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茶梨也想起了什么,立刻疑窦丛生,低声质问郁柏道:“昨晚在餐厅里,郁松给你发消息说让你早日拿下什么什么?你当时立即给我转移了话题,原来是心虚,他让你拿下……这种东西?!” 郁柏矢口否认道:“当然不是了。” 就在这时候,巴士鸣笛声响起,警署的班车到了,缓缓停在茶梨家门口。 茶梨向郁柏投去充满怀疑的一瞥,然后快步上了车,到巴士后排坐下。 班车启动,郁柏和他身后八个美貌男执事一起,齐刷刷地向巴士行注目礼。 隔着车窗,茶梨脸色凝重地对郁柏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郁柏飞速掸干净自己头上脸上的金粉彩条,对车上的茶梨微笑点头,同时立刻回身制止执事们又要欢喜鼓舞大放礼炮的举动。 巴士开走后,郁柏独自面对八位美男,稍稍郁闷且十分无语,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早就摘下的耳钉,随手丢了过去,离他最近的男执事伸手接住,几人不知道郁柏要做什么,都有点紧张。 “你们……”郁柏想请他们不要再设法定位自己的行踪,深吸一口气后,道,“算了,回头我自己和秘书长谈一谈。” 他的变色龙跑车停在旁边的公共车位上,他过去开车门上车。 9527排众而出,过来问道:“你现在是要去哪儿?”又朝刚才接了耳钉的男执事示意,是让对方把耳钉拿过来,让郁柏再戴上的意思。 郁柏根本也无处可去,只得说:“哪儿也不去,我回家。” 另有一名男执事们用耳机对讲通知司机把他们的车开过来,要押……护送郁柏回家了。 郁柏体谅同为打工人的辛苦,耐心地坐在驾驶位上等他们的车开过来一起走。 茶梨警官一走,他就觉得十分无聊,想了想,对车窗外的9527比了个手指夹烟的动作,是问有没有带烟的意思,他本人有点烟瘾,尤其无聊或心烦的时候,就会很想抽一支。 但据他对“郁柏”周遭的观察和探寻,这位二十岁同名青年没有抽烟的习惯,房间里和常开的车上都没有放烟,也没有打火机。除了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暂时也没发现“郁柏”有什么不良嗜好。 9527看到他这动作,指了指变色龙跑车的储物格。 “?”郁柏之前已经找过,确定那格里面没有烟。果然,他又去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包纸巾、一包湿巾、一张加油卡、半块巧克力、几块奶糖、几个钢镚……和一盒手指饼干。 他迟疑地和9527对视,9527示意那盒手指饼干,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不就是要找那个吗? 郁柏从盒里抽出了一根饼干,犹疑不定地观察它,难道它看起来是手指饼干,实际上是香烟?他将信将疑地把饼干的一端含进嘴里……呸,这看起来和吃起来都是原味手指饼干。 9527满脸茫然,不明白郁柏是在不满足什么,片刻后头顶瞬时灯泡一亮,恍然问道:“你想蘸着番茄酱吃,对吗?好的,马上安排。” “不用了,谢谢。”郁柏阻止了他要去买番茄酱的举动,默默把那根手指饼吃了。 所以,这还是一个无烟世界。 ——抽烟有害健康。郁柏总是戒不掉的烟瘾有救了,真不错。 另一边,警署班车到站。 茶梨来到了自己供职的分区警署,今天不必再去巡警队,而是回了重案组报到。 “茶梨警官!你总算回来了!”重案组同事们兴高采烈,夹道欢迎茶梨警官归队。 组长更是热泪盈眶,直言道:“昨晚听说署长回心转意,准许你回到重案组的温暖大家庭,我激动得一夜都没睡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原本该是警务系统风险系数最高的重案组,因为有茶梨,和负责车辆、服装、办公用品的后勤保障中心,在安逸程度上几乎能平分秋色。 首先茶梨的神探之名绝非徒有其名。 有俗话为证:市民有困难找警察,警察有困难找重案组,重案组有困难找茶梨。 其他人搞不定的疑难杂案交给他,保证手到案除,每次都像是表演一场无压力但很华丽的侦探大秀。 其次茶梨在缉拿凶徒时总是一马当先。 很多次在面对极端危险的犯罪分子时,他都以视死如归的劲头冲在最前面,把危险留在自己,把后背留给同事,次次壮举都足以入选“感动诺亚城”年度人物。 因此他得到警署最高荣誉“罪案克星”银质勋章,所有同事心服口服,毫无嫉妒之心,甚至还在默默许愿每一届得主最好都是他。 