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不好意思,脚滑了一下,鞋子它自己飞出去了。”苏瑜掏了掏耳朵, 语气里实在没什么歉意。 裴霜瞥了苏瑜一眼,满脸的指控。 她在胡说什么,我们明明都看见她脱鞋子了。 还看见苏瑜伸手甩出去,现在竟然说是鞋子自己飞的? 亏她想的出来! 也许是赖牛妈的哭嚎声实在太过刺耳, 裴霜扫了一圈, 发现老师、同学们腹诽归腹诽, 竟然没人愿意戳破这一真相。 王强一溜烟跑过去, 趁人不备把鞋子捡了回来, 邀赏似的看着苏瑜。 苏瑜摸摸他的小脑瓜,赞许的点了点头。 王强一下就高兴了, 还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脯。 赵深几个看他一眼,默默别开目光。 小屁孩,除了会争宠什么都不会, 他们可跟他不一样! 赖牛妈指着正在穿鞋的苏瑜, 无比气愤:“你是故意的!我都看见了!我们都看见了!裴校长——” 嘴里的口水喷洒出来,离得近的同学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裴校长被她一喊, 才如梦初醒,“啊?什么, 我刚在和学生说话, 没看见。” 赖牛妈气得直挠头, 偏偏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而且她发现, 都没有人站在她一边! 意识到这点以后,赖牛妈又哭了。 她一边哭,嘴里一边振振有词:“呜呜呜, 你们都欺负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不管,打人就是不对,你们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们一些赔偿......拿不到赔偿,我今天就不走了......呜呜呜呜,总不能因为我们家里没男人,就活该被你们欺负吧?呜呜呜呜,孩子爹,娃儿爹——” 三角眼回村汇报过后,赖牛妈就跟外人打听过了。 宁树没钱,宁树的养母却有钱,孩子被打了,赖牛妈没想过要打回去,赔点钱总是应该的吧? 她也不多要,就管苏瑜要二百块钱。 光看苏瑜这一身打扮,二百块,赖牛妈断定她能拿的出来! 等有了钱以后,她一定要去割二两猪肉! 呜呜呜呜呜,家里已经太久没见油水了。 想着那笔还没影儿的钱,赖牛妈哭的还挺有劲儿的,保卫科的同志们劝了几句,她不止没歇,反而更大声了。 裴霜给吵的额角狂跳,直接吩咐保卫科的同志去喊公安,公安不来,赖牛妈恐怕是不会歇了。 赖牛妈听见了,却无动于衷。 她觉得裴校长不会叫,公安也不是随便谁喊了就会来的,她肯定是在吓唬自己。 对,裴校长就是在吓唬自己! 心里下了决断,哭起来不要命似的。 没人觉得她可怜,只觉得聒噪的厉害。 宁树默默站着,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的紧紧的。 只觉得刚才打赖牛那一顿还太轻,该再重些,把人打的起不来身才好! 明明受欺负的人是他,一直被威胁,被打、被抢饭盒的人是他,怎么赖牛一家倒成了受害者? 他站在原地,既觉得孤立无援,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眼前的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是了,以前宁树还跟着爷爷奶奶住在村里的时候,他被人打了,对方的父母就是这么上门闹事的。 无论宁树说了多少次,他是出于自保才动的手,但就是没人信。 他们不止不信,还借机跟奶奶要赔偿。 他奶奶也总是会给,五毛、一块、三块......宁树甚至怀疑他爸的哪点抚恤金,全都用来交赔偿了。 给了钱还不算,还得压着宁树跟他们低头。 亲自上门道歉。 宁树不想去,他说他没打人,是别人打的他,自己是被气狠了才动的手。 奶奶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但非常坚持要宁树上门道歉。 宁树至今都忘不了,那时候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一次又一次登门,一次又一次弯腰、低头是什么模样。 回家以后,奶奶就哭了。 她说:“宁树,奶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动的手,但你反抗就不对。咱们家在这里本身就没什么根底,你爸爸又不在了,以后更要缩着脖子做人。忍忍吧,以后挨打了,记得别还手......” 宁树后来果真没还过手。 他一直忍着,忍到对方觉得没劲,觉得他的反应无趣,自然也就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 他不知道苏阿姨是不是也会跟奶奶似的,希望他能忍耐,跟对方道歉。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宁树眨了一下眼睛,觉得心里好想破开了一个大洞,不停的漏着风,冻得他整个人一个激灵。 他想的入神,不妨身后站了一个人,温暖的手掌落在他肩膀上。 