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金鹿最近交了新朋友。
她认识了贾谧之后, 才知道他是多好的朋友！贾谧举止有礼，言谈中从来没有看轻女子的意思，相反, 他很喜欢读书多的女孩子，认同姑娘的才华是一样美好的品德。
他爱看书，她也爱看书，贾谧跟她说《汉书》, 她就静静地听着他讲。他会写诗会作赋, 他每次发表了什么新作品，都会第一时间拿来跟她分享。
他的眉眼生得真好看啊。
他笑起来有一双很好看的酒窝。
穿着男装的姑娘和他肩并肩坐着，等到大人们都离开的文章会时候, 她便会来宅子找他玩。娘亲问她上哪儿, 这姑娘机灵地说：“我去盯着我爹！”
“路上注意安全。”杨氏挥了挥手, 放金鹿出来了。
因为洛阳城的治安不错，家长们还算挺放心的。
杨氏并非迂腐之人, 女儿现在还小, 又没有嫁人，正是能随心所欲的时候。等姑娘嫁人之后, 约束就多了, 上有公公婆婆, 下有姑子和小叔，哪里还能这般轻松？
她也是疼女儿的, 金鹿贪玩, 那就再玩几年吧。
姑娘打扮成小子的模样, 熟门熟路地过来找朋友玩耍。他们两人约好的，每逢她爹出来聚会，贾谧就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他肯定在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 她被侍女领着进来之后，就看到一个少年坐在案前，手里还握着一本书。他朝她招手，笑道：“金炉来得正好，我正在看你爹为先帝写的《藉田赋》，听闻皇后要祀先蚕，我打算也写一篇赋。”
大家都是种田文，虽然一篇男频一篇女频，但应该套路差不多吧？
大葱是这样想的。
祀先蚕是皇后领着夫人贵妇们举行的仪式，祭祀轩辕黄帝的元妃嫘祖，来表达蚕农对明年丰收的美好愿望。有道是男耕女织，缫丝织布的工序一向是女子完成的，皇后身为全国女子之首，理应起到带头作用。
这是张嫣当上皇后的第一年，事关她的脸面，容不得疏忽。
大葱孝顺母亲，想要写一篇文笔华丽的长赋，来歌颂妈妈的美德。虽然他已经联系上潘岳，让文学家潘岳也写一篇推文。
但是别人写的，哪比得上他这个当儿子的真心实意啊？
少年是很认真的。
金鹿坐在他旁边，她的目光顺着他白皙的手腕，落到书页上。她一眼就认出来，书上的字是他的，字体潇洒俊逸，远胜她许多倍。
少年把她爹的《藉田赋》抄写了一遍，读书人都很懂这种先抄再背的学习方法。
“你的字真好看，我就写不出来。”姑娘很羡慕。
“等你的手再练大一些，你落笔的时候也会更加有力。”
大葱想起自己小时候想练字，却被襄城姑姑骗着玩翻花绳，那时候的日子真有趣，少年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他一抬眸，这才留意到好友的手实在是太小了，难怪“他”写字总是软趴趴的。
“你的手怎么那么小？”
他抓过金鹿的手，搭在自己的手掌上，他的手骨节分明，但是好友的手指却又细又软。浅粉色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有点像春日落下来的桃花花瓣。
看起来有点怪。
怪可爱的。
他突然间十指紧扣握住了好友的手，吓得金鹿都要惊叫起来。
姑娘连忙把自己的手抽开，骂道：“你在做什么！”
“没有，就是看你的手有点粗糙，要多用洛神阁的护手霜。”少年的表情淡淡的，仿佛刚才牵手的不是他，“我改天给你拿一罐，你喜欢牛乳护手霜还是蜂蜜护手霜？”
“……”
“蜂蜜吧，我就爱甜香的。”
金鹿深呼吸一口气，这人怎么一惊一乍，吓得她都以为别人要非礼她。她看着少年的侧脸，听闻他家中父母恩爱，所以他应该不是基佬吧？
不是她自夸，金鹿每次穿着男装出来，路上的姑娘们都会多看她两眼。
她可俊了！
魏晋的风流人物多，有断袖之癖的人也不少。金鹿对好友的性取向感到疑惑，一会儿觉得他应该喜欢女孩子，但是他跟自己也很亲近啊。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男”的！
姑娘的脑袋里混乱成一团乱麻，大葱的神色倒是十分正直。他虽然是个咸党，但也很理解许多人喜欢甜香味。
“你爱吃甜的？要不要吃些点心再回去？”
太子举办的文章会提供酒水和美食，大家在聚会上不但可以交流文学，还可以吃一顿美美的下午茶。尤其是邀请石崇参与文章会之后，石崇不吝啬，很识相地送钱送人过来，规格就更高上几个档次。
既然好朋友都过来了，总不好叫人空着肚子回去吧。
大葱是个热情的男孩，他对着众侍女道：“你们看看后厨还有什么点心，我记得今日的果冻，好多人都说好吃。”
金鹿扯了扯好友的衣袖，小声地说：“我不吃甜食，吃甜食太容易长肉了。”
她都十二岁了，前胸不见长，但身高长得跟竹子一样快。她娘不许她吃太多，说女子长太高嫁不出去。
路上的姑娘们大多数身高都是一米五的样子，金鹿现在都超过一米六五，跟好多男孩的一样高。所以她穿着男装在街上跑，很多人都没有怀疑她。
她长得忒高的。
亲妈杨氏估计金鹿还能长几年，等女儿成年也许比现在还高两寸。她和潘岳都非常发愁，姑娘越高越难嫁啊！
谁家夫君愿意夫人比自己还高？
这样衬得男子更加不威武了。
