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竞赛李谕初中的时候参加过,高中并没有参加,但高中参加过物理竞赛,以后要是出物理竞赛题目,他就是一把好手。
不过就算再让李谕出数学竞赛题,前几道简单的也能对付,——直接把高考数学压轴题挑几年难的拿出来,完全够格。
在柏林又停留了几天,期间驻德公使孙宝琦还请李谕吃过几次饭。
孙宝琦是民国商父盛宣怀的儿女亲家,后来在北洋政府时期做过外交总长的高官,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恰逢日本提出“二十一条”,他愤而辞去外交总长的职务。
此后,李谕便与吕碧城一同前往英国。
由于英德之间轮渡时间较长,船上还贴心地准备了一些演出,不过竟然是法语出演,原来这艘游轮是注册在法国。李谕听不太懂,只能放弃。
吕碧城问道:“谕哥,你会说英语、德语、日语,为什么不再学法语?”
李谕直接反问:“在京城时,那位法国夫人除了教你钢琴,也有教你法语吧,伱感觉怎么样?”
吕碧城想了想:“感觉和英语差不多。”
李谕说:“等你学到数字,可就要难受了。”
“数字?”吕碧城问道,“数字怎么了,翻译过来,不是最好学吗?”
“那是别的语言,”李谕说,“法语的数字逻辑,反正我看见都害怕。举个例子,你知道他们怎么说66吗?”
吕碧城试探着说:“按照逻辑,应该60+6?”
“的确如此,”李谕说,“这还挺正常,那你再猜76用法语怎么说?”
“70+6?”吕碧城问道。
“错,”李谕说,“是60+16。”
吕碧城一头问号,继续问道:“86哪?是不是70+16?”
李谕说:“还不对!86是420+6。”
“完全不明白,”吕碧城说,“96莫非是420+10+6。”
“no,no,no,”李谕笑着说,“是420+16。”
吕碧城快被绕晕了。
李谕继续问道:“你再顺着猜一下97。”
吕碧城说:“420+17?”
李谕忍住笑说:“又不对!应该是420+10+7。”
吕碧城感觉脑子都快不够用了,“完全没有逻辑嘛!”
李谕还没给她讲法国人怎么念电话号码哪,那才叫人抓狂。
中国人就是一个个数字念出来,法国人哪,是两位两位念。比如077785957697这串数字,法国人这么依次念:
07
60+10+7(77)
420+5(85)
420+15(95)
60+16(76)
420+10+7(97)
如果母语不是法语的人,完全抓狂。
李谕甚至不知道法国人小学一年级怎么学100-3?
怎么看都感觉100-3比420+10+7简单吧!
简单吧?
李谕当初有个舍友兼修法语,因为感觉比较浪漫,但学到数字后直接吐槽“简直就像用丝绸优雅地擦屁股”。
难怪电视上法国人留电话号码都是写在餐巾纸上。
太长不念!
不过法国数学还是挺强的,有柯西、拉格朗日、洛必达等一大票牛人。
——
到达英国后,李谕先找到了李四光,他并没有进入美国大学,而是径直来到了英国求学。
不过考虑到他的家境负担不起这么高昂的学费,所以势必需要李谕帮一把。
李四光这段时间在英国没空搞革命,看了不少科学杂志,同时熟悉了一下英国环境。
李谕同他在一家经营下午茶的餐厅会面。
李四光说:“大英帝国不愧世界第一强国,我只在伦敦待了这么短时间,已经感到深深的震撼。我势必要努力学习科学,回国效力。”
李谕说:“英国还是太小,人也少。全世界散了这么大盘子,马上就转不动了。”
英国自身的衰落以及它在全球范围的收缩,本来就是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李四光显然不可能知道几年后的一战,于是继续说:“我看到一篇关于科学重要性的文章,内容很好,不过一些观点非常让我痛心。”
“什么文章?”李谕问。
李四光拿出一本杂志,翻开后对李谕说:“是一篇很长的演讲稿,名字叫做《为纯科学呼吁》,出自已经过世的美国物理学会第一任会长罗兰先生。”
李谕随手翻了一下,文章很长,一时半会看不完,于是说道:“只听名字没什么问题。”
李四光找到其中一段话,指给李谕,“罗兰先生在演讲中说,‘如我们停止科学的进步,而只留意科学的应用,我们很快就会退化成中国人那样。’”然后愤愤道,“什么叫‘退化成中国人那样’?难道中国人就是代表落后的群体?”
