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 湖面上的水雾开始散去,苏越睁开双眸醒来,他不确定是否曾经睡着过, 但现在已到了该外出巡逻的时间。
将团长搭在他腰部的手拉开, 苏越低头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换上了质感柔韧的衬衫和长裤, 穿好一双星兽皮革特制而成的战地筒靴, 在俯身整理穿着的时候, 他的手轻轻掠过了大腿处绑着的刀鞘。
一把锋利的银光匕首静静地躺在里边, 随时等待染血出鞘。
苏越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男人, 他睡得有些深沉, 也许是做了什么好梦, 舒展了眉心, 柔和了阴森,像是穿过了战火纷飞的沙场, 在一片和熙的日光中慵懒地休憩。
苏越的手在刀鞘处停留了几秒,在几个呼吸之后才缓缓移开, 他站起身来披上挂在架子上的黑色风衣,推门踏入了屋外的一片黑夜之中。
雾气越来越浓,让人的呼吸都有了些滞带, 整个森林笼罩在黎明前的极暗之中, 死寂的天空让人不禁惶然质疑光明是否存在。
苏越往前走了十几步,来到湿漉漉的湖畔上,他迈开步子沿着水边走了一圈, 巡查各个隐蔽之处有没有人潜伏,有没有被设下陷阱,有没有出现意外情况。
不出意料的话,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将不断地巡查这片土地,认真做好分内的工作,努力确保暗鸦兵团据点搬迁事项顺利进行。
赵青从床上起身的时候,没有看见鹦鹉,他推开门站在门口向四周眺望,也没有找到鹦鹉的踪影。
大概是执行巡逻任务去了,他不紧不慢地洗漱着,费劲地用打开通讯器屏幕进行紧急办公,他准备在这里守到中午,陪鹦鹉吃顿饭才离开。
但是一直等到了太阳高照的正午时分,鹦鹉都没有再在这个木屋内出现过。
赵青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等待了,他给鹦鹉发去信息询问,得到的回复是正在巡逻,他没有多想,新人在巡逻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走远,以便观测到更大的安全范围。
鹦鹉以前没有干过这活,表现得活泼了点也正常,赵青在通讯器上和他打了声招呼,方才离开了这里赶回去工作。
苏越就站在湖水的另外一边,神色不变地着看那座隔着一整个湖,在视线中隐隐约约的小木屋。
等团长走了后,他才慢慢地走回了这个临时住所,把里面用过的被套床单、水杯牙刷、拖鞋浴巾等等带有赵青气息的物品,全都收拾起来扔进了智能垃圾桶里,点了下销毁的按键。
这种垃圾桶工作的声音很小,几乎静音,苏越站在床边,回味着昨天等待团长到来时的心情,沉默地把那个咖啡杯也当做废品处理了。
他打开那叠厚厚的资料,进行第三遍细看。
别人需要耗费一周甚至更多时间才能查阅完的情报信息,经过专门锻炼的他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吸收和记忆完毕。
这是一个很省时间的技能,除了之前在训练的时候不背下来就不给吃饭,因此弄坏了胃后比较难熬外,总体来说这个技能还是比较实用的。
更何况,当年拥有A级潜力的强悍体质,让他得以在胃部损失和复原之间来回切换,不会留下多少暗伤和隐患,这也是周教授十分看重他的一点。
周立言常说,只有用这种能随意调教又不怕玩坏的东西,才能改造出最符合心意的作品,物以稀为贵,所以才更要物尽其用。
过了一段时间,苏越从容地关闭了通讯器屏幕,半靠在墙壁上轻轻闭上了双眼,大脑在飞速地运转,勾勒出这些情报交织的信息网。
层层叠叠,千丝万缕,所有的关键性证据都指向了南星,那个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也是夭折和死去的地方。
苏越当时只有几岁,或许还没开始记事,又或许早已懂事了,只是被破坏的记忆困扰着他的思维复苏,不管怎么用力去回忆也找不到半点父母残留的印象。
那些药物对他的身体损害很大,尤其是针对脑部,这也是他后期宁愿活活痛死,也不愿舒服地被控。
苏越分析完了目前所得到的所有信息后,缓缓睁开了双眼,他该亲自去一趟南星了。
几日后,武装部内。
方长青刚从萧远的办公室出来,夹着一份文件快步离开,路上撞见了过来汇报工作的胡副部长,被胡魁用一双小小的眼睛盯着,看得他浑身发毛。
胡魁挺着圆润的肚腩,道:“老方,我看你这段时间挺忙的,部长把这么多重要的工作都交给你负责了,还真是看重啊。”
方长青实诚地笑道:“我只是帮忙跑腿打杂,处理一些对外的小事而已,哪里比得上胡副部长这手握实权的大内主管呢。”
胡魁眉眼抽搐,那些跑腿打杂的小事全都在他这,方长青明摆着睁眼说瞎话,他不忿地说道:“那你要不要和我换一换?我正想学习接触一下外边的事情,干脆把这大内主管的职位让给你?”
