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了?”
喜上眉梢的南栀松开他。
张零垂眸, 注视被她抱过的胳膊。
素白的手在他的眼前晃,关注他的反应。
“你们的关系甚是有趣。”
张零瞬间目若冷星, 给予霍骏明一记眼刀。身旁的黑色蝴蝶争先恐后地飞过去,渴望大开杀戒。
“且慢!”霍骏明连忙走到南栀的身后。“我帮过你们,忘恩负义非君子所为。”
“帮?”他的话音淬了冰。
“我提醒南小姐怎么唤醒你。南小姐,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当然不会。”南栀笑眯眯地对张零说:“我有一个主意。”
片刻。
“唔,你们这样,也算是恩将仇报。”一脸无奈的霍骏明被张零押着向前走,当作人质。
“哪有,请你再帮一个忙而已。”
霍骏明:“唉, 心若放宽,时时春天。”
南栀:“别以为我听不懂你的吐槽。”
“不敢不敢。”
张零抓他的肩膀的力度加大。“前面有门,你来打开。”
“乐意效劳。”
霍骏明打开第一扇大门, 门后弥漫暗沉的红光。
粗壮的大树屹立最前方,墨云般的树冠悬挂许多红色的布条。
布条系着不同的东西。
远看像挂满礼物的圣诞树。
“我劝你们别靠近。”霍骏明满脸厌恶。
“为什么?”
“那棵树危险,而且你们不会想看到悬挂的东西。”
他越卖关子, 两人越好奇。
张零押着他继续往前。
“快停下!”
许青庭的声音骤然响起,张零和南栀回过神,已经快来到树下。
“看到了吧,就说别靠近。”
两人无暇理会霍骏明, 抬头便被挂在树上的东西震撼。
以前,南栀住在南方的一线城市时候,经常路过烧腊店。透明的橱窗里悬挂一排又一排烧鹅、烧鸭、酱油鸡、叉烧和烧肉。
而树上,跟烧腊店的橱窗没两样。
她头顶的红布条系着一条人腿;左边的系着一只手掌;右边的系着一颗暗红的心脏……
张零的头顶则悬挂一大块皮囊,旁边悬挂一对眼球;霍骏明的头顶吊着一对肺叶……
悬挂的“礼物”数之不尽,挂满枝头。
南栀反胃,正要提议后退, 旁边的青凤蝶一股脑地冲向大树。
“小蝶别——”
它钻进呈现黑暗漩涡的树干。
“张零,怎么办?小蝶钻进去了!”
“别慌,它觅食而已。”
南栀惊了:“而已?这么大一棵树,它怎么吃得完?会撑死吧?”
“没事的,它知道自己到达关键期。”
“什么是关键期?”
有外人在场,张零不愿意解释。
霍骏明也出乎意料。“这树是咒域的中枢,它怎么可能吃掉?”
张零单手扣住他的喉咙,阴鸷的目光充斥杀气。“故意暴露咒域的中心,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说过,看热闹罢了。”
“看热闹到这种程度,你是出厂设置的脑子,还是诡计多端?”
话音刚落,一条扭动的树根拔地而起,朝着他们甩来。
慌忙后退之际,霍骏明忙说:“这树积累深厚的愿力,很贪吃,你们最好抑制内心的想法别许愿。”
树根仿佛长了鼻子嗅到他们的欲望气味,紧追过来。
与此同时,地面腾升几条树根加入战局。
突然,所有树根停滞半空,失去猎物的踪影似的。
“我暂时让我们变成空气。”许青庭自行推轮椅过来。
霍骏明神色一变。“不行,它们是根据探测心念行动,除非我们像死人一样内心空白。”
果不其然,所有树根再次追击过来,精准地寻到他们的位置。
南栀急忙跑去推许青庭的轮椅,可惜树根比她快一步。
树根尖锐的末端,刺向许青庭的额头。
“许哥!”
他却不慌不忙地注视来袭的树根。
神奇的一幕出现。
树根停滞在他的面前。
“既然根据探测心念狩猎,我让你感受庞大的意念。”
起初,源源不断的意念犹如流水,灌注进树根的神经末梢。随即,流水变成洪荒,强大繁杂的信息流令它细微的神经,来不及接收而崩溃。
一块块树皮往下掉。
手臂粗的树枝自行瓦解成粉末。
南栀和霍骏明叹为观止。
许青庭瞥向张零:“虫子最擅长侵蚀树木吧?”
