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派人去将高演请过来。
常山王一靠近皇帝的昭阳殿, 就听到一阵缠绵婉柔的琴音，琴是好琴，弹琴的人是高手。若是高洋在家……皇帝享受一下，这不算什么。
可关键是高洋不在家啊！
是高湛。
这小子还不是皇帝, 公然在皇帝的寝殿内享乐, 到处都是靡靡之音, 真把这里当成是他的地盘。
这就很过分了。
高演脑补出来四个字——
大, 齐，要, 亡。
常山王板着一张脸，找人通报后才走进去。他就知道, 荒唐的不仅如此, 步落稽喊了两个美人, 伴随在身侧，几人有说有笑，举止好不亲昵。
瞅瞅他的手, 好不正经，都摸到人家的肚子上去了！
高演又脑补出来四个字——
祸, 乱，后, 宫。
当然, 干坏事是不可能干坏事的。萧靖摸着自家老婆的肚子, 摸得理所当然。除了张嫣，段昭仪也在这儿。
她自告奋勇说来给胎儿弹琴做胎教, 萧靖和张嫣都表示热烈欢迎。
免费的现场音乐会，多棒啊！
表姐的一手古琴绝技当真厉害，简直就是大齐小曲库。她不但弹得好, 技艺精湛，连弹好几天都是不带重样的。
刚弹完一曲《广陵散》，段昭仪抬头，跟高演打招呼。
她认出来人，热情地招呼道：“六表弟，过来玩啊！”
高演：我不玩，你们继续，继续。
常山王深呼吸一口气，段氏和高家是亲戚，他小时候也有跟段表姐玩耍，应当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不正当关系。
至于步落稽旁边那个年轻美人……
他看清楚女子的模样，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是？”
女子的一双眉眼，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嗯，他们是在梦里见过。
高演的状态很不对劲，神情有些恍惚，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又想不起来。他应当与她是认识的，然后呢？
他记不清了。
萧靖下意识挡在张嫣面前，道：“六哥，这是我的郡君，现在怀了孩子。”
段昭仪也感觉不对劲，跟着说：“对，阿淹累了，该是歇息的时候。”
她扶着张嫣，顺势把人带下去。她是昭仪娘娘，一向跋扈惯了，连高演都没有拦她。
常山王只是在阿淹离开的时候，跟着回头看。
女子的身影依旧纤细，穿着胭脂红的高腰襦裙，看着一点儿都不显怀，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但她已经怀了孩子，怀的是步落稽的孩子。
高演突然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萧靖不知道高演是不是想起什么，他将段昭仪的信、孩子们给高洋写的家书、李皇后写的后宫管理总结汇报，都递过去给高演。
“六哥，你到时候运送军情，把这些信都送去给皇兄。”
“这不妥吧。”
高演看着厚厚的一沓信，皱起眉头，觉得弟弟太不懂事。
加急的千里马都是用来汇报军机大事，连同女人和小孩的信都掺在里头，算什么规矩！
但是萧靖还真有他自己的道理。
他的态度十分坚持。
“我们皇兄的那个性子，六哥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家里有人惦记着他，他说不定就疯跑到哪里去了。”
外头的行军随心所欲，叫补给的怎么调度粮草？
打仗样样要钱，一个劲儿地疯打，能把家底都掏空了。
打仗时候的高洋就跟疯狗似的，能追着人连砍几百里，俗称“撒手没”。正常人讲道理好商量，疯子做事真的没有道理可言。
历史上的高洋没有南征，萧靖怕这位兄弟在外头玩太疯，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没了。
他以稳为目标，希望高洋能啃下一大块肉，再者能平安回家。现在国家不稳定，高洋若是死了，北周绝对会趁火打劫，出兵伐齐。
到时候一家老小咋办？喝西北风啊？
“有婆娘孩子们在家里记挂他，男人有念想，行事总会妥当一些……”
萧靖解释着，高演听进去了。
常山王本来就不是笨人，他一点就明白，原来弟弟不蠢，反而还精得很。李皇后的信不多，就薄薄一张，太子高殷写了一封。高绍德、高宝德认字不多、兄妹俩合写了一封。
倒是段昭仪的信最厚，比得上正宫李皇后一家子好几口人。
高演摸着厚厚的信封，道：“可是表姐的信……”
“表姐情深义重，何不成全她？”萧靖道，“段表哥也在前线，以安抚为主。”
段韶在高洋跟前，当哥哥的知道妹妹得宠，会愿意给高家卖命的。
“嗯，那我都派人送过去了，至于步落稽你的呢？”
“啊？”
萧靖一拍脑袋，对哦，他这个小领导忘了给老板写信了。他断腿的事情，高洋是知道的，他挪都挪不了，自然没办法去上班。
工作汇报有高演这个临时工去写，他写什么给高洋看？
就写他家的娃吧。
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二哥，我老婆怀孕啦，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我告诉你哦，我一次就中标了，嘻嘻，你是不是特别羡慕……我做梦梦到生了一个姑娘，姑娘好啊，以后长得像阿淹，漂亮！阿淹说孩子叫光光，我觉得行，大名叫高光，特别响亮！】
