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小心翼翼地爬下去, 保证自己站得稳,拖鞋穿得稳。
棕色的布偶熊趴在她的头顶,罗里吧嗦地叮嘱她小心。
爬在下面的张零咬着手机, 手机绽放电筒的白光, 照亮底下。
吱吱……
纵横交错的下水道偶有老鼠的叫声, 小小的黑影飞快地闪过。
地面湿漉漉,中间挖开一条一米多宽的水沟。浑浊的水沿着水沟流淌, 晃动的水波反射两人的手机电筒光。
白光发散,照亮漂浮在水面的塑料袋、一次性餐具、死老鼠的尸体等等。
下水道弥漫湿气、水腥味和食物腐烂的臭味。
“歌声来自哪个方向?”
“前面。”
他们打着手机电筒前行, 影子投在墙上, 随着他们走路而向后移动。
像尾随而来的鬼影。
南栀加快脚步, 与张零并肩而行。“你说, 幕后黑手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生活?”
他斜睨看来,扬起嘴角。“有老鼠有蟑螂补充蛋白质, 怎么不能?”
“……”
她能撤回刚才的问题吗。
头顶的布偶熊嗤笑一声。“老熊我掐指一算,大佬从前一定没有女孩子敢近身。”
“为什么要近身?”他不解。
“噗呲!哈哈哈, 钢铁直男!我为看上你这张脸的少女默哀一秒。”
几乎全封闭的下水道回荡布偶熊的笑声。张零听着刺耳, 冷冷地横它一眼, 带着冷酷无情的威胁。“想进洗衣机?”
!!!
布偶熊立刻噤声, 软趴趴地伏着装死。
张零满意的收回视线, 却瞥见眼睛在笑、嘴巴明显忍着不笑的南栀, 没来由烦躁。“把你刚才听见的忘掉。”
“哦。”她殷红的小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啧。”他更加烦躁。“接着往哪走?”
前方有四条岔道,南栀指着左边第一条。
张零首先跨过一米多宽的水沟, 站在对面等她。
她盯着黑乎乎的污水犯难。
原身的体能不咋地,她不确定能不能跨过去。
这时,对面的人朝她伸出手。“快点,困。”
南栀笑着抓紧他的手, 使力跨过水沟。“谢谢。”
“免得你掉下去变臭烘烘的。”
“呵。”
转入岔道以后,她发现歌声愈发清晰,不由得紧张和激动。
不晓得唱歌的是不是目标反派“小银鱼”?对方会不会比张零难搞?
答应包养张零和他的兄弟们让她的肠子悔青,这回直接给对方拍照比较好。
二次元的人鱼形象在她的脑海中描绘,收集美美哒人鱼照片的念头蠢蠢欲动。
她离歌声越来越近,歌声越来越激动。
与此同时,腥味变浓一些。
这条下水道的两侧带有宽敞的空地,堆积破旧家具,悬挂破烂的布帘,地上的纸皮或者破烂床垫上空无一人。
这儿,曾经是流浪汉的聚居地。
“我草!”头顶的布偶熊突然骂一句。
“怎么了?”
“那家伙精神攻击!”
南栀吃惊。“你们也听到歌声了吗?”
“才不是。那家伙发现我们入侵地盘,用恐怖的幻觉攻击我们。不过老子身经百战,这点恐怖幻觉不过挠痒。”布偶熊瞅旁边的张零。“大佬不愧是大佬,遇到精神攻击也面不改色。”
不料,张零横来一眼。
漆黑的眸子宛如粉碎一切善意的漩涡,泄露瘆人的恶意和杀气。
它立马闭嘴,抓紧南栀的头发。
他泄露一丝丝罢了,远没有迸发真正的杀意。
“张零。”
素白的手在他的眼前晃动,他定睛一看。
手机的白光从南栀的下巴往上照射,使得她的脸惨白似死人,偏偏她故意咧嘴一笑。
张零淡定地转移目光到她的粉毛上。
蓝宝石耳钉闪闪发亮,他的眼神恢复平日的懒淡。
“丑。”
南栀丢给他白眼。“应该到了,因为歌声已经停下。”
“呵,慢慢找。”
她似乎听出他产生乐趣。
杀戮的乐趣。
老鼠、苍蝇和蟑螂最爱光顾流浪汉的聚居地,食物残渣遍地,衣服酸臭,但因为张零的关系,南栀只发现窜来窜去的老鼠。
忽而,她拉张零衣角,指着被大块布帘遮挡的前方——布帘下面露出一双平放地面的脚。
再走近。
不止一双脚。
张零猛地拉开布帘,略惊愕。
地上躺着十来个闭眼的人,他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衣着光鲜,有的衣衫比较干净。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有呼吸,没死。”头顶的布偶熊笃定。
“如果我梦游来到这里也会变成这样吧?”想到会被虫子老鼠终日陪伴,南栀一阵恶寒,胃部痉挛。
张零对昏迷的人没兴趣,大步跨过这些人,拉开里侧悬挂的布帘。
浓浓的腥味扑鼻。
南栀跟上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胃酸翻涌。
又脏又破烂的浴缸里,盛着浑浊酸臭的水。
银色的鱼尾软绵绵地搭上浴缸的边缘,像一把展开的扇子,盛着彩虹的光泽。
往前看,上半身伤口溃烂的男人躺在浴缸中,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湿漉漉的发梢浸在臭水中。
他的伤口占据大半腹部,蔓延到胸膛,淡黄的脓疱大小不一,有些流出血水。
双臂无力,垂在浴缸的两侧。
尽管身体丑陋,男子的相貌却是雌雄莫辨的美艳。如今他十分虚弱,多几分病弱的美。
男子无视一脸嫌弃的张零,朝南栀露出无奈忧伤的微笑。“看来你是最后一个听我唱歌的客人。”
南栀没敢看过岛国神片《下水道的美人鱼》,想必和眼前的人鱼一样凄惨。
她尽量不看男子的身体,忍着作呕的冲动,注视他似喜似忧的含情目。“你是许俊?”
