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要从沈琮回家以后, 告诉妻子说好几天没看见牛满仓去食堂吃饭说起,正常有钱、没人管的男人不去食堂吃饭还能去哪里? 别说国营饭店,国营饭店的价格牛满仓偶尔来一顿解解馋可以, 每天去吃绝对吃不起。 而且牛满仓要训练, 根本没这个时间。 “管他去哪儿呢?咱俩现在就是各过各的,他只要不来烦我, 什么时候跟我把婚离了,我就高兴了。” 钱春花手里动作不停,一边忙活一边和苏瑜说话。 苏瑜一想也是,牛满仓除了不离婚这点可恨,其余的,两人这么相安无事着, 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 “你快回去吧,我这儿有我婆婆帮衬着呢,你放心。只要我婆婆在这里,牛满仓就是胆子再大, 也不敢来这撒野。” 钱春花知道苏瑜这一阵子也忙,国营饭店最近新来了一个小伙子, 挺会来事儿的。好像也是奔着经理的位置来的, 生怕苏瑜将心思放在她身上耽误了自己的正事。 “行行行,我就是来看看你, 见你过得好, 我才不为你操心呢。” 苏瑜笑着应了一句,就准备走了。 一个人生活的好不好, 能从她的气色上窥出端倪。 钱春花最近显然过得顺风顺水,一段时间没出门了,她整个人捂白了许多, 脸色也不错,微微透着一点粉,说话的时候还跟从前一般爽朗,只不过那点小心翼翼全都不见了。 刚大妞妞跑过来说要买文具,她很是阔气的给了一块钱...... 这可都是从前难得一见的情形。 果真是赚钱了,底气足了。 现如今住的房子,苏瑜也去看过了,宽敞明亮,价格是从前的三倍还多。 几个妞妞和牛婶儿身上,一水的新衣服,牛婶还说自己一把年纪,用不着新衣服了,但儿媳妇非要给做。 说这话的时候,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牙豁子都露出来了。 可见不是不高兴,只不过老人家省惯了,不舍得花钱。 所以苏瑜走的可放心了,人家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还有啥可操心的。 反倒是她,新来的那个葛春明,确实不是个省油的。 就拿此刻来说吧,苏瑜刚一脚迈进国营饭店的大门,偏巧给葛春明看见了,人家立马就有话说。 “哟,苏师傅挺忙啊,之前来了好几拨客人点名要吃你做的饭菜,这不我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你还是李师傅给代劳的呢......” 原本这个时间,是已经过了饭点的午休时间。 做餐饮业的,吃午饭时间一般要比正常人吃饭的时间早或晚,国营饭店是偏晚的。 吃过午饭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允许打个盹儿,出去溜个弯什么的 苏瑜也没想到她前脚走,后脚就来客人啊。 关键是葛春明堂堂八尺男儿,要竞争就公平的竞争,到张经理走之前大家集体表决就是,非这么小鼻子小眼的。 昨儿,李大友拉肚子,多上了两趟厕所,也被说了一通,气得李大友昨天半天没跟葛春明说话,这人明明还不是经理呢,就已经在大家跟前摆经理的谱了。 难怪张经理不喜欢他,换成任何一个还在位的经理,就不会喜欢这种人。 谁会喜欢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个人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位置,随时随地等着他出错呢? 李师傅本来都快睡着了,闻言不得不探出头替苏瑜说句话:“我们俩互相代劳是常有的事,以前苏师傅帮我的时候也不少。” 言外之意,这都是正常现象,你小子他么少多管闲事。 偏偏葛春明一点觉悟都没有,“可是这样的话真的很不好诶,如果以后我接管这个饭店的话,一定第一时间将这规则改了,谁的工作就必须谁去做,怎么能推给别人......” 葛春明二十出头,比苏瑜还小不少。 