高演亲眼看着弟弟写完信，脑壳有点疼。
他很确定，等高洋看完步落稽这封信，皇帝会想要打人的。
叫你炫耀，炫你妹啊！
常山王将东西收好，一并带出宫去。他知道怀孕的是弟弟的妾室，之前经常往尚书省送东西的南平郡君，就是她。
她让人送来了炭火还有好喝的牛肉汤，分予诸位大人牛皮做的暖水袋。他的暖水袋还没有用破，让家里仿着做几个，打算冬日继续使用。
听闻弟弟很宠爱她，除了她以外，府里没有其余的女人。
听闻她是通房起家，原先是昭阳殿的宫女。
听闻陛下也喜欢她，想要召她重新进宫。
听闻……
高演在半夜惊醒过来，他又做那一个梦了。在梦里，他有一个通房，便是生得那个女子的模样，只是进府的年岁还要更小一些。
他为着她，被高洋狠狠地打了一顿，伤得很重，在王府歇了两个月才好。
然后画面一转，他穿着天子的冕服，登基为帝，女子成为了他的妃嫔。
他赐予她仅次于皇后的位份，丝绸、珠宝源源不断地送进去她的凉风殿。凉风殿是皇帝寝殿隔壁的一处宫殿，景致和地理位置都好，他走两步就过去了。
她穿着华丽的宫装，朝着他盈盈一拜，俯身道：“臣妾谢谢陛下的隆恩。”
她的腰真细啊。
就跟白天看的一样纤细，大概他能很轻易地握住。
她对着他笑得很好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容有些哀伤。
高演心想，梦里的他肯定很宠爱她，爱如珍宝。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会赐予她那么多东西、许下高位？
最后的一幕，是他死了，她为他殉葬。
皇后元氏容不下她，下旨要处死丽妃。女子的神情十分坦然，竟然一点儿害怕都没有。她戴上孝昭帝赐予的步摇和首饰，穿着他赐予的布料，安然地躺在乌黑的棺木内。
她死的样子不难看，相反，她的模样当真倾国倾城。
孝昭帝整个后宫的嫔妃加起来，都不如她半分美貌。
她连死都愿意，肯定是爱惨他吧？
她好像叫阿淹。
“阿淹？”
高突然从梦境重新醒过来，额头上都是汗，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苦笑了一下，若他真的有登顶九五的机缘，为何他会错失那个女子？
在梦里，他与阿淹好像没有孩子。但是在这一世，阿淹已经怀了步落稽的孩子。
莫非在梦境中，她被人害了，才没有生育？
到底是谁害她？
是元氏，还是谁……
高演默默地坐起来想事情，枕边睡着的正是王妃元氏。他对女色并不是十分看重，以前没成亲的时候，他去三位通房那里，等成亲之后，就数来元氏这里最多。
他的王府妻妾共四人，不算多的。
王妃原是东魏的宗室女，脾气大爱嫉妒，有一些女子的通病，他都能——包容。他给予元氏正妻的权力，互敬互爱，认为自己这个丈夫当得无可挑剔。
如果元氏能一直懂事，他会继续敬她。
至于阿淹的事情，她如今是高湛的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办吧。
第二天早上，用早膳的时候，高演没有像往常一样吃完就上班。他说今日休息半日，让王妃十分惊喜。
元氏以为高演特意陪她，欢喜道：“王爷今日得空？可要好好陪陪妾身？”
“嗯，你且去开前院的库房，挑三四匹，不，□□匹葡萄纹的绮，绮（指一种有花纹的丝织品）的质地轻薄，葡萄有绵延多子之意，可以用来做夏衣的襦裙。还有鸟兽纹、忍冬缠枝纹的，寓意不错，给小儿裁衣合适……”
“王爷，这也太多了，妾身和百年的分例已经足够——”
“谁说是给你的？”
高演皱着眉头，立刻打断了元氏的话，这是他要送进去皇宫的。
元氏：啊？不是给我的？
常山王妃被他这么一说，表情肉眼可见地垮下来，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失落。她还以为王爷开库房，是将好东西给她和儿子高百年。
不是给她的东西，还要她出力去挑？
凭什么啊！
到底是外头哪个妖精把他给迷住了！
高演还真不惯她这点脾气，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从来不爱看别人的脸色。他盯着人将礼物抬上马车，准备等会儿亲自送过去。
他还想再见她一面。
他记得梦里的阿淹，喜欢穿樱桃红的衣裳，会唤他陛下。
步落稽说阿淹怀的这一胎是个姑娘，若是小侄女长大了，肯定很像她吧。
高演很想把小侄女接过来玩玩。
然后问问侄女，她的母亲过得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高演特别喜欢脑补，有病，得治。
关键的环节没有梦到……他只梦到前面和后面的一些零碎片段，脑补以为自己有多喜欢人家。感谢在2020-10-25 12:36:38~2020-10-25 21: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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