宁树一下绷紧了身体,听见那人掷地有声道,“宁树没做错,挨打了,就该打回去。” “婶子,您自己也说,你是来给孩子讨个公道的。宁树呢?宁树的公道谁来讨?” 宁树没回头,一直倔强着绷紧心神的人,却因为苏瑜的这一句,红了眼眶。 他喉头哽咽,就听苏瑜继续说道。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宁树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负却不管。赖牛可恨,但是他回去冲婶子您哭两声,您就来为他出头了不是吗?宁树这孩子太过懂事,受了委屈也不肯说,如果不是我看他衣服小了,想给他量尺寸做衣服,也不知道他在学校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知道赖牛为什么盯着宁树,不就因为宁树没爹没妈没人疼么?你们别忘了,宁树的爸爸是怎么没的。我们如今的美好生活,是前方的战士们浴血奋战得来的,不该寒了英雄的心。至于婶子您要的赔偿,我不会给的,我还会告诉我的孩子们,以后再看见谁欺负宁树,见一次打一次,打到对方不敢为止!” 宁树的脊背挺的直直的,好像一颗笔直的小树,他肩膀却不停抖动着,眼泪逐渐模糊了双眼。 太难了,他真的太难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后,他以为苏瑜会跟奶奶一样,叫他忍耐,叫他低头,然后花点钱,息事宁人。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 宁树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这个孩子沉默、隐忍、好脾气,他把所有的情绪都留给了自己。 终于,有一天他可以不用忍着,真真正正的发泄出来。 围观的同学和老师们,很是动容,就连裴霜都湿了眼眶。 她上前一步,给宁树擦眼泪,“好孩子,别哭了,你苏阿姨来这里,就是想替你讨回公道。” 有的泪点低的同学,也跟着偷偷红了眼圈。 赵深揉揉鼻子,他才没哭呢,就是鼻子有点痒。 他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和宁树几个别苗头,他们也挺可怜的。 “这位同志说的对,英雄的儿女不应该被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 穿着制服,身材健壮的公安刚从自行车上下来,就听见苏瑜掷地有声的话,他头一个表示赞同。 至于赖牛妈,公安义正言辞道:“同志,有人举报你在学校门口闹事,扰乱学校秩序,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赖牛妈在村里撒泼撒惯了,哪里真见过公安。 一见到对方身上穿的制服,腿肚子直打颤,儿子伸手扶她,她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同志同志,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没扰乱什么秩序......就想给我儿子讨个公道......”好容易站了起来,她不停的搓着手,有些语无伦次的说。 要知道裴校长会叫公安,她说什么也不敢继续撒泼。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公安肯定看到她刚才撒泼打滚那一套了。 公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她:“刚才在这里撒泼的人是不是你?是不是因为你?孩子们这个点还没上学?你现在这样就是在扰乱学校秩序,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不是,公安同志,我儿子被欺负......是真的,您看看他脸上带着伤呢,就是这几个小子打的......你要抓也该抓他们,不应该抓我们娘儿俩......我们祖上可是三代贫农,娃儿爸——” 赖牛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并且习惯性的哭自己死去的丈夫。 公安可不是保卫科的,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她越是哭闹,公安同志脸上的表情就越差。 他已经说了撒泼不对、扰乱秩序不对,这个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在继续。 “同志,麻烦你现在立刻跟我走一趟。” 对方面沉如水,身上的气质吓人的紧,好像无形中有一座大山,向着赖牛妈压了过来,她觉得一下喘不过气,连哭都不敢哭了。 赖牛平时看着横,这会儿也只敢缩在他妈身边。 公安转头看向裴霜:“同志,你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吧?