署长把茶梨下放去做巡警这一周里,重案组不少同事、尤其是组长,整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突发大案要案,或是冒出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到那时,谁去抽丝剥茧地破案?谁去身先士卒地挡子弹?啊?谁能啊?唯有茶梨警官! “原来我对你们来说这么重要,”茶梨迅速浏览了所有人的OS,愤愤道,“那这一个多礼拜,怎么都没有一个人去署长那里为我们二人组求求情、说说好话?” 听他吐槽,大家还只是笑哈哈,心知他并不会真的如此计较,可听他又提起了搭档,本来还簇拥着他的同事们立刻就都跑完了。 ——由此可见,搭档被捕这事,整个重案组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点。 茶梨先去重案组组长办公室探听消息,在里面坐了半小时,组长装聋作哑打太极。 他又出来想找其他同事问问都听说了什么,同事们猜到他的目的,能跑的都跑了,只有一位临退休的老大哥跑得太慢落了单,见茶梨朝自己走过来,左看右看无处可逃,从怀里拿出贴着“剧毒”标签的液体一口闷,瞬间口吐白沫,又被瞬间赶到的医护人员用担架“嘿咻、嘿咻”地抬走了。 茶梨无语至极,大步走到自己工位前,工位摆设还是老样子,桌椅都一尘不染,仿佛他这几天从没离开过。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迟早要回来,署长也不会舍得让警署最强大脑一直去做巡警。 愤怒地拉开椅子坐下后,他又看了眼隔壁,那是属于搭档的工位,桌上空空荡荡。 茶梨用脚点了下地面,控制着椅子把自己滑了过去,把搭档的抽屉拉开看了看,里面也空空荡荡,只随意放着一个薄本子和一支笔,是开会做笔记用的。 茶梨拿起那薄本子翻开看了看。 本子上每次开会的笔记,都做得大同小异,抬头日期写得规规整整,前两行的会议主题和参会人员也记录得勉强能看清楚。 进入会议流程后字就越写越飘,说明搭档开始犯困…… 笔迹变成鬼画符,搭档小鸡啄米…… 到笔记内容的最后一字的最后一笔总会斜飞出纸张去,搭档此时彻底睡着。 但最近一次会议,斜飞那一笔后,过了不知道多久,搭档好像又醒了过来,可能是一看会议居然没结束,又开始神游天外,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在笔记下方的空白处,认真列起了算式: 6802-1500-399-49.9=4853.1 算完以后,搭档又想起有遗漏的项目没算,在-49.9之前又添了一个-2999,再把49.9的4给划掉变成了9.9。 于是算式最终变成了:6802-1500-399-2999-9.9=1894.1 茶梨也想起了那次开会的场景,会议室里除了司空见惯的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Zzzzzzzz,那天开会途中,搭档突然坐得笔直却满脸沮丧,正犯困的茶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恰好看到他后颈处飘飘忽忽地冒出一柄小白旗,上书一个黑字“穷”。 原来他当时是在计算月薪的支配。 月薪6802。 1500是他家高中生每月的生活费。 399?哦对了,高中生球鞋坏了,搭档上周给他网购了一双。 2999?这个……昨天电话里高中生提起平板电脑坏了,要买台新的。 49.9最终改成了9.9,这个倒不用猜了,搭档前几天花这钱的时候茶梨是目击者,搭档有点腰痛,想买一个开车时能用的腰垫,原计划买49.9的,最后买了个9块9的。 剩下不到1900,还要缴水电物业费……于是搭档不得不向生活举起了白旗。 所以为什么要养小孩呢?当初离婚的时候让给前妻不好吗?不懂。 茶梨把本子扔回了抽屉里,思索了片刻,不愿意朝某个方向去想,可是从现有的依据来推断,这种情况并不是绝无可能:搭档因为缺钱,而犯下了署长无法托底的大案? 会是哪种案件? 职务侵占?不是,警署根本没有钱,有钱的话……署长早就捞了!署长还那么穷,可见警署真的没钱。 收受贿赂?也不应该,诺亚城民风淳朴,市政机关一应事务公开透明,自茶梨任警职以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贿赂这种事真实发生,搭档会开这个万恶的先河吗?问题是搭档好像也没有能索贿的对象,诺亚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兢兢业业大搞犯罪事业的牢饭选手,谁会找警察行贿? 那么会是渎职吗?按照警署传统,二人组的所有工作,都要搭档两人一起去办,搭档经手的案件,也必然要经过茶梨,搭档如果因为渎职被抓,茶梨也没道理还能逍遥法外。 