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对于牛乳的少许膻味并不排斥, 小孩大口喝着牛奶，手上还握着好大一块发糕，枣子的天然甜味浸透到面团里, 又浓又香。原始的麦味口感很好, 不像后世的面粉那样精细，但在大秦这儿已是足够精致的饮食。
小孩的嘴巴吃得鼓鼓的, 神情满足得像只进食中的小松鼠一样。他听完父王说了“仙草发面“的神奇故事后, 又被问了对此有什么看法。
“父王好厉害, 连神仙都请您去天上玩。”
小孩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眼神亮闪闪的, 显然对萧靖的说法深信不疑。他的眼里憧憬非常, 天上的仙宫一定很美吧, 那儿的吃食会不会比眼前的红枣发糕还好吃呢？
在没有酵母的年代, 一盆简单的发糕便可称为大秦第一糕点了。
萧靖瞧着这老实孩子这么容易就被人骗了, 差点气哭！
秦王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小时候妈妈说他不听话, 玉皇大帝就要罚他，他还想着“别骗我，我就知道你骗人”。
可放在扶苏身上，这些显然不成立。
这孩子真的信了！眼神骗不了人, 扶苏信了这仙草发面的荒谬故事！
其他宫人没读过书，又戴着厚厚的秦王滤镜, 愚昧封建还尚可原谅。但扶苏身为政哥的长子, 天生就是贵族, 他读过好多书, 不时都能见到父亲，还如此轻信这样的传言。
那皇帝的旨意叫他自杀，他就真的自杀啊？
萧靖想着一定要让这个孩子知道人心险恶, 人都是会骗人的！
在扶苏崇拜的眼神里，萧靖屏退了宫人，语重心长地说：“可这个故事是假的，寡人骗了你，没有星君，也没有仙宫。”
“啊？”
小孩手里的发糕掉到了地上，嘴巴张得大大的。他童话般的梦碎了，原来父王那样厉害的人，都不能求得和仙人一遇。
扶苏相当不解：“可父王为何这样说？”
“寡人只想告诉你，人都会欺骗的，明明这个故事漏洞百出，你却相信了。”萧靖喝了口热牛奶，润润嗓子，“你凭什么就相信寡人呢？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会欺骗你。”
“因为父王是我的父王啊。”
小孩的眼里是满满的信任，非常天真，天真得让萧靖羞愧。
“你小时候被寡人骗了，不过是羞一羞就没事了。若你长大了再被寡人骗了，那可能就会丢掉性命……”就像历史上的扶苏一样。
“可父王为什么要害我呢？”
“咳咳，有时候不是寡人想要害你，是那些小人以寡人的名义来害你。所以，谁都不要相信，就连寡人也不要信，值得你相信的，便是你自己。”
“哦。”
小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的价值观被极大地冲击。他天性仁爱，相信人性本善，可想要当秦王，善良也许会成为别人伤害他的利器。
萧靖最希望看到的，是扶苏学会保护自己。他宁愿儿子变得跟曹阿瞒一样，心思多疑，却更让人放心了。
他叫人把黄胖子刚发酵的老面拿过来，切开仔细一闻，能闻得到淡淡的酒味。萧靖跟扶苏讲了酵母发面的大概原理，这种看不到的菌不仅能制作面食，还能用来酿酒。
没有天上的仙草，只有酵母。
扶苏完全明白父王的故事就是瞎扯淡，一时间，小孩沉默下来，没有神仙光环的加持，连嘴里吃着的发糕都好像没有那么香了。
为了打破僵局，萧靖按照当父母惯用的套路，对扶苏许下承诺：“若你下次功课有进步，得了夫子的夸奖，寡人便奖你吃两条鸡腿。”
小孩开始警惕了，“父王可是在骗我？”
“骗你又怎么了？”
小时候他考试进步了，妈妈也没有给他吃约定好的肯德基。被父母骗着骗着，当年的孩子就长大了。
“父王把鸡腿全吃了，也没关系的。”扶苏露出一排小白牙，轻轻地拍了拍萧靖的手背，那个体贴孝顺的样子把他感动得不行。
连系统都忍不住怪叫，“嘤，好感动的父子情啊！”
“反正我不爱吃鸡腿。”
萧靖：“……”
系统：“……”
连老实孩子都学会噎人了，秦王自我安慰，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等扶苏离开后，萧靖把吃剩的红枣发糕都丢进去系统里，让系统自己吃了。他叫侍从找来地图，思索了一会儿，最秦国旧都画了一个圈。
他的脸上神色莫辨，“下一步就去雍城吧。”
不知道政哥会不会赞同他的做法，亏欠政哥的人太多了，慢慢来，都会轮得上的。
