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秦氏、两个孩子和陈父陈母被接到东京。
东京一向是繁华的, 均州比它多有不如。一家人刚一落脚,便被东京的热闹给迷住了,东京的小贩最多, 卖吃食饮料样样都有,还可以关扑玩几个小游戏。瑛哥和东妹两个孩子坐在小院的门口,听得有叫卖的声音, 两双小眼睛应接不暇。
秦氏问接他们过来东京的人:“请问,我家夫君何时会过来相见?”
“还需再等几日……最近陛下设下端午宴,宴请诸位进士老爷,陈大人等提前焚香沐浴数日, 期间最好不见家人。”暗卫半真半假地说,“不然面圣的时候身上夹带了什么, 这可是八张嘴都说不清的。”
他又留下了一贯钱,说是陈斐仁原先给他的,托他送给自己的家人。陈父陈母听闻儿子要去吃皇帝的席面, 心里十分欢喜, 连声道:“应该的,是谨慎一些好。”
他们从年轻人的手里得到一贯钱,心里觉得这人可靠。若是道德败坏的人, 恐怕要把这笔钱私吞了!
“最近忙着过节,城中人多杂乱,为保陛下的安全, 东京的禁军时常有巡查盘问的。”暗卫小哥继续忽悠人, “你们是外乡人的户籍, 说话又是外地口音,最容易被人问到,轻则被盘问大半个时辰, 重则会被请去开封府调查。你们一家最好少出门,生活用品皆有我和哥哥们帮忙采买。”
这是官家示意过的,要在“不惊动”的情况下将人软禁起来!
陈父陈母朴实过活一辈子,对于皇权是天然的畏惧心理。他们没有多想,只是惊讶于都城的规矩森严,又以为是自己见识浅薄,倒是没有反驳。
秦氏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话来。她跟公公婆婆商量之后,将刚到手的一贯钱递回去,还自己搭上一贯钱积蓄,总共是两千钱。
“有劳小哥帮忙采买一些粮食和瓜菜,米粮要三四升,用结实的米缸子装好。瓜菜最好耐放一些的,要两三斤左右。再要半斤肉,不拘鸡鸭鱼肉,便宜的最好。”羊肉价贵,她是暂时不考虑。但是孩子和老人不吃肉不行,一路上颠簸过头,这身体虚的。
“我一届妇人,不知道东京的物价,只听夫君说这里的物价极高,寻常的一盘菜要近百钱,连吃水都要钱……我们不知道去哪儿买水,实在是要买水做饭洗衣。”
暗卫心想,这陈斐仁过得够阔气啊!
他自己吃着皇粮,尚且不舍得去酒楼点菜,吃一百钱一盘的。
“行。”
他接过钱,单是帮忙买菜买水,两千钱是足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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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人这边刚安顿下来,暗卫小哥当晚跑去给皇帝汇报。
萧靖喊上志冲一起听,只听得这人说起:“……陈家除去陈斐仁,共有五口人。陈父陈母尚在世,还有一妇人秦氏,当地的邻里皆言秦氏与陈斐仁有夫妻之实,有摆过喜酒,共孕育子女二人。”
“有一子小名叫瑛哥,大约三岁,一女小名叫东妹,大约两岁。”
“秦氏和陈斐仁之间似乎没有婚书。”
萧靖听着心里一沉,没有婚书,这下可有些难办了。陈斐仁一日不领证,他说自己是未婚人士,的确有空子可以钻。
可是陈世美的孩子都生俩了,就这样放过他?任由他以后去骗婚,不单是欺骗公主和薛家,或者是其他无辜的姑娘?
皇帝不愿意放过这样的人。
志冲了解完情况,拳头硬了,她气鼓鼓地说:“他家里有两个孩子,怎么还有脸面去招惹我和薛家姑娘?若是我们之间的哪个人答应婚事,嫁人之后不好和离,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这也太恶心人了。
“姓陈的爱骗人,朕必定要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若不是太/祖皇帝定下来‘不杀士大夫’的规矩,朕必然要砍了他的脑袋。”萧靖冷笑一声,“若是他被人告发呢?我倒是要看他怎么辩驳!”
大宋皇帝最是仁慈的,怎么会为难士大夫呢?对付小人,还是小人最好用了。
殿试不过的张员在酒楼偶然得到消息,说今年新科进士第十三名的那个小白脸,家中已有妻儿,竟然想要参选驸马。
“……他家的那个妇人举家搬到东京,肯定是不乐意的。”
“……她不乐意还能强得过公主?我要是陈斐仁,我肯定要公主不要她。只要娶了公主,肯定能谋个左卫将军、团练使之类的官职,即使是外放,那也是知州刺史这等的大官。”
“……我倒是觉得公主很可怜,若是官家知道陈斐仁是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让妹妹嫁给这种人。”
张员偷听到旁人说话,心中先是震惊,紧接着是兴奋!他自己考不中殿试,认为殿试结果不公平,恨不得能把通过殿试的进士拉下来。
他自己得不到好,就盼着别人也落不得好。
他不认为陈斐仁这样的人能凭实力考过殿试,心道:“要不是姓陈的长了一张好脸,合该是我这样的人才高中!都怪主考官以貌取人,让他这等小人占了我的名额!”
