支在了开元书坊的门口, 涂黑了脸并戴了一顶帽子、多穿了几件衣服好让自己变‘胖’,打扮得跟平时不一样的傅文钰拿着笔在桌子前方坐着,而张二则站在摊子旁边扯着嗓子吆喝。
“代人写话本了——”
“诸位客官!”
张二激情澎湃地喊道:“陈县王婆的事听说了吗?”
“陈县王婆听了我们《神眼传奇》这篇话本之后,发现家里压咸菜的大石头居然是一块玉石,于是送去玉石铺子卖了五百两。”
“还有之前唐员外之所以能找回亲儿子, 也是因为看了我们的话本。客官们,我们话本上写的事情都成真了, 写下人换了主家的孩子, 就真的有人发现孩子被换了, 写捡到的石头里面有玉,还就真的发现了玉。”
“这是什么?”
张二激动道:“这都是话本的功劳啊!”
“今天有许多客官来打听傅先生, 而现在写这两篇话本的傅先生就在这里,谁若是想像王婆那样发财, 或者像唐员外那样找回自己的亲人,那就可以请我们的傅先生帮忙写一篇话本,没准几年后就真的成真了呢。”
“那时你就是下一个王婆!”
“当然不管愿望能不能实现, 钱都是不能退的。钱货两讫童叟无欺,一百文便能写一句话, 一两银子写个故事,而三十两到五百两, 则给你写一篇量身定做的话本!”
他话音刚落, 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里便有人开口:“那什么王婆的事,是真的吗?”
不等张二回答,便有人兴奋开口, “是真的!”
“这事就发生在陈县,今天消息已经在柳州城传开了,好多陈县来的人都回去了呢。我还看见了我家隔壁的老张,拿着一个大铁锤说要去陈县捡石头。”
“若是我们也能捡到一块,那就发财了!”
“那你怎么不去陈县啊?”
“害,这不是只发现了一块嘛,还是那王婆在路边捡到的,或许是哪一年路过的玉石商人落下的也不一定,要是多发现几块我就去了。”
“有道理,还是兄台你想得通透啊。”
“哪里哪里。”
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羡慕王婆的,也有讨论傅文钰的。
“就是这人写了换子话本和捡石头话本?”
“就是他,你没见那伙计都说了嘛。”
“那伙计还说如果想要写话本,可以请那傅先生执笔呢,但一百文也太贵了些,更别说后头的一两、三十两、甚至是五百两了。”
“我若是有五百两银子,用来买田买地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用来请人写话本?”
“可五百两,可以让傅先生在话本里写你赚了一万两啊!”
“但若是亏了呢?”
“这……”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个人凑过来好奇询问,“你就是写了换子话本的那个傅文钰?”
涂黑了脸,并多穿了几件衣服装胖的傅文钰仗着没人认识自己,点头:“对,我就是写了《真假少爷》和《神眼传奇》的傅文钰。”
那人惊讶,“还真是你啊,听说因为这事,人家唐员外给你送了好多东西,还送了一块地呢,是不是真的啊?”
傅文钰:“……对。”
那人眼前一亮,“那你家里都有什么人?住在哪儿?成亲没有啊?”
傅文钰警惕,身子后靠:“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人哈哈笑:“我看你一表人才,我有个侄女今年十五……”
傅文钰:“……?”
脸涂黑成这样,还“一表人才”?
好不容易把人糊弄走,终于来了一个愿意出银子了的。
他在傅文钰对面坐了下来,啪地把一块碎银按在桌上,问道:“你写的东西真的会成真吗?”
“那你写我,不对,是写我儿子考中状元,再娶个公主!”
傅文钰拿着笔,哭笑不得:“……不一定会成真,若是能成真,也不会只收一百文了。”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这人还知道不能指望自己,得让儿子考。
谁知这位客人也不介意,摆摆手道:“没事,两个儿子考不上就孙子,孙子考不上还有第二个孙子第三个孙子呢。这样吧,你就写三十年后我家出了一位状元!就三十年,三十年我还是等得起的,再远我怕是很难看到了。”
“一百文就能娶个公主,这笔买卖能做!”