借你们保卫科的同事用一下,麻烦你们帮我一起把人送到派出所。” “应该的,应该的,辛苦您跑一趟了。” 裴霜点头,和对方握手。 保卫科的同事压根不用公安叫,利索的喊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压着赖牛妈母子跟在公安身后。 公安看向苏瑜等人:“麻烦你们也跟我一起去趟派出所,今天的事情需要做个笔录。” 苏瑜应了一声,“应该的,我这就带着孩子们过去。” 裴霜深深看了苏瑜一眼,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来学校的话,这几十年白活了。 见苏瑜始终面色镇定,听说要去派出所眉头都没动一下,到真有些佩服了。 一环扣一环的,倒是好算计。 不过也幸好苏瑜心思正,没把这份聪明劲儿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苏瑜没管对方如何想,一心安抚孩子:“放心,派出所就是讲道理的地方,把你们知道的事情认认真真的说清楚就行了,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 宁树重重点了点头,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对于苏瑜说的话,毫不犹豫的相信。 其余的孩子们自然也是听苏瑜的,当即表态会乖乖配合。 苏瑜当时没说什么,带着孩子慢慢悠悠的跟在公安身后,心情还挺舒畅。 她不知道是,自己刚走,顾芝、赵时月母女俩恰好姗姗来迟。 双方刚好错过,导致对方只来得及认清楚苏瑜和几个孩子的背影,再一看前面领头的人,穿着制服下意识觉得不大好,估摸着是苏瑜犯事儿了。 赵时月跟她妈想到一块儿去了,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妈,我们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我看苏瑜样八成要坐牢。不管苏瑜犯了什么事儿,孩子们总是无辜的。到时候您动动关系和公安同志说说情,叫咱们把孩子带走,怎么样?” 不得不说,母女俩的脑回路又一次同频了。 在他们心目中,苏瑜就是个惹事精,平时不讨人喜欢也就算了,如今还把孩子们往局子里折腾,娶了她,老赵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次的事情,对苏瑜来说是一个危机,对他们来说却是夺走孩子的大好时机。 只要操作得当,说不定明天他们就能带着孩子们顺利回京市了。 顾芝几乎是没有犹豫,“走,我们也跟去派出所看看,要是情况真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当即就把孩子领走,回头你哥哥问起来,我也有说辞应付他。” 赵时月自然无有不应,也不嫌这里地方偏僻、吃不好,睡不好了。 就想快点把事情办好,早日带着孩子们离开。 裴霜原本正在校门口维持秩序,转头正好看见母女俩离开的背影。 她寻思着这两人的背影还挺眼熟,再看她们俩的衣着打扮,明显不像是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却又偏偏跟在苏瑜和孩子们的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裴霜有了一个不好的设想,回了办公室,连忙给自己的丈夫孙处长打了个电话。 * 派出所里,苏瑜和孩子们单独在一个办公室,他们的对面坐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公安。 “别怕照实说就行了,公安姐姐会为咱们主持公道的。” 孩子们的心瞬间定了定。 这个地方挺压抑的,进来坐定,就让人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女公安其实早就知道来龙去脉了,闻言点点头,语气尽量温和:“是啊,你们只要说实话就好了。我们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别害怕,慢慢说。” 许是两人的耐心安抚见了成效,小家伙们逐渐安定下来。 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公安同志说明情况。 别看孩子们小,其实他们心里门清。 宁树被人欺负的桥段,说的清清楚楚,轮到自家打人这一段,能略过就略过。 苏瑜调了一下眉。 真是一群小机灵鬼! 孩子们长得好,身上也都干干净净的,吐字清晰,有理有据,让人心生好感。 女公安做完笔录还夸了他们好几句,临走的时候,掏出几颗糖来叫他们分着吃。 见小家伙们一边玩去了,这才过来和苏瑜聊几句。 “苏同志,你把孩子们教的真好。” 苏瑜很谦虚:“今天的事情我们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比如说发现孩子被打了,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校长,您看看,把人家赖牛给打的......