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发现张嫣最近很不对劲。
她这种整天想放假想逛街的小孩, 居然抱着重重的一大堆课外辅导书，颇有“头悬梁锥刺股”的意思。公主喊她去吃下午茶, 她说自己胖了胖了。官家喊她去吃夜宵，她说自己不饿，等会儿再吃。
这还得了？
官家捧着一盘烤得香香的蜜汁鸡翅，他一边啃得满嘴流油，一边看着小娘子在用功学习。要说之前张小娘子读书的劲头像老牛拉磨，别人催着, 她才愿意挪一挪。现在可不一样，萧靖敢拍着胸脯说，生产队的驴都没有她那么拼的！
别人是闻鸡起舞，她是听见鸡叫就弹琴。
她一天能练琴三四个小时, 等太阳大亮，她便坐在院子里背书。她先背唐诗, 再背宋词，志冲被她影响, 手里拿着书本跟着用功。连带狄青这种边缘人物都感受到危机感, 御前伺候就要刻苦学习！
未来的面涅将军在苦读《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
（孙子又叫孙武, 据说孙膑是孙武的后人。孙武是春秋末年人，孙膑是战国时期的人，两者不是同一个人。）
萧靖：“……”
就很怪吧？
官家怕小娘子过分用功，小小年纪患上近视眼就糟了。他果断把张嫣的书抽走，将一盘夜宵美食递过来。
鸡翅的外皮被烤得金黄焦脆，再刷上香甜的蜂蜜和浓郁酱汁，一看就特别好吃。这肉烤得刚刚好，一撕开能看得见汁水，入口特别滑嫩。
萧靖不是很奢侈的人, 他为了攒下这十几只烤鸡翅，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鸡肉。
“歇一歇，你这个年纪得多吃点，不然长不高。等会儿早点睡觉，每天必须要保证八个小时睡眠时间。”
“舅舅，我要两个鸡翅，有奶吗？”
“有茯苓炖羊奶。”
萧靖专门问过太医，偶尔吃点茯苓安神祛湿，对身体有好处。他隔三岔五弄上这么一盅茯苓炖羊奶，他和张嫣一人一半。
张小娘子捧着碗，小口地吃着茯苓炖奶，羊奶的味道很浓，但不至于令人讨厌。她津津有味地啃了两根蜜汁鸡翅，一眨眼就下肚了，有点意犹未尽。
肚子里有吃食，人就很容易犯困。
张嫣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露出疲倦的神态。萧靖看她突然用功读书，以为她在欧阳修的婚宴上大受刺激。
范仲淹的大儿子读过很多书，她没读过。
别的小孩写出来的文章像模像样，比她写得好。
张小娘子想努力是好事情，可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姑娘用高三学生的模式去学习，他心疼。
人能有多少个童年？
这个年纪的娃该上学就上学，等作业写完一丢，便是去玩耍的时候。
“……我这个月的工资快要发下来了，嫣儿可有什么想买的？不如我们去逛街吧。”官家很关怀地问，“你是想要新衣裳还是新鞋子？包包要不要买？”
张嫣一脸懵逼，怎么突然间说到买东西了。
萧靖：不是说包治百病吗？
每逢发工资的时候，人总是欢喜的，张嫣也不例外。她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等这个月的月钱发下来，我和舅舅就有五百多万啦。我们先定一个小目标，今年内存它一个亿！”
萧靖：你这目标真的是好小哦。
把他论斤称卖了，都凑不够一个亿啊！
官家不好打断小朋友的宏图壮志，只能静静地听她继续说：“……老师说了，这回我作业做得好，他就给我介绍一单十万钱的大生意。我这几日多背点几首诗词，下次上课的时候老师肯定高兴的。”
“也不单是为了钱啦，我看范家郎君当真读过很多书。同龄人能做到这样，我更不能骄傲自大。”
萧靖：所以这就是你学习的动力吗？
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还有，那就是你花的钱还不够多。
欧阳修摸准了学生的脉，他使出金钱激励大法，果真使得张嫣变得热爱学习。他检查作业的时候对于这样的教学成果很满意，点头道：“上次布置你的几篇文章，我看你理解得不错……”
张嫣露出欢喜的表情。
“以后要继续保持这种勤勉的状态。”欧阳修鼓励道，“今日我教你新曲《浣溪沙》，把琴拿出来，你先听我弹……”
琴声如流水拂过，恍惚间有少女在溪间嬉戏打闹，游鱼见了她的美貌，害羞得沉入水底。相传西施在溪边纺纱，姿态与容貌冠绝天下，这首曲子是唐朝教坊司为她而作的。
欧阳修的古琴演奏水平很好，他弹得入迷，仿佛真的遇见了千百年前的美人，为之沉醉不已。张嫣学得很认真，她的手指压在琴弦上，模仿着老师弹琴的动作。
至于这效果嘛——
官家听歌有感：人家是美女在小溪浣纱，咱们这是大姑娘在黄河边洗衣裳。大姑娘拿着搓衣板，洗得那叫一个卖力气。大姑娘看到河边有鱼游过，扑腾一下跳下水，逮了好大一条肥鲤鱼上岸。
那种喜悦，那种欢快！
嘶……是比病美人西施强多了。