白净的脸蛋厚嘴唇,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小皮鞋,头发梳的溜光水滑,不像是来饭店工作的,像是领导下里视察的。 听张经理说,葛春明还是大专业毕业的高材生。 可是说话做事,一点都不专业,难怪张经理担心葛春明会降低国营饭店的营业额,但凡任何对国营饭店有感情的人,都不会希望来一个葛春明这样的领导人。 “苏师傅,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葛春明见苏瑜半天不说话,推了推眼镜,语气极其不悦。 “啊......听见是听见了,就是不知道葛同志是以什么身份在同我说话?”苏瑜没将证人放在眼里,因此说话也懒懒散散的。 这个把葛春明气得不轻,早在来之前他就打听到国营饭店有几个刺头,原本会是老职工李大友,没想到竟是新来不久的苏瑜。 葛春明还听说国营饭店也有人想直接升经理,他下意识觉得是李大友,苏瑜再会做饭也只是个女人罢了,他从来不将女人看做竞争对手,但是刺头这一点,确实要好好治一治,现在不治以后他成经理了,也会变成一个麻烦。 “苏师傅,甭管我是以什么身份说这话,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们饭店好,为了你好......就你这样的,但凡换了一个严厉些的经理是绝对不会留你的......” 苏瑜对此很无赖,“那就换个严厉的经理再说,在此之前,还是不劳葛同志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苏同志,你——” “嘘——葛同志,你看一刻钟到了,现在已经是上班点儿了。再废话,我就要跟‘严厉’的经理举报你了哦。”苏瑜笑一下,懒洋洋的走了,跟这种人没什么废话好说的。 葛春明气得脸都憋红了,偏偏确实已经一刻钟了,在啰嗦可就落人话柄了。 他发誓,以后只要他坐在了经理的位置上,一定第一个把苏瑜踢掉。 看葛春明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吴曼曼高兴的直哼小曲。 打从葛春明来了,她一天懒散日子都没过过,就没见过这么勤奋的国营饭店服务员!关键这人那一双眼睛好像时刻在扫描,发现谁偷懒了,绝对第一时间出来炮轰一顿。 拜托,忙的时候不休息可以理解,为什么没客人还要整天转来转去? 他们又不是没偷苍蝇! 可恶的葛春明,比苍蝇还烦人! 葛春明自己也气得不轻,但他又不敢随便撒气。 考核的时候还得指望这些人投票呢,只得气哼哼的暂且把这气咽下去。 等下班回家,把鞋子一甩,葛春明又换成了一副大爷样。 “饭呢?饭怎么还没好?姐,不是我说你,之前你来的的时候妈是怎么说的,叫你跟着我一块儿来是照顾我的衣食住行来的,不是叫你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转悠的!” 葛春明眉头皱的紧紧的,看着葛春桃的时候,满脸不耐烦。 他俩是一对姐弟,弟弟是中专生,姐姐葛春桃跟人离婚了,又没个工作,当妈的觉得姐姐在家每天吃干饭不行,寻思着叫她过来照看照看弟弟,给葛春明做做饭。 一开始葛春桃对做饭这事还挺热情的,两三天之后在家呆着的时候少了很多,往往都是葛春明下班回家,葛春桃才紧跟着转悠回家。 葛春桃穿着新做的大红色连衣裙,整日在外头转悠,她这模样在一片的军绿色、黑白灰中要多高调就有多高调,要不是这边民风淳朴,地处偏远,直接一个举报,葛春桃就吃不了兜着走。 再加上葛春桃之前那段婚姻,就是因为她丈夫怀疑她作风有问题,才离的婚,因而葛春明跟这个姐姐说起话来,并不是很尊重。 “不就是一顿晚饭吗?今儿晚饭不吃红薯、馒头那些,看看这个——” 葛春桃端出来一个超大铝制饭盒,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一盒子五花肉,个个油光锃亮,瞧的人肚子直叫唤。 葛春明饿归饿,理智还在的:“你哪儿来的钱买的,不会是偷我的工资了吧?” 葛春桃气得把饭盒摔在桌上,汤汁溅了一些出来:“你爱吃不吃,小弟,姐姐对你够不错了,不愿意拉到,留着我明天吃也一样。” 