我是真挺觉得不好意思的。”是觉得不好意思没下狠手。 “孩子们嘛,难免有冲动的时候,这一点您回去再好好说一说,教育一下就成了。总的来说,都是些好孩子。” 苏瑜听着还不忘给赖牛母子俩上眼药。 “我们家这些孩子确实是好孩子,如果不是被欺负狠了,是绝对不会想到要还手的。” 女公安点头表示谅解:“笔录您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个字就行,现在就能带着孩子们离开。” 苏瑜接过来看了一眼,确定上面的内容都没问题以后,郑重的在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临走之前她小心翼翼的问女公安:“像赖牛家这样的情况......” “确实扰乱学校秩序了,会拘留几天,也会出一定程度的罚款。放心吧,经过这次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们家孩子了。” 苏瑜擦了擦眼角,再三感谢:“谢谢您,宁树三个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也希望他们好,看见宁树手腕上的淤青是,我是真挺心疼这个孩子的......” 她说的情真意切,女公安听得有些动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都过去了,你和孩子们都做的挺好的。” 苏瑜点了点头,不过她从公安办公室出来以后,她脸上哪儿还有半点泪痕,只剩下掩饰不住的欢欣雀跃。 赵洋:“妈,你可算出来了,公安说啥了吗?” “没说什么,说你们做的棒。” 苏瑜没说让孩子以后都别打架了的话,她觉得需要告诉孩子的事,不能主动去伤人,如果被伤害了,一定要学会自我保护。 宁树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苏瑜:“苏阿姨......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是!” 宁树的脸一下子白了。 完了完了,苏阿姨这么说,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你什么都不说,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麻烦。” 宁树猛地抬头,正巧对上苏瑜认真的眉眼。 他深深的看进对方的眼底,发现苏瑜确实是在说真话,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孩子而敷衍他。 苏瑜:“宁树,王成,王强,阿姨今天告诉你们,从你们进入我家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一个人了。被人打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在打你们个人,而是在打我们一家子的脸。” “赵深赵洋,自己的亲戚或是朋友被人欺负吗?” 赵深ap;ap;ap;赵洋:“不能!” “下次再看见谁被欺负了,应该怎么办?” 孩子们齐声回答:“打回去!” 苏瑜扭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关的紧紧的,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嘘——你们心里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这里可是派出所啊! 见小家伙们似懂非懂的点头,苏瑜好气又好笑。 “走,跟我一起去国营饭店吃大肉包去!早上吃的不够饱,现在又饿了,你们呢,饿了没?” 小家伙们对视一眼,齐齐咽了一口口水。 “饿了!” 赵洋揉揉鼻子:“妈,我们今天不上学了吗?” 苏瑜笑了一下,就在孩子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时,忽然冷下脸说:“做梦!老娘花钱都请你们吃肉包子了,吃完给我麻溜点去学校上课去!回头我要问问你们裴老师,总共迟到多久,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偷偷翘课......” 她说着停了下来,狠狠捏了捏拳头。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吃完肉包子就去。” 苏瑜没好气道:“这还差不多。” 宁树紧紧跟在苏瑜身边,他第一次觉得假装发脾气的苏阿姨很可爱,连带着他看赵深赵洋,都觉得他们比之前顺眼了好多。 他忽然很庆幸,赵叔叔收留了自己。 ....... 办公室里赖牛妈还在哭。 他和儿子被人分开了,两边单独问话。 “同志,你别哭了,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犯的错交代清楚。”女公安义正言辞地劝告。 