“我,我要举报!”
“我举报新科进士陈斐仁,隐瞒实情,企图蒙蔽陛下!”
张员跑去开封府,实名举报陈斐仁骗婚。事关天家大事,开封府尹不敢耽搁,此案正式受理。
由于事情牵涉到公主,开封府众人对这件案子进行秘密调查。
得益于东京较为完善的出租屋管理条例,住公租房的租户需要登记身份信息。陈斐仁的父母和秦氏住的是公租房,他们一登记,开封府这边就查到了。
富弼一向忠君,他早先已经查到有些东西,觉得姓陈的这个人有问题。他不放心别人,亲自去盯梢,还真给他盯出一些东西。他看见有人带着秦氏出门,又把陈斐仁约到地方。
陈斐仁没想到会在东京遇到妻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跟见鬼似的。
卧槽,她怎么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你自己一个人来,爹娘和孩子们呢?”陈斐仁把秦氏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话,“我这儿可忙着呢,没时间照应你。”
秦氏察觉到夫君的神色不对,他那是惊大于喜。她不安地说:“我们来了已经有三四日,爹娘安好,瑛哥和东妹两个孩子都说想你……我也想你,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回去见一见。”
陈斐仁:见什么见啊。
他恨不得秦氏原地消失,她怎么如此不懂事。他在东京谋划大事,可谓费尽心血。她倒好,带着一家子跑过来,若是被皇帝和公主知道可怎么办?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在端午那日说的话——
“学生家中并无妻儿。”
他的眼中露出凶光,想到一条毒计:“你带着孩子,先不要在东京声张。我即将获得一门泼天的大富贵,能让瑛哥和东妹都荣华富贵,无奈要委屈娘子。”
“公主未婚,陛下有意为她择选夫婿。陛下看好我,想把公主嫁给我。这辈子,我和公主之间不会有孩子,等她进门三年后,我会提出从宗族过继子嗣。”
“到时候我把瑛哥和东妹接过来,公主无子,陛下有愧,说不定陛下会给瑛哥和东妹封赏爵位。等料理完孩子的事情,我再把你接过来,以什么身份都好。这下我们一家团聚,富贵有了,我和孩子的前程也有了。”
秦氏低着头,手里的帕子攥得紧紧的,不敢相信这是夫君说的话。本来在家里过得好好的,怎么他往东京来了这一趟,这人就变了?
她不愿意将自己的丈夫分给别人,即使那个人是公主。可是陈斐仁用孩子来跟她说事……一个母亲怎么会不盼着孩子好呢?
一想到瑛哥和东妹不用受苦,以后能一辈子荣华富贵,她可耻地动摇了。
“我不会声张的。”
思绪千回百转,秦氏最终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至于偷听的富弼,拳头硬了。
“天呐,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毒的男人!”
他想到陈斐仁说的那一句“我和公主之间不会有孩子”,除非不同房,正常男人和女人睡在一个屋子里怎么会没有孩子呢?姓陈的既然想讨好皇帝,婚后必定会和公主同房的。
除非——
驸马给公主下绝育药,害公主生不出孩子。公主被蒙在鼓里,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定然会十分内疚。“品行高洁”的驸马不愿意纳妾,只道从族里过继孩儿。
这般操作下来,公主大约会很感动,以为丈夫爱惜她。皇帝应该也会很感动,妹妹生不出孩子,妹夫居然不嫌弃她。
驸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亲生儿女弄过来,充作是公主的子女抚养。公主身上流着和皇帝一样的血脉,她的子女自然是得宠的。
富弼把自己查到的东西递上去,连带陈斐仁和秦氏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写上。东西落到皇帝手里,萧靖改了两笔口供:“别把公主牵扯进去,只说是城中富户的女儿,陈斐仁想求娶那个姑娘。你去申请调令吧,即刻捉拿陈斐仁。”
“是。”富弼低声应下了,此事传出去确实对公主不好听。
“原告张员,敢于举报,是个可造之才啊,让他明日过来见朕。”萧靖换了一个放松的姿态,“张员,张元,呵,真是个不错的人。”
等富弼离开之后,他让张茂则去喊狄青过来。
狄青以为有急事,大步赶过来。谁知官家让他靠近一些,第一句话便是——
“青以为鲁国长公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