葛春桃长相普通,胜在气质出众,说话的时候语气娇软,眼波流转,给人一种明显不是正派人,但就是忍不住被吸引的感觉。 葛春明暗骂了一句什么,连忙把饭盒拉过来,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捻着吃:“别别别,我就问问你,看你还多心了。你知道我现在正在关键时刻,你在我这儿要是敢犯你那些老毛病,小心我叫妈过来收拾你......” 他说完还凉凉的看了葛春桃一眼。 葛母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儿子是她心头的宝,女儿什么都不是。 葛春桃从小就知道,要是不靠自己,就什么都没有,指望父母不如指望漫天神佛。 说起葛母,葛春桃眼神闪了闪,连忙说:“你放心,我绝对不惹事。再说这地方哪有什么好男人,顶多就是些兵蛋子......你知道的,我又不喜欢糙汉子,之前跟我相好的,哪个不是细皮嫩肉的?” “闭嘴吧你!生怕不够恶心人是不是?葛春桃,我可告诉你,别给我耍什么花花肠子。” 一口肉咬下去,葛春明都觉得有些恶心,有时候真不知道妈打的那些算盘到底是对是错,明面上好像是叫葛春桃照顾他饮食起居,实际上还不是得靠他盯着葛春桃? 时刻担忧葛春桃坏他好事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改明儿他一定要跟妈说把葛春桃弄回去,他宁愿没饭吃,也不要这么一个姐姐留在这里帮倒忙。 葛春桃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睛,弟弟是不会动她的心情的,她只不过是情不自禁的喜欢上别人而已,能有什么错?要不是这样的话,他哪来的红烧肉吃? 葛春明是不知道红烧肉的来源,要不然全都得嚼吧嚼吧,吐葛春桃脸上。 * 苏瑜连着上了几天班,好容易挨到放假,整个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之前她大着肚子上班都没这么累过,这感觉好像护士在办公室工作的员工,前后左右都安了一个摄像头一般。 “看你累的,就这样还叫我回去呢,我怎么放心?”寇静抱着孩子在苏瑜跟前转悠来转悠去,两人仿佛在看苏瑜的笑话似的,乐乐呵呵的,相处的还挺好。 溪溪现在咿咿呀呀的很会说话了,一小段时间不见,她表达的某些意思除了寇静就没人能听得懂,每当这时候寇静就得意的不得了,看苏瑜的眼神都像是在说,“还是亲妈呢,没我一个姥姥中用吧”。 不过寇静带孩子是真细心,溪溪本来就白,她还自己掏钱给人做浅色的衣裳,鹅黄色天蓝色嫩绿色白色,尽是怕脏的颜色。 可每回苏瑜回家,看见孩子身上都干干净净的,小脸蛋小手上更是一点灰都没有。 “是是是,多亏了妈在这里帮忙,要不然我一个人指定玩不转!”苏瑜连忙说好听的话哄她。 “这还差不多。晚上给你下一点挂面补补吧,前儿我从黑市淘换来的。” 这就是寇静的另一个好处了,老太太带着奶娃娃说去黑市就去黑市,每回回来还不空手。弄的孩子们放学回家都好奇姥姥今儿又带什么回来了。 寇静一说吃完饭写好作业,有奖励,孩子们动作起来刷刷的。 就连赵洋王成几个爱磨洋工的,积极性也比从前好了很多。 “成,那我今天晚上又有口福了。对了妈,之前我给你的钱花完了吗?” 老太太把孩子递他手里,女儿一进妈妈的怀里,就开始咯咯笑个不停,苏瑜同她鼻子对鼻子,小家伙就跟小猫小狗似的,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寇静脚步不停:“没呢,没呢,等花完了我自个儿会跟你要。” 前天拉了一刀肉回来吃,大前天包了饺子,今儿又吃面条,全都是精细粮。搭进去的钱先不说,光肉票粮票就得不老少吧?老太太偏还跟个没事人似的,苏瑜料定了她即便把钱花光了,也不会跟自己张这个口。 苏瑜叹口气,抱着奶娃娃进了屋,从抽屉里翻出一小沓大团结,单手卷吧卷吧又出去了。 她假装进厨房看寇静面做的怎么样了,趁小老太太不注意,直接把钱塞她兜里。 “收着!本来你就退休了没什么收入,帮我带孩子还能叫你花钱,你当你女婿是吃干饭的呐?” 