她其实有些不耐烦了,实在是赖牛妈太会哭了,就跟水龙头似的,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关键她的那一套说词翻来覆去,听的人耳朵根子都要起茧了。 “交代清楚,然后呢?同志,你能不能在我们说清楚以后就放我们离开?” 赖牛妈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整个人都在发抖,上下牙齿直打颤。 她发现自己做错了,不应该把事情闹大的。 派出所什么随随便便能进出的地方,万一真要是被拘留了,出去以后身上算是就带上了污点...... 赖牛妈简直不敢想,真要这样的话,村里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她。 “同志,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放我们离开吗?” 女公安没说话,赖牛妈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儿子打人抢饭盒不对,当妈的上学校撒泼打滚更不对。 公安刚要开口,另外一个人忽然闯进来,高声斥责,“苏瑜,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在派出所,公然和公安同志讨价还价呢?错了就得认,好好道歉弥补,才是你现在该做的。苏瑜——” 赵时月教训人的话一套一套的,她没想到的是,推开门走进去,看见的女公安面无表情的脸,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陌生女人,根本不是苏瑜! 她一时有些讪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女公安抬眼,冷冷看着她问:“同志,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经过谁的允许了吗?” 赵时月:......还真没有。 她一心以为是苏瑜在被公安训斥,听到动静以后,想也不想地闯了进来。 她怎么知道女公安对面坐的人不是苏瑜啊? 女公安眼神中划过一丝了然,“在别人办案的过程中,硬闯进来,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怎、怎么样?”赵时月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女公安冷冷道:“拘留一天。” 赵时月整个人抖的不行,连声道歉:“抱歉、抱歉,公安同志,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是跟我嫂子问话,所以才闯了进来......” “我不管你是因为了什么闯进来的,闯就是闯了。” 赵时月眼睁睁看着女公安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 她心口咚咚跳个不停,脑子在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不对啊,妈呢? 妈不是跟着她一块儿来的? 赵时月往后看了眼,果然在玻璃窗下看见了顾芝是身影,她求助地看过去,哪知道顾芝却冲她摆手,示意她先自己搞定。 赵时月心里乱糟糟的。 以前在京市,她也是不敢跟公安耍横的。 他们赵家说起来是高门,祖上也确实出过了不起的人物。 但那是赵时月的爷爷辈了,自打爷爷去世,赵家的门面全靠赵时年一个人撑着。 在京市尚且缩着脖子做人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是。 赵时月几乎是一下就给吓哭了。 “同志,你能不能让我给我哥打个电话?” 女公安面无表情,“你还是没弄清楚,这里是公安局,不是招待所,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等着吧,等人来保释你,才能出去。” 赖牛妈哪儿想到公安同志来真的啊。 这个女同志只不过闯了进来,打断了公安的审讯,她还在学校门口撒泼呢,岂不是情节更严重? 赖牛妈想装晕倒,但这时候偏偏脑子清醒的很,怎么都撅不过去,又怕被公安看出来,又惹上别的新麻烦。 刚才赖牛妈还嘴硬呢,这会儿是真有什么就说什么,都不用女公安问,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顾芝在窗外等了女儿好一会儿,发现她一直没出来,就意识到事情不妙。 女儿就是太冲动了,她都说了,等一等,先打听清楚,非要这么急吼吼的。 唉,顾芝跺一跺脚,来回踱步。 她心里有着和女儿一样的顾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想帮女儿也使不上力。 得亏没有两人都给扣住,要不然,连个想辙的人都没有。 顾芝思来想去,倒还真给她想出一个办法。 ...... 国营饭店里,苏瑜美滋滋地做菜。 所谓做菜,其实也就是李大厨洗好、切好、摆放整齐以后,将食材放进锅里咕嘟,然后再撒上相应的调料就行了。 