李谕凝眉看过去,的确是这么写的,于是问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后面有解释吗?”
“有的,”李四光说着,又翻到后面,“罗兰先生是这么解释的,中国虽然有古老的文明,数量众多的人口,但我们却只把他们视为野蛮人,因为他们的科技几千年都没什么进步,他们满足于应用科技让生活更方便,却很少去系统探索科技原理,更没把科技当成国家发展进步的重点。
“他们也把科学运用到了化学和物理等领域,发明了火药,但火药对他们而言只要能爆炸就够了,至于火药为啥能爆炸呢?他们根本就不关心。就是这种在科学上不讲究寻根问底、只用来维护既得利益的态度,让他们退步。”
李谕听完后,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顿了顿后说:“我此前写过一篇《杞人忧天新解》,大体也在讲这个问题,只不过没有罗兰先生说得这么露骨。”
李四光说:“罗兰先生明显是把中国人作为了反面例子,不过他并不了解我们。而且洋人只比我们强了一二百年而已,需要这么趾高气扬嘛?”
李四光还是挺有骨气的,关键话里非常有志气。
年轻时代就已如此,不愧是中国的脊梁。
李谕说:“可现实就是这样,毕竟最重要的就是当下,所以大家也只在意当下。”
李四光继续说道:“我们只不过走错了一点路,成了文科生,我们在这方面一直很强;而洋人是理科学生。只是现在被理工生打了,不至于全盘否定我们吧?”
李谕叹道:“想改变洋人的看法,只能靠我们自己。”
他可能不知道,一直到一百年后,这种固有的观念还在洋人脑子里,歧视中国人的事儿多了去。
旋即李谕劝慰道说:“既然洋人可以学会我们的火药来打我们,我们现在就可以反过来学习他们嘛,风水轮流转,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李四光说:“我必然不会空手而归。”
民国这些有志青年真的蛮令人感动,他们面对的局面实在太苦。
现在李谕穿越过来,更能感受到那种落后到存在代差的绝望。
李谕说:“咱们文化不弱,将来理工提振起来,必是复兴之日。”
这话说得旁边的吕碧城都心情激昂,恨不得去学理工科,但想想自己连入门讲义都没看明白,只能先平静下来。
李四光又说:“罗兰先生还曾说,学者不应致力于赚钱,可我发现并非如此。”
李谕问道:“为什么?”
李四光说:“因为罗兰先生在说完这句话的一年后,他的妻子就生病了,治疗需要非常高昂的费用。所以罗兰先生不再相信自己的信条,转而发明了一台电传打印机,申报专利后赚了20万美元的巨额财富。”
李谕笑道:“罗兰先生在这件事上还是懂得变通的,理工科的确有很多致富路径,并且是让全国致富的康庄大道。”
“帝师这么说,更加坚定了我的理念。”李四光说。
李谕说:“你选一所大学,到时候需要多少学费直接告诉我。”
李四光感激道:“真心不知道如何感谢帝师。”
李谕说:“刚才不都说了,要学洋人的本事变强,以后你能回报的是四万万中国人,不是我。”
——
次日,李谕前去曼彻斯特先见了劳斯莱斯公司的罗伊斯和罗尔斯,很快签订了专利授权使用合同。
年轻的罗尔斯已经迫不及待要造出轻盈、性能好的旋缸式发动机,好装在飞机上,完成他横渡英吉利海峡的目标。
劳斯莱斯公司生产的跑车销量在英国还不错,几人刚走出办公室,就有一辆汽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与一个小他十几岁的美丽姑娘走了下来。
罗尔斯与他握手道:“恭喜你,蒙塔古爵士,报纸上刊登了你获得汽车比赛第三名的好消息。”
“多亏了你的劳斯莱斯轿车!”中年人蒙塔古得意道,“对了,这次来我有个好消息专门带给你,我已成功让英王爱德华七世喜欢上了赛车,并且推荐了你们公司的产品。”
罗尔斯高兴道:“太好了!有国王陛下代言,我都不敢想会是怎样火爆销售的场面。”
蒙塔古说:“不过给国王提供汽车,你的产品多少还缺点奢华元素,比如现在所有轿车都有的立标。”
“您说的很对,”罗尔斯说,“设计上的事情你比我在行,这件事交给你吧。”
蒙塔古考虑片刻后说:“我的确有一些设计想法。”
两人提到立标,李谕才知道,原来劳斯莱斯的欢庆女神立标,就是源自蒙塔古和那位同行年轻姑娘。
不过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汽车品牌都有立标,甚至有不少人自己制作,彰显个性。有一些立标设计得非常污:前面一个弯腰女子,后面紧贴着一个男人的。你敢信!