该找赵姬喝茶了。
齐人斜着眼，颇有些看不起秦人的神态。齐鲁大地，都是出圣人学子的地方，不仅学术氛围浓厚，而且靠海吃海，国家也是豪气十足。早在春秋时期，齐桓公在管仲的辅佐下，大力推动经济发展，与邻国互通商路，以丝绸换来珍贵的兽皮。
他们拥有如今天下最大的港口，能直达朝鲜半岛以及后世的日本境内。
若论行商，齐人确实有这样的底气。
在他们看来，西边的秦国简直是沙漠一样，没啥文化底蕴，跟个土包子差不多。
乡下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齐王听说城里来了一群秦人，顿时失了兴趣。这位五十多岁的君王摇了摇头，那个穷酸地方出来的，他才不稀罕呢。
但是他的舅舅后胜劝道：“人家既然都来了，那就见一见吧，说不定有惊喜呢。”
“那就见一见吧。”相国都这样说，齐王也顺着接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齐王不知道的是，舅舅后胜接受了秦国送来大量的黄金、玉器等宝物，相国的家里简直就是秦国在齐的根据地一样。后胜的好多门客也接受了秦国的贿赂，也反过来替秦国充当间谍。
一人说话不算数，可人人都说秦国是个友国，那齐王会怎么想？
当然是相信他啊！
后胜劝说齐王放弃与六国的联合，促使齐国在长平之战冷眼旁观，拒绝赵国的借粮。隔壁赵国的快速灭亡，算起来也有齐国的一份功劳。
和秦人打起交道来，后胜早已熟门熟路了。他比国君更早一步见到秦国的商人，这回秦人没有带来他最爱的宝物钱财，而是送上来数个匣子，每个匣子里一打开，是放着两个红陶小坛子。
贪财的后胜皱了皱眉头，“你们带这些土特产过来，这么客气啊？”
听起来，是责怪的意思了。
他可看不上西北的什么酸菜腌瓜啥的，他喜欢的是钱！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没有钱，他还为什么要给秦人好脸色看？
他，后胜，也是很有原则的人。
“咸阳近年来发明了一种松软如云的吃食，叫做馒头。”领队的周老五弓着背，讨好地笑着，“小人带了做馒头的引子过来，坛子里是配着馒头吃的酱，叫做老干妈，是长公子扶苏经营的，也是他最爱吃的酱。”
“馒头？”
后胜点点头，有点兴趣了。
齐国的探子也曾经想从咸阳偷那个所谓的“仙草”，让面团膨胀。可时人哪儿懂得老面保存酵母的道理？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等回国后都是大半年后了，那块老面面团不是馊了就是风干了，至于上面的酵母菌种？
早就死光光啦。
后世的山东大馒头是出了名的，也许是因为基因中便好面食，大半天功夫之后，后胜就迸发出对馒头的钟爱之情。
他用手按了一个坑，松手后又弹起来恢复原状。再闻闻味道，麦香味很足，果真如云朵一样，再咬上一口啊。
“真香。”
光吃筛过面粉的馒头，后胜已经觉得自己是个精致boy了。可当他在馒头上抹上一层老干妈风味豆豉后，他才猛然发觉——
人世间竟然有如此美味！
丝丝的辣味把面食中的甘甜激发出来，还有经过发酵的豆豉，把黄豆中的氨基酸都分解出来，鲜美无比。馒头沾上了红油，富有视觉冲击力，看起来更有食欲了。
若是要他做个比喻，白馒头像是一个不施粉黛的清秀美人，吃着可口，天天见都不腻。可加上辣酱之后的馒头啊......
那就是化了妆的绝代佳人，够味儿，身材够辣！
男人说更爱素颜的你，那都是假话，谁不稀罕一个风情万种的红唇女妖精呢？
后胜敢肯定，他更喜欢的是那个涂了辣椒油之后的妖艳贱馒头。
“你们带了多少老干妈过来？我要十坛，不，二十坛。”
这位大人数着手指，齐王那儿肯定得留下一批辣酱的，毕竟是有福同享的亲外甥嘛。
虽然他通敌叛国收贿赂，但他还是个好男孩。
“对了，你们会问齐王要钱对吧？”后胜知道秦人不会白跑一趟，“记得把我那份辣酱的钱算在齐王头上，我也是要脸的，从来不白吃白喝。”
“......”
齐王有您这样的舅舅，大概倒了八辈子霉吧。
次日，领队周老五就在后胜的引荐下，见到了宫中的齐王。
和古朴大气的秦宫不一样，齐王的宫殿明明白白写着一个字。
“壕”！
齐王住所放着一尊比人还高的珊瑚，流光溢彩，珠宝的光泽感显示它价值倾城。底座是以珍珠镶嵌而成，俗话说人老珠黄，这么一处珍珠白得发亮，得每年都换一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