欧阳修是一个好老师，他教得认真，无奈学生在弹琴上是少了一些天赋。明明是每一个音符都弹对了，她弹出来的感觉总是不对。他没有责怪张嫣，而是告诉她：“学琴的目的在于陶冶情操，你觉得你弹琴的时候高兴吗？”
张嫣点点头：“高兴呀。”因为学完这一首曲子，估计就该放学回家了。
欧阳修：“只要你高兴就行了，你年岁小，没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肯定弹不出那种离人的愁绪。”
他见学生最近的确下了苦功，告诉她王拱辰的事情：“王拱辰时任知制诰的职务，他的丈人薛奎在去岁十一月才罢免参知政事，如今改任资政殿学士。”
欧阳修往学生家长那边看了一眼，见对方没反对，继续说：“……王拱辰想为丈人的寿辰张罗席面，他吃过那日的婚宴，觉得口味和价格都合适，便问你做不做他们家的。我婚宴那种水平的菜式，他愿意出到两万钱一桌，你若不愿意，我可以替你回绝。”
“这里是王拱辰给的两万钱定金，以表诚意。你若是愿意做，先把钱收下吧。”
张嫣：两万块钱一桌？
张嫣：这得多少的利啊！
张嫣：做，这个绝对可以做！
“先生，我觉得可以做。”张嫣把定金塞进去书包，在心里把小算盘打得啪啪响，“钱不钱无所谓，我只是想帮先生挣个面子，让别人都看看您的学生有多厉害！”
欧阳修：是看你有多贪财对吧？
欧阳修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是知道学生这点小性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不偷不抢，能挣钱不是坏事。没见着官家在后面坐着，也跟着笑得像大傻子似的。
萧靖：我老婆要发财了。
萧靖：请吃饭请吃饭！
萧靖：今天又是吃软饭的一天。
张小娘子有小钱钱进账，心情好得不得了。她放学之后带着官家去逛东京夜市，两个人一路逛吃逛吃，看上什么通通要买。她豪爽地给官家买了好多礼物，从头上戴的纱罗软巾到腰间的金腰带，从身上穿的蚕丝袍子再到脚上的球鞋。
她竟然给他买了球鞋！鞋子底下有钉的球鞋!
某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活了好几辈子，第一次有姑娘给他买球鞋。
宋朝人爱踢蹴鞠，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是其中好手。大宋皇宫内收藏着一幅《太/祖蹴鞠图》，画中C位、正在踢球那位是太/祖皇帝赵匡胤，而旁边等着接球的是弟弟赵匡义。兄弟身边跟着四个马仔，估计都是擅长踢球的高手，在一旁给两位大佬欢呼喝彩呢。
皇帝爱踢球，底下的人自然跟着学踢球。
不仅王公贵族学踢球，连瓦子里男艺人都会踢出许多漂亮花样。民间许多年轻人期待被皇帝选入蹴鞠队伍，将来混个官当当。据说在太宗一朝，有一个叫张明的官员擅长踢球，因此深受皇帝喜爱。
东京的集市有卖蹴鞠时穿的鞋子，被张嫣一眼相中。她捧着那么大的鞋，见鞋面是软和的羊皮，鞋底做了防滑和凸/起，有点像钉子，却是木头质地的。穿着这样的鞋子走路轻便不容易摔跤，非常适合运动。
“这鞋怎么卖？”她脆生生地问。
卖鞋的阿翁笑道：“小娘子，我这儿没有合你尺寸的蹴鞠鞋，只有大人的鞋子。你家大人若是穿，倒是有合适的。”
张嫣回头看萧靖，“舅舅喜欢吗？你喜欢的话，我给你买一双，不，买两双替换着穿。”
“喜欢，当然喜欢。”萧靖沉迷在富婆给他花钱的快乐当中，无法自拔。
店家搬出来一张小马扎，给客人坐着试鞋子。萧靖试了好几双鞋，确定了尺寸和款式，他挑了两双红色的球鞋。
张嫣：“……”
他这品味真是一言难尽啊。
一个大老爷们穿着艳红色的球鞋，多奇怪啊。卖鞋的阿翁见终于有人把这两双红的买走，笑得合不拢嘴。他怕小孩子不懂事乱花钱，回头闹着要退货，道：“小娘子，我送你十双新袜子，不要钱的。”
这下优惠力度够大吧？
“还有袜子可以送？”萧靖乐了，“就买这个，这个好！”
小张无奈地从书包里掏钱，当真给他买了这两双球鞋。
官家自从得了新鞋子，除了上朝，那是日日都穿。他最近爱在猎场上慢跑，他第一天跑的时候，感觉在球鞋的加成下身轻如燕，可是亲卫里头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人夸他的新鞋子。
他第二天跑的时候，多跑了两公里，把自己累成狗，那些人还是问都不问一句。
第三天……官家真的忍不住了。他叫人做了两条栏杆，类似后世跑后拉伸压腿的那种。他把脚高高地抬上去，红球鞋压得竹竿嘎吱响。这回志冲恰巧路过，她停下来，眼神惊奇地看着她哥。
萧靖：羡慕吧？我的新鞋子！
快问我，问就是张富婆送的！
志冲走过来，绕着他走了一圈。公主捂着脸，小声地说：“哥，你别压了别压了，屁股的布要裂开了。”
不是要裂开，是已经裂开了一点点。
唉，哥哥出大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