“哼,不用你提醒。”
一群饥肠辘辘的白蚁已经爬向大树。
大树虎躯一震,树上的悬挂之物抖了抖。
南栀不甘落后,故意引来其他树根练习幻象。
个人分工合作,其中一个甚至盯着树根练习异能,使剩下的树根自行炸开花。
霍骏明目瞪口呆。
现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这群是狼灭。
不一会儿,南栀感觉到大树变得外强中干,被白蚁啃得几乎剩下一个壳。
吃饱喝足的青凤蝶又大两圈,跌跌撞撞地飞回来,惹得南栀有些嫌弃。
这次它没缠着南栀撒娇,沉沉地坠入南栀的影子里。
大树愈发萎缩。
南栀:“这儿是咒域力量最强的地方,毁了这里等于重创域主。如果他没事,他就不是域主。”
霍骏明嘴角抽搐:“域主不死也掉一层皮。”
终于迎来地震的一刻,南栀急忙推许青庭逃。“你们快跟上!”
张零扫霍骏明一圈,用臂弯圈着他的脖子,强行带走他。
顺利逃出神龛,他们望见咒域的白光出口就在后门那,撒腿就跑。
“你到底是谁?”张零一边勒着他跑,一边质问。
“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罢了。”
许青庭诧异:“你真的不是霍家的次子?”
“咳咳,显而易见的事不用问了吧?”
南栀:“难怪你毫无负担地大义灭亲。”
霍骏明掠过厌恶之色。“这种家人,你们见识过后就明白我的感受。”
四人一起冲出白光,回到正常模样的寺庙中。
“你开后门,带我们去霍家。”南栀担心叶婧和燕燕。
霍骏明一脸被逼迫的样子,拿出钥匙打开寺庙的后门。
来到霍家的前院,他非但没有逃,反而十分配合,继续当人质。
黑灯瞎火的霍家静悄悄,经过没人的厨房,他们跨进黑沉沉的正堂。
环顾四周,坐在沙发上的黑影吓南栀一跳。
那人垂下长长的黑发,黑得跟周围的暗影融为一体,而且低着头,黑发挡脸。
“婧姐?”
拥有这么长的头发,只有叶婧。
那人抬头,面容的轮廓像叶婧。“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小叔?你出去了?”
南栀推着许青庭,警惕地走近一点点。“婧姐,你还没睡吗?你的声音是感冒了吗?”
“不是……”她抽一下鼻子。“和丈夫吵架而已。我去给你们倒茶。”
她站起来摸黑走动,不小心撞到茶几的桌角。她若无其事,继续挪动位置。
南栀遍体生寒,推许青庭远离她。“婧姐,不用倒茶了,我们很快就走。”
“不行,一定要倒茶。”她低头摆弄茶几上的茶具,茶几的玻璃反射寒芒。
张零突然推开霍骏明,侧身躲开冰凉的疾风。
嘭!
竟是一把铮亮的菜刀砍在木柜上。
持刀的人是叶婧的丈夫。
“栀子!”张零看见南栀的身后,失声大喊。
锐利的刀尖停在南栀的眉心前面。
她吃力地紧抓叶婧持刀的手。
叶婧的面容狰狞可怖,眼梢的鱼尾纹含着黑色丝线。
“婧姐!你醒醒!”
“去死!”
“婧姐?”
“去死去死去死!”叶婧的腕力非常大,刀尖要刺进南栀的眉心。
张零发狠,劈叶婧丈夫的脖子,藏着虫子的掌心掠过他的后颈。
眨眼间,叶婧丈夫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尾发黑。
许青庭正要使用异能帮她,听见她咬牙说:“许哥,我自己来。”
他握紧双拳,拦下赶来的张零。“好,你小心。张零,我们去揪出幕后主使。”
张零不动。
“栀子需要成长,她不可能永远在我们的保护之下。”
闻言,张零深深地看搏斗的一女一眼,不情不愿地拉走霍骏明。
刀尖对准南栀的脸,她被叶婧逼得压在沙发上。
她完全能施展幻象欺骗叶婧的视觉,但她不愿,她希望叶婧靠自己的意志力清醒过来。
她一滴水般的精神力,无声无息地入侵叶婧的脑海。
“婧姐,燕燕在哪?她有没有危险?”
提到女儿,叶婧充斥戾气的眸子稍颤。然而她想到其他事情,狰狞的面容如同恶鬼。
“燕燕!我只要燕燕!我只要她一个!”