蒙塔古同样是个英国贵族,并且在认识那位美丽女孩前就已经结婚。
但整个欧洲都盛行婚外情,蒙塔古遇到美丽的女孩后一上来就各种甜言蜜语,什么“我第一眼就爱上了你,但是我觉得我必须尽可能地远离你”。
——典型的欲擒故纵招数,女孩很快沦陷。
再然后,蒙塔古的话术就变成了“你我深爱着彼此,我们的顾虑在伟大的爱面前消失了”。
蒙塔古在纸上画出了一个图案,图上是一个女孩裙摆飞扬,然后举起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仿佛在平息周围人对其私情的议论。
蒙塔古说:“我给它取名叫做‘私语’。”
罗尔斯很满意:“我在下一批生产的汽车上就会安装这款立标,希望获得认可。”
蒙塔古点燃雪茄说:“放心吧,绝对是全欧洲最好的设计!”
李谕笑道:“到时候也给我一枚。”
罗尔斯顺势推销道:“不买辆车?”
李谕说:“如果将来在英国待的时间长,会考虑。”
这款名为“私语”的最初一代劳斯莱斯车标,只生产了个位数,存世至后来的更少。
——
离开劳斯莱斯公司后,李谕并没有立刻前往伦敦然后坐轮船去美国,而是到曼彻斯特大学会了会卢瑟福。
他去年刚离开加拿大的麦吉尔大学,到曼彻斯特大学担任了物理学主任。
不用说,这个工作肯定又是他的老师汤姆逊帮着安排的。
李谕说:“卢瑟福教授,我想今年的诺奖肯定会是你了。”
卢瑟福笑道:“两年前就听到过类似传闻,到现在都没有应验。”
李谕笑道:“我们打个赌?”
卢瑟福说:“要是真能拿到奖项,打赌输给你又如何。说吧,赌什么?”
李谕说:“如果我赢了,也就是你获得了今年的诺贝尔奖,将来要接纳几名中国留学生作为你的学生。”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简直不痛不痒,”卢瑟福说,“我答应你。”
李谕笑道:“你输定了。”
“希望如此,”卢瑟福说,“既然你来了,正好有几个实验上的问题想和你探讨。”
李谕大体能猜到什么,于是说:“当然可以。”
卢瑟福说:“我在加拿大时一直做射线方面的研究,在研究α粒子成像时,发现成像板形成的图像边缘总是很模糊,但如果在很低的气压下做同样的实验,图像边缘就会清晰很多。
“当时我推测,应该是阿尔法粒子与空气分子之间发生碰撞散射造成的。
“恰好我手下有个学生闲着没事,就让助手盖革带着他做个实验练练手,想看看α粒子与原子碰撞后会不会发生大角度散射。
“最初我认为散射的角度不会很大,可实验做下来,有的阿尔法粒子居然被弹了回来!
“简直不可思议!”
没错,卢瑟福所说的就是他最出名的α粒子散射试验。
不过这个实验以及其所衍生的粒子模型,并没有让卢瑟福获得诺奖。
很像爱因斯坦,明明最知名的是相对论,可获得诺奖却是因为光电效应这个量子领域成果。
关键后来爱因斯坦还一直与丹麦的哥本哈根学派在搞关于量子理论的超级论战,站在了反对量子力学的一边(准确说是部分反对)。
世事真是奇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