最关键的是,如果真是上述罪名,并没有什么不可说,就算是警队丑闻要对外遮掩,署长又何必对茶梨三缄其口? 之后,百思不得其解的茶梨还是勇闯了重案组档案科,豁出去哪怕要犯错误,也想从最近的卷宗里找出和搭档有关的蛛丝马迹。 结果那档案科管理员一见神探闯进来,说要看卷宗,马上兴高采烈地把今年的存档全都翻了出来,主动交给了茶梨。 ……足有厚厚五页。而且茶梨想找的东西,毛也没有。 最后茶梨在走廊里挨个把全组几间办公室走了几个来回,随机翻了几位领导的信息面板,结合每个人看到他时的实时状态,综合分析后,得出了一个更加迷惑的结论: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搭档出了事,可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居然没一个人清楚确切的知道。 转眼到了午休时间,茶梨刚进单位餐厅,看到重案组那些躲他的同事在角落里围成一圈在吃饭,同事们也看了到他,立即就想跑,又不好剩饭,浪费粮食会被扣平时分,最终影响评比和奖金,一群人急忙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疯狂干饭,要跑路也得先光盘。 但茶梨已经排除了他们知道更多内情的可能,无心再去为难无关同事,去买了份一人食套餐,独自坐在了另一边的位置。 干饭的同事们松了口气,纷纷用余光看他。 茶梨天然没有家人,大他十几岁的搭档,在工作中于他而言是同事,在生活中更有如父如兄的情分。 虽然不知道他的搭档究竟出了什么事才被紧急批捕,能走这种高端大气的机密流程被抓进去,那么搭档重见天日的希望,几乎是没有的。 同事们投向茶梨警官的目光中,不乏同情与怜悯。 茶梨:“……” 他只是想安静吃个饭!一会儿时间身上被扎了一堆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粗箭头标签:可怜、孤独、好惨、惹人怜爱、要变成孤儿了555…… 前面几个词还勉强能接受,最后一个“变成孤儿”是他妈什么鬼啊?真要变成孤儿的小孩还在寄宿高中里等平板电脑呢! 这时外套兜里的手机震动,茶梨身上的箭头也淡化、消失。 他拿出手机来看,陌生号码,但是看起来又有点眼熟。 茶梨接了后,简洁地问:“谁?” 对面简洁地答:“我。” 茶梨道:“你谁?” 对面沉默了。 茶梨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是郁柏,说:“哦是你啊,我一下没听出来。” 听筒里的郁柏却好似不太满意,道:“不要装作你听出来了,那你倒是先说说我是谁?” 茶梨本来心情就不好,感觉这人又来讨嫌,索性就当真没听出来,敷衍道:“你不就是……就是那个谁嘛。” 郁柏又不说话了。 茶梨没空管他,道:“没事我就挂了,忙。” 郁柏突然质问起来:“明明是你早上让我给你打电话,我考虑到你工作很忙,苦等到了午休时间,你就这样对我?” 茶梨道:“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打电话了?” 刚说完想起来了,早晨自己上了班车后,确实对郁柏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忙了一上午,把这事给忘干净了。 “对对对,是我让你给我打。”茶梨从不推诿责任,想起来就马上认了,道,“对不起,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郁柏的语气有种凌乱的震惊,道:“倒也……不必对我如此温柔。” 茶梨:“哈?” 他的注意力被同事们吸引了过去。 同事们终于完成了今日份的光盘行动,起身离开,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尽量避免与茶梨的目光对上。 最后一位同事经过茶梨旁边,是位年长的女同事,她没有像其他同事那样躲避茶梨的视线,而是选择与他对视。 茶梨还在接听着郁柏的电话,蹙眉看着她,她向茶梨投来充满慈爱的眼神,注视着茶梨,并对他做了个口型,没有发出声音,而后收回视线,脚步也没有停留,匆匆地离开了。 电话那头的郁柏:“让我给你打电话,是有事情要找我聊吗?” “……”茶梨对听筒里的声音充耳不闻,反复回想女同事的口型,试图解读唇语,两个字,那样的口型,能发出什么词? 他自己尝试着模仿了下,发出了:“问我?……吻我?” 郁柏:“……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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