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累了还要出去？”御书房，彭礼不在，今日贴身侍奉的太监给皇帝披了件衣衫, 与陛下搭着话。
“就是累了，才要出去。”
太监有些不解, 皇帝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只是站在门口望了望天边的月色, 今日事务繁忙, 拖得有些晚了, 人也有些疲惫。
太监跟着他久了，看得出他眉间倦色, 才有此一问。
皇帝笑了笑，亲手提着灯，迈入了夜色。
到了定北侯的别庄，拿出铜钥开了大门, 顺着灯光一路找到厨房, 远远地就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
皇帝举步踏进厨房，定睛一看, 原来是曲红昭正在给大家表演徒手砸核桃, 一掌碎一个, 毫不含糊。
“……”
见他来，众人打了招呼，曲红昭解释：“婉儿说要做核桃蒸糕，我就来砸几个核桃。”
“……要不要朕帮忙？”
曲红昭骄傲地拒绝：“不用, 你没有经验，砸得肯定没我完整。”
皇帝明智地没有去追问她为何会有这种经验，拖了只椅子过来, 挤在众人间坐了下来，聚精会神地围观曲红昭砸核桃。
“今日很忙？”她一心二用，边砸核桃边聊天。
“是啊，”皇帝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形象地瘫在了椅子里，“朕想改动户部的运作方式，还打算重新丈量天下田地。”
“这可难了，”曲红昭手下不停，“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但朕还是要做。”
“累吗？”
“还可以坚持。”
皇帝正值英年，身体倒是不累，主要是精神上的倦意太浓。这正是他对太监说“就是累了，才要出去”的原因，曲红昭总是能轻易驱散他的倦怠。
此时聊起朝政，三言两语，点到即止，她不问有多难、有多麻烦、有多少人反对、为什么要做、能不能不做，曲红昭明白这种举措的意义，也懂他的难处与坚持，她总是懂他的。
他只是提起此事，她便心下了然，只问了一句“累吗？”
看起来似乎有些淡漠，但他现在所需要的，的确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
不需要连番的追问，只要这一句，他就知道她在关心自己，也知道她会支持自己的决定。
皇帝嗅着鼻间的香气，想道，也许从外表看不出，也许性格上也看不出，但她确实是一个很温柔很妥帖的人。
闻人婉端来一只托盘，食物的甜香气让大家立刻躁动起来。
“你有口福了，”曲红昭对他笑，“正好赶上第一批核桃蒸糕出炉。”
“你到底砸了多少核桃？”
“杏霜说核桃对伤口多少也有些好处，”曲红昭解释，“所以除了核桃蒸糕，剩下的还要拿来做红枣核桃露和核桃馅儿汤圆。”
皇帝混在姑娘们中间抢了一块蒸糕，对闻人婉的手艺赞不绝口，表示明天还要来蹭汤圆。
当晚，徐杏霜去给曲红昭换药时，是在树上找到她的。
“你是怎么上去的？”徐杏霜无奈，“陛下呢？”
“朕在这儿。”一阵窸窸窣窣，皇帝从树冠间茂密的叶子后探出头。
“……是您帮红昭上树的？”
皇帝很无辜：“她哪用得着我帮忙？”
“那您为什么不拦她？”
“我打不过她。”
这个理由徐杏霜着实无法反驳，只能看向曲红昭：“你还记得你是个伤患吗？未受过伤的人都没你这么能折腾，你上树做什么？”
“看星星，看月亮，思考人生，缅怀自由。”
皇帝拆台：“别听她的，她就是在摘果子。”
“……”
皇帝轻巧地跳下树，对曲红昭拍拍手：“跳下来吧，朕接着你。”
“别碰到她的伤腿！”
曲红昭二话不说，已经让自己从树上坠了下来，徐杏霜看得心惊胆战，好在皇帝陛下还是靠谱的，稳稳地抱住了人，放在轮椅里。