寇静原本要推拒,听见赵时年的名儿,便是一身冷哼,如今提起这个女婿,她还是满心不情愿。“他也就会赚点钱了,除了能赚钱还能干啥,家里家里也帮不上,孩子的事情更是不能指望,又有那么一个妈......” 不能说,越说越嫌弃。 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寇静看赵时年都看了十多年了,愣是没有一天满意过。 每当寇静这么说的时候,苏瑜便不说话了,用微笑回应。 一开始不知道怎么跟母亲相处,渐渐的她也摸索到了一点门道,也不用完全顺着来不赞同的事情,不表态就行了。 孩子们都还没放学,家里就只有一个奶,娃娃还有人,在她吃饭的时候在旁边帮着抱着,苏瑜难得忙里偷闲能悠悠闲闲的吃一顿饭,还真是结婚以来头一遭。 如果这么算的话,寇静吐槽赵时年的那些话也没说错。 一筷子面下去,苏瑜整个人都熨帖的不行,刚想感慨一番,就见白秀琴匆匆忙忙的从外头进来。 “慢点、你慢点,忘记自己还怀着孕了?”她连忙放下筷子,起身迎过去。 寇静也说:“小鱼瑜的对,还没显怀的时候格外要注意。” 等坐稳了,白秀琴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心里知道自己怀孕了,但肚子还没显怀,时常会忘记这回事。 她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说:“沈琮叫我来的,说是瞧见牛满仓和一个女人走在一块,今早他在供销社排队买肉的时候撞见了。那人是谁,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像是住在咱们这一片的。可我想来想去,咱们附近的不都是些军嫂?也没听说有谁新搬来呀?” 如果是帮帮邻居,嫂子什么的,确实情有可原,但问题在于牛满仓是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不顾的人,他哪来的闲心是顾别人? 怕就怕老娘不在身边,又没一个女人看着男人起了花花肠子。 苏瑜听了狠狠吃了一惊:“应该不能吧,作风问题不是小事,除非他不想干了。” 军队对于作风问题看的极其严格,或许应该说对于任何违反纪律的行为都极其严格,一经发现,绝对强制转业。 牛满仓在妻儿的事情上确实有问题,可听赵时年说他在团里也算是个人才,只要闷头干,认真钻研,绝对有往上升迁的可能性。 钱春花没有哭着闹着非要离婚,有一部分原因也在于孩子的父亲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这个时候政审极其严格,一个军人父亲和一个有污点的父亲是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所以钱春花也愿意为了孩子们在这方面做出小小的妥协。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牛满仓简直是作死方面的天花板级别。 “可他家里没一个女人,要吃饭的话,一准得去食堂。我家沈琮好几天没在食堂看见他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家自己开火,这可能吗?牛满仓要真是这么贤惠,春花嫂子也不至于同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白秀琴放下杯子,气鼓鼓的说。 “你说的这些都是咱们的猜测,没有证据就是白搭。我答应你,你说的我会上心,行不行?你呀,大着肚子还是早些给我回去休息吧......” “知道了,知道了。寇阿姨你看她,哪有催客人离开的?” 苏瑜可没拿白秀琴当客人,她俩处到这份上,和亲人也差不多。 原本白秀琴离开她是很少送的,这会儿想着她怀着孩子呢,还是把人安安稳稳的送到沈琮手里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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