他含笑摇头,右手搭上腹部,有意无意地遮挡伤口。“许俊是我塑造的幻象人物,形象根据你们的心中所想千变万化。我的本名叫许青庭。”
“没人关心你叫什么,与其你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受病魔的折磨,不如我给你痛快。”张零居高临下,身后的阴影恍然蠢蠢欲动。
“不劳烦你动手,我想在病死之前多唱一会歌。”
张零嫌恶地皱眉。“少来装可怜这一套。”
许青庭平静地看向南栀,笑容温和。“我的歌声好听吗?”
“昏迷的人是怎么回事?”
许青庭默然数秒,没想到她更在意外面那些人。“他们是来听我唱歌的客人。”
“你让客人睡在老鼠和蟑螂之中?”
“他们在做美梦。”
“梦是虚假的,你不该囚禁他们。”
许青庭沉下脸,左手抓紧浴缸的边缘。“他们喜欢我的歌声,留下他们有什么错?如果你不喜欢我的歌声,怎么会来到这里?你和他们一样,需要我的陪伴。”
“搞反了吧年轻人,是你需要他们陪伴,真会找借口。”布偶熊要是有手指,绝对给他国际通用问好的手势。
“不是!他们也需要我!你们不懂!”
浴缸的污水哗啦啦作响,隐约露出银闪闪的鱼尾。
张零和布偶熊同时色变,后者不断飙脏话。
“日你仙人板板!马勒戈壁臭鱼!艹艹艹又来精神攻击!玛德傻X没唧唧……”
窸窸窣窣——
南栀毛骨悚然,起鸡皮疙瘩,不敢回头。
身后响起大片虫足刮地的刺耳噪音。
她不会听错,以前蟑螂划床板和蟑螂屋的时候,发出一样的噪音吓醒她。
焯啊,要是小银鱼死了她拯救个屁。
“你们三个冷静一点!”
布偶熊暂停飙脏话,许青庭恢复平静之色宛如忧伤的文艺男神,但身后的虫子群依然窸窸窣窣。
“张零,你一周的热牛奶没了!”
身后的噪音戛然而止。
“这条臭鱼活不长,杀了他保护环境净化水源。”他难忍躁动的杀意。
许青庭优雅的笑容产生一丝裂痕。“我能让他们做美梦,也能让他们噩梦,甚至在梦中杀他们。”
“威胁我们?终于露出真面目。”
许青庭不置可否。
南栀搭上张零的肩膀。“我和他聊一会,就一会。”
“你看上这条臭鱼?”他漆黑的眼底尽是危险的暗涌。
“给我五分钟。”
“他的精神力很强大,不是善类。”
“我会小心,就五分钟,或许用不了五分钟。”
她眨眼睛,卖萌。
张零烦躁地搔头发,别过脸去。
南栀站在原地。“许先生,你能不能放走外面那些人?”
他保持礼貌的莞尔:“理由。给我失去听众的理由。”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为什么你不展露真实的歌声,而是使用幻象?”
许青庭沉默。
“失去异能的辅助,你也就失去自信吗?”
粗壮的鱼尾蓦地拍打污水的浴缸,巨响回荡,虫群的窸窣再起。
“你懂什么!”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忍着伤口撕扯的疼痛,面容铁青。
“就算你们被我的真实歌声吸引又怎么样?你们能接受唱歌的是丑陋的怪物吗?你们敢下来吗?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生活在阳光下的人,高高在上,惺惺作态!”
张零踩着他露出的鱼尾。“很好,你快点死别再污染环境。”
满头冷汗的许青庭抿紧嘴,忍受剧痛。
鱼尾的神经末梢极度敏感,堪比忍受夹手指的酷刑。
这时,南栀无奈地放下手机。
拍照不通过。
因为浴缸里的污水几乎挡住整条鱼尾。
草,一种植物。
头顶的布偶熊看不见拍摄界面的提示,以为她重口味,收集猎奇的怪物照片。
它对这任主人刷新认知。
服气。
“许先生,你的伤口因为下水道的细菌恶化吗?”
许青庭此时疼得不想说话,不鸟南栀。
“你放走外面——”
“不放!”
“我还没说完。”她无奈地叹气。“你放走他们,我买你回家唱歌怎么样?”
张零踩鱼尾的脚不禁更加用力,用眼神警告南栀别天真。
头顶的布偶熊则两眼一黑。
许青庭疼得忍不住“嘶”一声。“你别奢想当我是观赏鱼,困在鱼缸里给你唱歌!”
“包吃包住。”
他沉默一刻。“不是不行,还要每个月——嘶……疼……暂时包吃住,薪酬方面我想好再告诉你。”
南栀顶着张零杀人般的目光继续说:“好,我会找医生治好你的伤口。”
许青庭一愣,不悲不喜,沉默以对。
不一会儿,他们身后昏迷的市民直挺挺地站起来,睁开眼往外走。
“我给他们植入回家的心锚,他们会自己回家。”
南栀硬着头皮问张零:“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两周热牛奶。”
臭着一张脸的张零不吭声。
“当你默认咯。”她踮起脚,在他的耳边说悄悄话。
末了,张零露出愉悦的表情。“我帮你。”
窸窸窣窣——
虚弱的人鱼离开脏兮兮的浴缸,躺着离开流浪汉的聚居地。
他的身下,是托着他爬行的蟑螂群。
他闭上眼,双手交叠于腹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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