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也算见多识广, 但贾珂这般自恋的言语，也是平生未见, 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但是脸上笑容一闪而过，他想起潜伏暗处，目的不明的石观音, 想起王云梦现在正在皇宫里，什么消息也收不到, 一颗心便如同灌了铅似的，止不住往下沉。
他忽然道：“我……”
没想到贾珂先前也在沉思，这会儿想到什么，也说了个“我”字。
两人相视一笑，贾珂点头笑道：“你先说。”
王怜花道：“好。”
他说完这话, 却不急着继续说，目光闪动, 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一时间却不知怎么说出来。
贾珂耐心的等着, 许久, 王怜花道：“甄姑娘是我的熟人。”
贾珂点头道：“我知道。”
王怜花道：“她进宫, 并不是因为虚荣，也不是为了权势和地位。”
贾珂道：“那是为什么？她总不能爱上皇帝了吧？”他虽然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是想起王云梦在书里那穷尽一生的复仇, 心下也猜到了几分。
王怜花道：“她有个大仇人，这个大仇人为了躲开她的报复，就投靠了皇上, 他很会装腔作势，又立下了几件大功，因此很得皇上宠爱信任，如今加官晋爵，权势滔天。她不仅对付不了这个大仇人，反而这个大仇人一直在找她，只要一日她还活着，这个大仇人心里就不能安稳。”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但是声音却很平缓。若非贾珂读过原著，绝不会猜到这个大仇人就是快活王，他的亲生父亲。
但是贾珂心里清楚，除了快活王，谁还能被王云梦这样放在心上。
贾珂道：“所以她要进宫，等她得了皇上的宠爱，让皇上对你们的大仇人心生嫌隙，就好对付他了是不是？”
王怜花道：“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贾珂道：“不妙，实在不妙，她这么大张旗鼓的宣传自己，你们的大仇人不会认出来是她吗？”
王怜花道：“他人在西域，就算用最快的马把消息传过去，也要一两个月。一来二去，木已成舟，他也回天无力。何况那画上的脸，他认不出来的。”
贾珂明白
，他的意思是那画上画的不是王云梦的真容，摇头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在京城留下能认出你们的手下？你不觉得今天金九龄过来的有点儿蹊跷吗？就像我家里那些丫鬟说的，杀鸡焉用宰牛刀，不过就两个丫鬟失踪了，哪用得着他这么个鼎鼎大名的神捕过来。
先前我虽然有点怀疑，但没放在心上，听你这么一说，我想，也许金九龄就是你那个大仇人派来荣国府的，让他借机查查名动京华的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
金九龄对站在树荫底下打量他的车夫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把车牵回去了。
然后他用帕子擦了擦手。
雪白的帕子。
香香的，甜甜的，和极乐丸有点相似，凑到鼻尖一闻，确实有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感觉。他忙拿出鼻烟壶，使劲吸了口里面刺鼻的气味。
原先这帕子放在他的怀里，沾了钱的味道，现在这味道已经完全被香味盖过去了。
钱是两万两银票。原先装在锦盒里，那锦盒的主人要他来找丸香和玛瑙这两个失踪的丫鬟。
金九龄心想：“难道给我这钱的人是石观音？如果她进来过荣国府，为何不再自己进来一趟找人，而是委托我来做这件事？究竟是她现在不能进来，是她有事情做没空亲自找人，还是她需要的是我来做找人的事情？”
又想那人说这两人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秘密，难道锦盒主人并不是石观音。这人早早洞悉了石观音的阴谋，想要借他的手来将石观音挖出来？
其实他从贾珂房里出来后，先去找的‘丸香’。
他本以为‘丸香’身受重伤，行动缓慢，他很容易就能追上她。
奇怪的是，没有人见过她，她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燕子，被人抛上天空，哪怕受着伤，眨眼间就能飞走了。