实在是......苏瑜做过的,最简单的工作。 关键是,就这么点事情,还有人不停在她耳边吹彩虹屁。 刘健:“苏师傅,你放盐的手法真的很不一样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放盐的手法比较特别的关系,所以才做菜这么好吃......” 苏瑜:...... 你说是就是吧,她也就是举起小勺勺,往锅里撅了那么一点点罢了。 别说“手法”了,就,正常人不都这么放盐吗? 还有啊刘健,你真的不要往后看一眼吗?你师父的眼神灼热到,都快在你背上盯出一个洞来了。 李大厨最近很不得劲,尤其是打从苏瑜上班以后。 苏瑜什么都会做,做什么都比李大友做的好吃,这让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总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就会被这个小姑娘所淘汰。 结果,好家伙,他还没说什么呢,他的好徒弟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了苏瑜身边,好似苏瑜才是他师父一样。 李大友觉得自己挺好的,就是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 苏瑜余光瞥了这边一眼,忽地扬声:“李师傅——” “来了来了,怎么了?”李大友来的很快。 “后天,我做东请大家吃饭,你也去吧,我工作的事情要多谢你。上回你做的包子,我儿子说特别吃,我也尝了一下,口感已经很接近于我要的那种鲜美了。” 苏瑜是说真的,李大友很有天赋,他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些指点。 在她的纠错下,最近的菜色李大友都完成的很好。 说到这个,李大友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一边是苏瑜夸他做的好,另一边则是苏瑜邀请他回家吃饭,不管是哪一点,都代表着苏瑜对他的肯定。 李大友想着,刻意转头看了刘健一眼。 你小子就算再会拍马屁有什么用?结果,苏瑜还是要看真本事的。 他脸上顿时扬起笑容:“后天嘛,我一定去。我早点到还能给你打打下手。” 苏瑜肯定地点头:“那当然最好,要是没有李大厨您,我做什么都觉得不顺手。” 李大友心里更乐了,这是说他重要呢。 看吧,果然像他这样的大厨,根本就不是刘健这种小徒弟能比的。 刘健也笑着奉承他,“师父,要不您是我师父呢?我要想达到您这样的程度,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李大友睨他一眼,心情美得冒泡,“你自己知道就好!” 顾芝拎着大包小包,惴惴不安的走进国营饭店,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她之前也听赵时月说了,苏瑜在国营饭店上班。 当时她想的是,像苏瑜这样什么都不会的,顶多当一个端盘子洗碗的服务员。 倒是没想到,苏瑜竟成了国营饭店的大厨,看这情况,好似还挺有地位? 顾芝正纠结要不要进去,就听见服务员问她,“同志,你是来吃饭的吗?你来晚了,我们这里包子饺子可都没了啊,只有一碗素面,你看要不要?” 吴曼曼声音脆生生的,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苏瑜也跟着收敛笑意,看了过来。 顾芝涨得满面通红,尴尬地直点头:“要、要的......啊,不是,我是来找人的,找你们这儿的苏师傅。” 她不敢回头,更不敢去看苏瑜的表情,顾芝直觉苏瑜会笑话自己。 不止苏瑜,就连她自己也会笑话自己。 任哪家当婆婆的,许久不上门,头一次来找儿媳妇竟是找儿媳妇办事的,都会觉得不自在。 更让顾芝觉得不自在的是,她一向是看不上苏瑜的,但现在却不得不对着苏瑜低头。 但顾芝没办法,儿子又不在这里,不找苏瑜,谁能把赵时月从派出所捞出来? 她思来想去,到底是硬着头皮来了。 苏瑜其实从吴曼曼问话,就已经发现在这边站着的人是谁了——顾芝,上辈子趁着她生病,把她儿子偷偷带走的人。 她心里翻涌的厉害,脸上克制的很好。 但其实,时隔许久,再看见顾芝还是让人觉得无比厌烦。 吴曼曼扬声喊了一句:“苏师傅,有人找。” 换做平时吴曼曼不会这么好心,但此刻顾芝拎着大包小包,穿着时兴料子做的夹袄、长裤,头发虽然也是短短的,但明显烫过了,带着一点微卷,瞧着时髦极了。 顾芝这样的,虽然上了年纪,却也是个上了年纪的美人。 光看这样貌,吴曼曼心里就打起了鼓,没准还真和苏瑜有什么关系。 吴曼曼说着,拿出了十二分的殷勤,又是叫顾芝坐下又是帮着倒水,毫不客气。 苏瑜出来,拍拍吴曼曼的肩膀:“谢了。” “哪儿的话,苏师傅您跟我们客气什么。那你们说话,我去柜台里站着了。” 吴曼曼可是个人精,她知道现在国营饭店里最有地位的人当属苏瑜,帮苏瑜就是帮自己,往后只有好处没坏处。 苏瑜笑着点头,在顾芝的对面坐下,没在意吴曼曼的这些小心思。 “妈,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苏瑜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顾芝身后,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她有些惊讶的挑眉,“时月呢?怎么不一起来玩?” 她的语气很轻松,哪怕有上辈子的事在先,至少在明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端倪。 但苏瑜这样轻松散漫的语气,还是让顾芝感觉到了不快。 总是这样,又是这样。 苏瑜对待自己的态度,看着很尊重,实在很是散漫,明明两家之间身份地位低下的,是苏瑜一家,但明对苏瑜,顾芝又恍惚觉得是自己。 这样的态度让顾芝很不喜,有一种婆婆的威严受到挑衅的错觉。 心里不舒服,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好听。 “我来看我的孙子,难道也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注意到国营饭店里旁人探究的视线,苏瑜眼睛一下就红了,眼睛一眨,眼泪掉下一串。 “妈,我不是,我没有,你来看孩子们我高兴还来不及......你千万别生气,之前我是实在不凑手才管您要钱的......你也看到了,我自己有工作了,以后能照看好孩子们......” 吴曼曼只听了这一耳朵,瞬间将眼睛瞪的滚圆。 草,信息量好大! 这个人不是苏师傅的妈,而是苏师傅的婆婆! 她就说,苏师傅大着肚子,怎么好端端要出来工作,原来竟是因为婆婆的关系! 苏瑜这个婆婆好坏呀,叫她儿媳妇挺着肚子来厨房工作!要是万一滑了一跤,摔倒了...... 呸呸呸! 总之,吴曼曼最讨厌恶婆婆了,亏她刚才还给这人倒水! 她气不过,“蹬蹬”几步走过去,自己把搪瓷缸抢过来,咕嘟咕嘟,三两口喝完。 想喝水?抱歉,没了。 顾芝还没反应过来苏瑜话里的意思,就被这小服务员摆了一道,瞬间气的鼻子都歪了。 简略地把赵时月的事情一说,顾芝接着道:“我来找你,一是为了看孩子,二是为了时月的事,苏瑜,你是我们赵家的媳妇,怎么做你心里该有数才对。” 苏瑜仍旧保持着受气小媳妇样儿:“妈,你说的对,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顾芝瞪了她一眼,心道这还差不多。 吴曼曼听的气死了,突然跑过来恨铁不成钢道:“苏师傅你可别这么傻,你这婆婆看起来就不像是善茬。你要是受人威胁了,就眨眨眼。” “小姑娘你怎么说话呢?我跟我儿媳妇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顾芝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她忍这个服务员够久了,没找她算账,她自己反倒凑了过来。“苏瑜你看看,跟你在一块的都是些什么人......” 苏瑜急急打断:“妈,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的同事们。不管是李师傅、吴曼曼、还是刘健、桂婶儿,他们都是很好的,很通情理的人。” 躲在厨房看热闹的人,这会儿是怎么都待不下去了。 苏同志可太好了,自己怕婆婆怕的要死,还给他们说好话,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 李大友:“苏瑜,吴曼曼说的对,你这婆婆看着不像是个好的,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别害怕,可以跟我们说,我们给你做主。” “就是!”桂婶出来的匆忙,手里还拿着抹布呢,只要苏瑜点点头,她手里的抹布就直接往顾芝头上招呼了。 顾芝慌乱了一瞬,她是来找苏瑜帮忙的,可不是来结仇的。 再不是不想跟苏瑜低头,也不得不低声下气,“苏瑜,我刚才语气不好,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苏瑜:“你的意思是你不应该随便说我的同事们?” 怎么又和同事扯上了? 顾芝寻思着,她和苏瑜的同事根本不认识,犯不着和他们过不去啊。 但在李大友几人虎视眈眈的正视下,不得不点了点头。 苏瑜:“那你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的同事们道歉吧。你可以侮.辱我,但绝不允许侮.辱他们。” 李大友等人心里又感动又愤恨。 什么这个老婆子竟然还敢侮.辱他们? 肯定是在家里背着人偷偷说的,苏瑜实在听不下去了,才会叫人当着他们的面道歉。 顾芝也觉得摸不着头脑呢,她什么时候侮.辱他们了? 不是,她侮.辱他们干什么? 她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侮.辱”这两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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