这话说得,傅文钰更下不了笔了。
他诚恳地道:“你确定要写娶公主吗?这事就跟许愿一样,要写上姓甚名谁,然后印在柳州小报上的,写你儿子娶个好女子可以,但公主是否太过冒犯了些。”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定下的条件还不够细致,有必要再加一些。比如娶公主、嫁皇帝、和知州大人做亲家这种还是免了吧。
听到他的劝说后,那位客人从善如流地改了,“行,那就让我儿子考中状元,再娶个大家闺秀,对了我叫做连鹏。”
于是傅文钰提笔写道:柳州城内连鹏,祈愿其子孙读书上进,三十年后高中状元,迎娶名门闺秀。
看着那一行墨字,客人心满意足地走了,“我五日后再来拿小报,哈哈哈那份小报我要多买两张,留作传家宝。将来也给那些臭小子瞧瞧 ,不努力读书,影响我做状元祖宗,那我就打断他们的腿!”
傅文钰:“……你高兴就好。”
张二在旁边收钱,见位置上没人了,顿时高兴道:“下一位!”
下一位客人目的明确。
“我叫李四,也是柳州城的人,今天要出发去陈县捡玉石,你写我捡到一块大玉石,比王婆那块还要大!”
于是傅文钰提笔:柳州城内李四,于陈县捡到一块大玉石。
再下一位要发财。
“我叫王五郎,不是你们柳州的人,是隔壁江州的。我要发大财,你给我写我下个月就发大财!”
傅文钰再次提醒自己写的不一定准,不准也不会退钱,对方还是点头要写,还说自己不差钱,于是傅文钰提笔写下:“江州王五郎下月发大财。”
再再下一位。
……
不知是第几位,正当傅文钰感叹柳州城的百姓还是挺有钱的,一百文花得眼也不眨一下的时候,一个面容愁苦的妇人坐了下来。
“我,我要找我的女儿。”
傅文钰表情一凛,认真地问道:“详细说说?”
那位妇人眼眶微红,“我有一个女儿,她叫做大妞。八年前的元宵节,我带她出来看花灯,但是不小心松开了她的手。她,她就不见了。”
“他们说你能帮忙找人。”
“是,是不是真的?”
“哦对了,我有钱,我有钱的,是一百文对吧?”她有些焦急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针脚细密的旧钱袋,数了一百个新旧不一的铜板出来。
傅文钰点头,“对,只需要一百文。”
“虽然不保证能找到,但可以让更多的人看到,不单单是柳州,或许还有隔壁的江州、安州等地的人。所以你女儿走失的时候多大,现在又多大了?当时穿了什么样的衣服?脸上或者身上有没有比较明显的印记,比如黑痣、红痣等等?”
“还有你家住在哪里?”
“家里有几口人,他们分别叫什么?”
他按照自己在现代时听说过的,一些走失或者被拐儿童常见能记住的情况,一项一项地详细询问。没准那个叫做大妞的女孩子,能记住其中一些呢。
妇人仔细回想,“大妞今年应该十二了。”
“那年元宵,她穿了一身红衣裳。是我婆婆扯了布给她做的新衣,她很喜欢,穿了就不舍得脱下。大妞的脸上,就鼻子这儿,”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就是这儿,大妞这儿也有一颗黑痣,跟我一模一样。”
“人家都说一看就知道是亲母女!”