难道是石观音把她带走了？
如果石观音刚才就在荣国府，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难道石观音也希望他们认定幕后主使是黄药师？
如果锦盒主人不是石观音，带走她的也不是石观音，而是锦盒主人呢？
难道锦盒主人也希望他们认定是黄药师做的这些事？
或者，锦盒主人并不在意他们认定这些事是谁做的，他需要的只是石观
音的手下？
他怔怔地站着，那车夫挤眉弄眼的和领着他过来的婆子偷笑，笑他这傻样。
忽然有人在身后道：“金捕头，你站这里欣赏这棵光秃秃的海棠，一定将那两个丫鬟的事差的水落石出了是不是？”
金九龄回身，就见包捕头缓缓走过来。
包捕头叫包有车，在家中排行第四。
他父母照着衣食住行给四个儿子依次起名为包有衣，包有吃，包有房和包有车。
早年他们四兄弟没少因为这名字被人笑话，还有几个顽劣之徒拽着他们的衣服说：“好哥哥，快来让我上炷香拜拜你们，也保佑我能有衣穿，有饭吃，有房住，有车坐，哈哈，哈哈！”
后来包有衣，包有吃和包有房相继在公中混出名堂，再没人敢小觑他们，这种玩笑才没人再敢当着他们的面开了。
包有车虽然名声不显，但金九龄最忌惮他，因为他不知不觉竟然搭上了皇后的胞弟韩大将军。
金九龄忙道：“还没有，只是在下想着她们既然无缘无故失踪，无论是生是死，凶手或者她们自己总要想办法离开，那这里或许会有她们的线索。”
包有车道：“正是，正是！只是我转了一圈，发现她们要离开，从梨香院走可比从这里走近多了。”
金九龄不知道梨香院是哪处，笑道：“包兄弟这么说，想来已经找到她们从梨香院出去留下的痕迹了？”
包有车道：“正是，正是！我们已经在梨香院里发现了不少东西，虽然还没找到那两个小姑娘的下落，但是已经足以交差了。”
金九龄已经听懂他的意思。他的交差，当然不是对荣国府交差，因为他领的差事，本就是韩大将军交代下来的。
金九龄心想：“原来梨香院就是甄姑娘住的地方，那甄姑娘是王云梦的人，她要出事了，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找到了什么，不妨试探一下。”
于是笑道：“都找到了什么？可否说出来让兄弟开开眼见？“
包有车道：“找到的东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对咱们来说毫无用处，但是对——”他竖起食指向天空一指，“——来说却很重要。不是我不想给金兄看，实在是怕别人知道后，连
累了金兄。”
他说这话时，虽然脸上带笑，但神色十分郑重。
金九龄立马道：“包兄弟放心，在下的好奇心从来只用在该用的地方。既然你要查的事情已经查完，如今天色已晚，那我再去一趟正房，和贾二老爷说一声，咱们今天的工作就先告一段落吧。”
包有车笑道：“正是，正是！咱们既然还没查到那两个丫鬟的元凶，就没结案，金兄当然要去和贾二老爷说一声了。”
金九龄不过一笑，回了正院，先去了贾珂房里。
他推门时，正寻思着虽然“丸香”失踪了，但玛瑙还在房里躺着，倒可以拿她来交差，一走进去，就看见一个被缠成木乃伊的人形立在柜子旁。
金九龄一愣，道：“王公子，贾公子，您二位是要做什么？”
王怜花道：“正有件事想请金捕头帮忙。”
金九龄心想我的命都在你手上了，哪能拒绝，笑道：“是，公子要我做什么？”
王怜花道：“请你将她运出荣国府，解开穴道和身上缠着的布条，找人把她扔到顺天府门前。”
金九龄愕然道：“公子这是何意？这里面难道不是那个叫玛瑙的丫鬟吗？”
王怜花道：“就是她。”他见金九龄一脸困惑，解释道：“她身上中着极乐丸的毒瘾，一会儿就会发作，你说那么多人看见她毒瘾发作的样子，心里会想什么？”
金九龄道；“会想她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王怜花点头笑道：“如果她旁边再有个这样的竹简呢？”
金九龄见他递来一卷竹简，接了一看，见上面写着：“此女原高门侍女，主人发现她身中奇毒，送至余处，经查明，此女中罂粟之毒，与昔日乌衣神魔如出一辙，余恐石观音或其同党再度现身，不敢隐瞒，送此处，警示天下人！”字迹清雅，颇有劲力。
乌衣神魔是石观音从前的手下，被她用罂粟控制，身穿黑袍，行事诡异，曾经好几年占据父母恐吓小孩的故事榜首。
金九龄很清楚他们的可怕，他甚至在狱中见过几个。他们脸上的五官都被自己挖掉，对他们用什么酷刑他们都不怕，因为他们已经尝过这世上最可怕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