在如今的婚恋市场上，娇小玲珑的姑娘惹人爱，金鹿这样的高挑身材反而不会太受欢迎。姑娘也知道比她高一个头的对象不好找，所以她在饮食上已经开始节制。
唉，贾谧就长得挺高的。
要是男生都像他那样高就好了。
“没事，这个是用蒟蒻做的果冻，不会发胖。”大葱看她想吃不敢吃的样子，太可怜了，“加了一点新鲜水果，不会甜到发腻。”
“那就尝一尝吧。”
金鹿瞧见侍女姑娘端着碗盏过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见青瓷小碗里放着一枚圆润透明的点心，又嫩又弹，里头包着好看的橘子果肉。
橘子是南方的特产，运过来洛阳可贵了！
她用勺子舀了一口果冻，滑滑的，很容易就滑落到喉咙里，口感非常新奇。其中的橘子果肉酸甜可口，一咬下去都是甘美的汁水。
“真好吃，这是怎么做的？”
金鹿想要学一学，回家给爹娘做上一回。
大葱看她感兴趣，解释道：“蒟蒻是蜀地的特产，左思带过来的。当年左思写的《蜀都赋》就提到，其园则有蒟蒻茱萸，瓜畴芋区。蜀人会种植蒟蒻，熬成汁之后做成吃食。宫中的大师傅弄得少许蒟蒻粉，加上橘子，做成了这个果冻……”
换做是寻常姑娘，吃一碗果冻还得涉及文学知识，那可真是太难了。
但金鹿不一样，她发自内心地夸赞道：“你懂得真多啊，左思的《三都赋》写得真好，我在家里也抄了几份。”
她有点羞愧，自己读书比不过贾谧，连在吃食上的学问居然也不如人家。她有求学之心，问道：“我想要学这个果冻的做法，可以吗？”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现在是“男孩”，哪里有读书的男生主动说要进厨房的？
但大葱还真的不觉得奇怪。
因为萧靖喜欢进厨房溜达，指点大师傅做出来好菜。连带太子也学会最基础的生活技能，比如怎么蒸米饭能有焦脆不糊的锅巴，怎么能煮出来完美的溏心蛋。
用皇帝的话来说就是，以后即使落难了，这小子也饿不死他。
这是必须的！
大葱很认同，他不觉得好友偶尔进厨房有什么问题。他与好友勾肩搭背的，去到宅院里的厨房，金鹿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男孩相处都是这个模式的？
搂着别人的肩膀，还挺有肉的。
大葱站在一旁打下手，看着师傅们教金鹿做橘子果冻。金鹿的手又白又细，她剥了一个最大的橘子，橘子的果皮清香味非常好闻。
她自己吃了一瓣果肉，酸甜的味道让她幸福地眯起眼睛。
她把另一半塞到朋友的嘴里，“尝尝，甜吗？我要不要再剥点橘子肉进去？”
“唔……甜，再给我点吧。”
大葱张开嘴巴接受投喂，往日里他不是太爱吃甜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好友给他的橘子特别好吃。他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好友再给他分点。
金鹿扑哧一笑，这人真贪吃啊。
平日里也没见他有多爱吃橘子。
她又掰了一瓣橘子肉，喂到了大葱的嘴边，少年嚼了两下，咽下去了。
“橘子好吃，只要你不笨，做出来的果冻应该吃不死人。”
“……”
老铁，这话很扎心了。
金鹿认认真真地学做果冻，第一回做出来的成品卖相都不差。大葱是个大方的男孩，他送给她一大罐蒟蒻粉和一筐橘子，让金鹿有空就练习。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不用，这不算什么。”
橘子是地方送给皇帝的贡品，对于太子来说，四舍五入就是不要钱的。大葱给好友拿点水果土特产，萧靖和张嫣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小孩也是有小孩的交际圈，家长们都表示理解。
同理，开明的潘岳和杨氏对女儿上街交朋友，也没有过多插手。
直到——
老帅哥潘岳看到女儿端出来的橘子果冻，吃着觉得很熟悉，一拍脑袋，他想起来了！
“这不是文章会提供的果冻吗？外面都没有得卖的。”
“南方的橘子多贵啊，孩儿她妈，你给金鹿买橘子了吗？”
“没有。”杨氏一脸疑惑，“橘子不是我买的，不是老爷您带回来的吗？”
潘岳去文章会蹭吃蹭喝吹牛逼，偶尔会打包点心和水果回家，杨氏也习惯了，还夸他聪明会持家。最近厨房里放了一筐橘子，杨氏没多问，以为这是丈夫拿回来的。
“橘子金贵，我没拿，拿的都是时令的枣子和杏儿。”
洛阳附近的枣子和杏子不贵，他拿了便拿了，不算什么。若是专门盯着人家值钱的水果，看起来会很没有素质的。
“所以老爷，这是谁拿回来的？”
“肯定是金鹿！”
潘岳很肯定地说。
他们家就一家三口，他没拿，杨氏没买，那只能是女儿金鹿了。金鹿为什么能拿到橘子？又是谁教给她蒟蒻果冻的做法呢？
这些点心精巧，厨房里的大师傅一向把方子瞒得死死的，不会轻易传给外人。
除非是……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终于发现了盲点！
作者有话要说： 嗷，年少的互动有甜到吗？
想写橘子味暗恋！
我想吃橘子果冻，小时候特别爱吃，里面的橘子特别好吃。我捧着一大个果冻，能吃得好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