方长青摆了摆手,道:“这怎么行呢,我也是奉命行事,职位范畴变更的事情还要萧部长拿主意,你我都做不了主的。”
胡魁没好气地说道:“之前苏越在我手下的时候,这一部分工作也有我的份,别忘了他开始可是我的人!”
方长青憨厚地笑了笑,却是反驳道:“如果要论他的最初出生,那分明要问周教授才对,育才中心出来的精英只是借给你用用,怎么就成你的人了?”
胡魁皱着眉,心想他该找机会再去育才中心挖几人过来充当门面,既能给他做下任务跑跑腿,又不用付出多少报酬,只需要给他们记一下廉价的功劳就好。
那些人大部分都没有拿功劳消费的意识,被培养得忠于帝国,忠于武装部,绝无一心,全身心奉献,除了苏越那个小白眼狼,那就是个养不熟的祸害。
他嘲讽了一句:“周立言不过是个被狗抛弃的主人,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就是因为他没把人训好,才让我之前丢了脸面。”
方长青笑笑不说话,胡魁也不准备耽搁时间,他正要撞开方长青往前走去,没想到有人听了这句话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立言穿着一件过膝的白大褂,长长的发丝简单地合拢扎起,松散地垂落在身后,衣服上边的口袋中夹着一支新的钢笔。
他双手插在兜里,漂亮的眼角往上轻挑,道:“没想到胡副部长这么关心我,为何在医院修养的时候没见到你过来探病呢?”
胡魁没想到说人坏话,会被事主逮个正着,额头不禁渗出了几滴冷汗,他低声诺诺地说道:“周教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太为你抱不平了,都是苏越的错,他居然敢背叛你!”
周立言微笑着看着他,目光阴凉无比,武装部内任凭谁都不敢再提起他的那些丑事。
胡魁果断祸水东引,故意轻骂道:“也不知道苏越用了什么花言巧语,竟是搭上了老方的路子,让老方在萧部长面前将他力保了下来,不然按我的想法,他就该让周教授领回去重新教做人才对。”
周立言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刚好巧遇了方副部长,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方长青这段时间是专门避开周立言走的,没想到还是被逮住了,什么巧合遇见?都是刻意盯梢。
他隐晦地看了眼萧部长办公室的方向,朝周立言老实回道:“我也是没法子,苏越他主动找到我,说出了你对他用药的事情。那孩子也是被逼急了才慌不择路,为了不让他继续逆反下去,我只能将计就计,先把人稳住了再说。”
周立言对这个解释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道:“那按你这话的意思,是无心和我抢人了?”
方长青心里松了口气,应付地笑道:“当然了,我怎么会夺人所好,谁不知道他是周教授你最杰出的作品,等找理由把人安抚好了,我就说服苏越回育才中心去。”
周立言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用了,苏越已经找过我了,在诚恳道歉后,他说今天会来我的办公室一趟,随我怎么处置都行。”
方长青瞳孔一缩,第一时间反应是不可能,苏越不可能专程来找死,难不成他会相信周立言愿意握手言和,不计前嫌?
如果苏越真的这么蠢,那他根本不可能作为卧底活到现在。
就连胡魁都怀疑要么是周立言神经错乱了,要么是苏越脑子被药物侵蚀疯掉了,他都不敢想周立言会怎么对待曾经背叛过他的人。
方长青保持住平和的面容,带着几分惊讶道:“他愿意回去你那了?这孩子怎么没和我说过,难道还怕我不肯放人吗?”
周立言浅浅一笑,说道:“也许是愧疚吧,他把你当成挡箭牌用完就扔,这实在是不太像话了,我代替他向你说句抱歉。”
周立言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另外我也奉劝你一句,下次别去捡别人的东西了,明白吗?”
方长青喉咙动了动,声音发哑。
他和苏越的交流过程都有安全保护,也很注意消除掉所有的证据,不留任何把柄在对方手中,就算事发也牵连不到他。
许久后,他回道:“周教授放心,我以后会注意回避的。”
苏越是一个很好用的棋子,抛弃了实在可惜,他的大业需要有人来协助完成,可一枚棋子若擅自行动,也就失去了作为棋子的资格,注定有来无回。
方长青很想知道,苏越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时,苏越提前抵达武装部基地,他站在周立言的办公室内,四周熟悉的家具和摆设让人颇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上辈子的记忆一波一波地袭来,不怎么好看,也没什么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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