“对了,我叫做刘翠莲,她爹叫做赵牛,家里还有……”
她一边说,傅文钰一边写。
等她把话说完,傅文钰已经写了整整一页纸了。
妇人见状顿时有些迟疑,“这,这是不是太多了些?”因为是听到消息后匆匆赶过来的,这么多句话,她带的钱怕是不够啊。
傅文钰随口敷衍,“哦没事,这也是一句话,只需要一百文。”
“而且若是不写清楚的话,万一找不到怎么办?没准这么多年过去,你女儿只记得其中的一两个呢?多写一点,即便如今的她不记得家住在哪儿了,也不记得父母姓名,但或许还记得家里有几口人,记得自己的红衣裳。”
妇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千恩万谢地走了。
……
一整个下午过完,一共有二十八人来写了愿望。
求财的居多,其他寥寥无几。
这当然并不是因为对‘话本成真’感兴趣的人不多,事实上到了最后人传人,在书坊门口围观的人群是里三层外三层,多达上百人。但和傅文钰之前预计的那样,大部分人都处于观望的状态,实际上舍得掏出这笔钱的人并不多。
换句话说,只有像那找女儿的妇人那样心情急切,什么方法都愿意尝试。或者求财的那些不在乎花小钱的一撮人,才会坐下来让他写。
但好处还是有的。
那些人给的钱就不说了,主要是百姓们的想法在逐渐改变。最起码到了最后,已经很少有人认为他的话本必定会成真了。
计划进展顺利。
傅文钰相信再这样下去,人们对‘傅先生’的印象,会从‘那个写了两本会成真话本’的人,转变到‘话本写得很好看’的人。
若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他就成功了。
书坊关门之后,傅文钰把一叠纸递给了张掌柜,“张叔,这些就劳烦你安排一下,印在最近这次的柳州小报上吧。”
“对了,这一份印五次。”
他把那位妇人的单独拿了出来,解释道:“这是一个寻人的,我写了她的特征,还有她家里有几口人,住在哪里,走失的时候又穿了什么衣服等等。”
“如果她还记得,那看到后应该会想起来。在柳州小报上多印几次,那她也多几次的机会能够看见。至于多余的钱,就从我的酬劳里出。”傅文钰想了想,做出了一个决定,“以后如果还有这样的,也都印五次,不对,印六次吧,六六大顺,多余的钱我出。”
在柳州小报上印文字,除了话本之外是要给钱的。
傅文钰虽然和他们关系亲近,但也不能例外。反正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很多,以他现在的收入是能够承担的。
就当做是做好事了。
张掌柜没有拒绝,“行,我让他们安排。”
“说起柳州小报,哈哈文钰啊,托你的福,他们也算是起死回生了。当初他们几个书生想学着京城那边的人做什么小报,结果却处处碰壁。后来还是得到了东家的支持,以及几位贵人的帮扶才做了起来。”
“但以前爱看的人不多,也就勉强糊口吧。”
“现在可好了,话本一印,喜欢看的人翻了好几倍。甚至有人为了让自己的话本或者文章印在上面,还会往他们手里塞银子呢。我上回过去送东西,就听他们讨论地方不够了,要不要一次印两张纸,也好多印几本话本。”
当然,有人酸溜溜地说傅文钰一连两本话本都印在了柳州小报上,下回得让他腾一腾位置给其他人这种话,他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而傅文钰则想着,一次两张纸,岂不是可以多印三本甚至四本?
那是一件好事啊。
毕竟他是作者的同时,也是一个读者。
自从有钱之后,傅文钰看到好看的话本也是没有犹豫的,现在家里已经摆了不少。多印几篇话本,那他淘到好话本的概率会更高。可惜的是三柳先生最近大半年都没动笔了,不然他写的话本也很对自己的胃口。
话说三柳先生是谁啊?
傅文钰没忍住开口询问。
但张掌柜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他也是我的一个老友了,当初写话本,还是我亲自上门邀请的,但他的条件是不告诉外人。”
“等以后有机会,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傅文钰遗憾,“这样啊……”
“那张叔,你该催催三柳先生写新话本了,他都大半年没动笔了吧。我看他之前基本上是一年写三本,很勤快的。”
张掌柜叹息,“我也想啊,但他几个月前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
闻言傅文钰也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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