“对,燕燕是你的女儿,你爱她。”
“我只要燕燕——”
颤抖的刀尖逼近南栀的眼睛,叶婧的太阳穴青筋暴突。
“我只要生一个就够了,你们没资格指手画脚!”
南栀吃力地抵住她的手腕。“没错,人生是你的,你说了算,你不想再生育就不生。”
叶婧持刀的双手发抖。“不,我的人生不是我的。我不想相亲,不想嫁进来,可是有用吗?全世界都说霍家条件好,逼我就范,我有得选择吗?我妈闹上吊的时候,我能选择吗?我想离婚,我能做到吗!不能,我是他们的提线木偶,我是一台按部就班的生育机器而已!”
温热的泪水落在南栀的脸上。
“婧姐,我们每个人都困在囚笼里,有别人造成的,也有自己造成的。你不是没得选择,而是不敢选择。”
“不!要是回到过去,我一定选择别的路!”
“你只是知道未来的模样才敢选择别的路!”南栀趁机移开她的水果刀,反压她在沙发。“你当初有没有想过如果不嫁来霍家,就找不到条件更好的家庭?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嫁了人也不错?”
“我……”叶婧的泪水浸湿脸庞。
“今天你做的所有选择会牵连燕燕,你有勇气承担未来吗?”
“我不知道……”
“你必须知道,燕燕需要的不是懦弱的妈妈!”
这话触动了叶婧的心结,她眼尾的黑线减淡许多。
她面对的不是发难的母亲,不是咄咄逼人的婆婆。
是一双坚定的眼睛。
这时,眼尾的黑线彻底消失。
“我……”她感到手握着熟悉的刀柄,大吃一惊:“我做了什么?燕燕呢?”
见她的眼神恢复清明,南栀马上松开她的双手。“你和丈夫被魔气操控,霍老太太在哪?”
“魔?”她吓得丢掉水果刀,抓紧南栀的上衣。“我和丈夫吵架,出来透透气,然后遇到婆婆,接着……不记得了,燕燕会怎么样?”
“你和我一起去找燕燕。”
另一边,许青庭他们暂时被绊住。
他们经过正堂的神龛时,庄严的佛像突然伸出黑漆漆的触手袭击。
许青庭试着使用强大的精神力冲击触手,不料它们散了又凝聚。
“它们没完没了,必须吸收掉。”张零驱使一大群黑色蝴蝶包围佛像,从源头扼制。
惊叹不已的霍骏明回过神来。“我这具身体的母亲拥有分/身的异能,她的魔气依附在分/身上,所以我们看不出她有魔气。”
“她的分/身分别依附寺庙的佛像、许愿架和家里的神龛?”
“应该是的。”
眼尖的张零发现一缕黑气溜出神龛,溜到厢房那边。
这时,南栀和清醒的叶婧跑来。
“糟了,燕燕的儿童房和婆婆的卧室在同一侧!”心急如焚的叶婧带他们赶去。
儿童房挨着老太的卧室,叶婧毫不犹豫地先破开儿童房的门。
哪知门后环绕一团怪手,她还没看清楚,就拉扯她进儿童房。
“啊——”
南栀发动预先画好的金光符,绽放的金光照耀花团锦簇似的怪手,令它们暂时瑟缩,露出一道缺口。
随即,黑色蝴蝶们环绕缺口,阻止怪手伸出来偷袭。
张零一手拉霍骏明,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拉着南栀跑进去。
许青庭留在儿童房的门外接应。
原本温馨的儿童房变得恶心。
墙壁和天花板尽是密密匝匝的胳膊,一条紧挨一条,乍看像灰白的蛇窝。
昏睡的燕燕被怪手抓住,钉在手墙上。
房里的其他怪手迫不及待地伸过来,拉扯南栀等人。
而被抓的叶婧,长发被扯住,四肢被钳制。
“燕燕!”
小女孩毫无反应。
死了一般。
愤怒的叶婧破口大骂:“死老太婆!快放下燕燕!那是你的孙女,你要做什么冲着我来!”
咕噜咕噜。
一颗圆圆的东西滚过来。
叶婧定睛一看。
“啊啊啊啊——”
布满皱纹的人头咧嘴一笑:“乖儿媳,你生个一胎就能救燕燕了。”
晴天霹雳。
叶婧气得全身发抖,凶狠地扯住老太婆的白发。
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作呕
这个时候还要威胁她生一胎?!