“当年第一次相遇，你仿佛神兵天降似的，”徐杏霜叹道，“哪想到相处久了，才发现你这般爱玩爱闹。”
听她毫无芥蒂地提起当年，曲红昭笑了笑，知道她是真正走出来了。
曲红昭把手里的黄桃塞了一颗给她：“我试过了，很甜的。”
徐杏霜接过来，轻叹：“我看我就是永远都没办法对你生气。”
———
曲盈袖得知了长姐受伤的消息，也千里迢迢赶回来探望她，却恰好撞上了曲映芙上门的日子。
还是沈引柔听到门口有人在吵架，好奇开门察看，才把两人带进来的。
曲盈袖生着一张与曲红昭一样的脸，曲映芙也是姑娘们曾经在宫宴上都见过的，所以曲红昭只是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暴躁的那位叫映芙，更暴躁的那位叫盈袖。”
这别开生面的介绍方式，让大家深深地记住了她们两个。
曲映芙还挺不服，被长姐强行镇压。
两人这段时日都不在京城，一个陪着姨娘回老家探亲，一个跑去江湖上惹事。
曲红昭听了盈袖的故事，问道：“所以，前段时间江湖上传闻的那个美艳又暴躁、把武林盟主最宠爱的小儿子剥光了五花大绑在盟主门口的就是你？”
“不是我亲自绑的，你也知道我武功低微得很。”
“但的确是你的主意对吧？”
曲盈袖笑了笑：“还是你了解我。”
曲红昭面无表情：“不，我宁愿不了解。”
曲盈袖笑吟吟地望着她：“对了，我在江湖上飘荡时，曾有一位什么门主指着我，说我和一个拐跑了他老婆的混账慕容傲天生得很像，姐你清不清楚其中缘故？”
曲红昭假装听不懂她的意思，正色道：“千刀门门主大人与其妻师妹私通，又仗着在当地的势力不许夫人和离，若有少侠路见不平也是应有之义。”
“彼此彼此，武林盟主大人不肯管教自己的儿子，任小儿子仗势欺人，有人替他管教也是理所当然。”
孙惊蛰掩口一笑：“果然是一家人。”
曲红昭惆怅：“长得太相似就是这点不好，以后我们闯荡江湖时岂不是都要面对双倍的仇家？”
“真是想想就令人开心。”曲盈袖总结道。
———
午后，曲红昭在葡萄藤架子下荡秋千，这段养伤的时光实在悠长又温暖，仿佛偷得了浮生半日闲。
孙惊蛰路过园子，笑着看她：“若教杏霜看见，又要担心了。”
曲红昭叫她一起过来荡秋千：“我推你。”
“我哪能让一个伤患推我？”
“其实已经快好了，”曲红昭道，“杏霜说再过几日，我就可以摆脱轮椅了。”
孙惊蛰沉默下来。
随着曲红昭的伤渐渐好转，大家都知道，这场相聚，再次走到了尽头。
曲红昭握了握她的手：“你去过益州的九天楼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九天楼顶楼，常常会邀请在此看过风景的文人墨客留下一副墨宝，我看到了你的字迹，去问了那里的人，他们说你前一日才游过九天楼。”
孙惊蛰有些遗憾：“那我们岂不是错过了？若我晚去一日就能遇到你了。”
“我们一定会有机会再相遇的。”
“但愿如此，”孙惊蛰点点头，“试想想，在名山胜景处，蓦一回眸，得遇故人，那感觉一定很不错。”
“是啊，”曲红昭笑了起来，“一定很不错。”
没有人喜欢离别，但大家都已经能够勇敢地走上前路，带着相聚时的温暖去继续自己的人生。
分别那一日，曲红昭站在庄子门口，目送每一个人踏上前路，然后回身望着空空如也的院子，伫立半晌，锁上了庄子的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里的生活就此告一段落，前方还有新的冒险在等待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养伤番外完结，下个番外是红昭闯荡江湖时的一点日常，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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