“婧姐。”
叶婧瞥见,南栀和张零已经挣脱怪手的围困,包抄人头后面的“蜈蚣”尾巴。
老太婆的颈椎以下,长着绕房间几圈的尾巴。
尾巴的两侧长着数不清、灰白色的胳膊,看似蜈蚣尾巴。
当叶婧仔细看,发现“蜈蚣尾巴”布满不显眼的黑线。
她懂南栀的意思。
想她口头答应引开老太婆的注意力。
但她是叶婧。
倔强的叶婧。
她恼恨地扯老太婆的头发。“哪怕我死,我也不要如你所愿生一胎!你这么喜欢生,下地狱继续生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发雷霆的老太婆撕咬她的手。
墙上的手拢紧燕燕的身体,她难受地皱眉。
南栀和张零对视一眼。
前者救人。
后者对付老太婆。
“去。”
一个又一个小纸人从南栀的衣兜跳下来,组成长长的队伍,然后爬上手墙。
它们恣意地搞破坏,在胳膊或者手掌上跳来跳去。
它们看着是纸片,实则因为符咒的作用,它们沉甸甸的,一跳便使手指骨折。
嘎啦嘎啦。
骨折的声音组成悦耳的交响乐。
老太婆的惨叫为交响乐逐上高/潮。
不但如此,成群结队的黑色蝴蝶撕咬手墙,咀嚼的声音令所有人胆寒。
张零冷漠地踩上老太婆的尾巴,让掌心的小虫子溜上她的尾巴。
霍骏明来到儿童书桌前,拿起彩笔写字。
南栀则踩上骨折的胳膊,爬上去掰开抓燕燕的怪手。
燕燕脸蛋苍白,太阳穴浮现黑色的丝线。
“不行,黑气在她的体内,我没法吸收。”她头顶的布偶熊摇头道。
南栀尝试呼唤小蝶,没想到小蝶没有任何回应。
“张零,分一只蝴蝶吸收燕燕的黑气!那老太婆没救了,对孙女也狠心出手!”
闻言,叶婧顾不上受伤的手疼痛,放声尖叫。
极高分贝的尖叫使在场的所有玻璃爆破,碎片四溅。
其他人捂着疼痛的耳朵,十分难受。
连门外的许青庭也没法用歌声掩盖尖叫。
“蜈蚣尾巴”两侧的手陆续爆破。
但手由黑气凝聚,爆破了便再生,没完没了。
幸好,手墙的怪手也消散,南栀得以抱着燕燕摔下去。
所有小纸人同时纷然落地,扛着南栀和燕燕。
捂着耳朵的霍骏明来到叶婧旁边,快速捂她的嘴巴。
“闭嘴……燕燕没事了。”
他感到手心湿润。
“小孩子的意志力不坚定,她还是不是原来的她,难说哦。”老太婆的头颅欢快地滚动。
霍骏明满脸厌恶,用力踩着她的脸,弯腰塞一团纸进她嘴里。
“这是什……”她徒然瞪大眼睛。
尾巴和所有胳膊散成浓浓的黑烟,再也不凝聚,包围恢复人形的老太婆。
“别啊!救命啊!骏明你不能这样对妈妈!”
没人知道她经历什么。
她的腿骨折断了,她身上的七成皮肤被烧伤,她的肺叶出现肿瘤……
她命悬一线,留下最后一口气。
燕燕没醒来。
叶婧带着流血的手爬过来,想触摸她但不敢。“燕燕?妈妈来了,你睡醒了吗?”
“燕燕,太阳伯伯出来了,要晒屁屁了。”
“燕燕……起床了……妈妈陪你玩过家家……”
“燕……燕……别扔下妈妈……”
哽咽的哭泣也没法唤醒小女孩。
南栀的喉咙很难受,胸口很沉。
门外的许青庭红了双眼。“婧姐,燕燕喜欢听什么歌?”
痛哭的叶婧一怔。
“妈妈唱的歌,孩子最喜欢了。”
叶婧慌忙抹去泪水,脸上沾血。
“布娃娃……不要伤心不要害怕……让我借给你一半妈妈……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1]
悲伤的颤音勉强组成歌声,却是许青庭听过最美、最好听的歌曲。
“……布娃娃呀布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1]
叶婧紧抓燕燕的小手。
“妈妈……”
清脆的童音点亮黑暗的儿童房。
涕泗横流的叶婧抱紧醒来的女儿,放声恸哭。
不久,呼啸的警车和收容警察驾驶的救护车赶到霍家。
收容警察逮捕入魔的老太婆,把昏迷的她抬上担架带走。,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