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林枫让驿站的跑堂带路,已朝着二楼上来。
军兵步伐整齐有力,踩在驿站的楼梯上,一步一响敲在慕雨耳膜上,像是要震碎她。
她将安玉屑的手从嘴上拿开,急迫的说着:“得马上走。”
安玉屑低头扫了一眼她怀中抱着的衣衫,黑眸沉沉:“跑得了吗?”
慕雨焦急,咬住了下唇。
“防护咒!”安玉屑沉声提醒。
慕雨眼中放空一瞬,忙从怀中掏出五张符咒。
都是那日自他身上搜刮出来的,里面有两张防护咒。
林枫的那队人已经越来越近。
只听外面林枫冷声询问:“就是这间?”
安玉屑早已松开慕雨的肩头,伸手毫不犹豫的从她手中抽走一张防护咒,手腕转动时,一张结界便已撑开。
然而——
他没有将慕雨罩入结界。
慕雨张大双眼,眼前安玉屑已经消失不见 !
眼看着房门要被推开,慕雨心中既急又怒,只能连忙将另外一张防护咒也用了出去,再一抬手结印,将原本绑在床柱上的捆仙绳缠住了自己的手腕。
慕雨待在结界当中,却不敢松懈,一双眼紧盯林枫。
那林枫进屋就拔出长剑,一脸杀气的四处搜寻。
夜晚中的房间,长剑上的冷光盖过了蜡烛的光芒。
可惜她能看到林枫,却看不到另一个结界中的安玉屑。
但摸到自己手腕上缠绕的捆仙绳后,慕雨又踏实不少,要不她都要怀疑安玉屑已经跑了。
不过此时该着重关注的,还得是林枫。
林枫走在最前面,到了盛满热水的木桶旁看了一会儿。
而后,他用剑挑起了一件被划破的玄色衣衫,打量了一下,又看向了地面上的零星水渍。
“那姑娘身边带着一个男人?”林枫转头看向店家,冷冷问着。
店家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
林枫冷哼一声,将衣衫甩在地上:“定是安玉屑!”
他这样说完,后面有士兵连忙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我们不仅能抓到那偷您令牌的女贼,还能抓到安玉屑献给将军,让将军戴罪立功,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愚蠢!”林枫将衣服甩在地面,“方才有人在这儿洗澡,定是听见我们来了才慌忙从木桶中出来,他们分明还在这驿站之中!”
被骂的士兵低头应是,转头赶忙带着一些人人出去搜寻。
说着,林枫手中剑扬起又落下,将木桶劈开,水“哗”的一声尽数流出,浸湿了大片地板。
“或许,还在这屋中根本没有出去。”林枫冷声,环顾了一圈房间后慢悠悠的坐到了桌旁。
慕雨吞了口口水,林枫暂时是不会有大动作了。
可还是看不见安玉屑!
慕雨不太放心的晃了一下系着绳子的手腕。
没有回应,没有动静。
慕雨摇摇头安慰自己:不会跑的!
可这么劝完,她却还是拉扯着绳子将安玉屑的手拽到了手边,然后死死握住,之后又不由分说的将他整个人扯到了自己跟前 。
被扯出结界到了慕雨跟前,安玉屑眉心紧皱,看着慕雨一脸疑惑:“做什么?”
慕雨抬眼瞪他,越过安玉屑露在外面的肩头看向桌旁坐着的林枫。
诶?林枫没有任何反应。
安玉屑低头瞧着慕雨,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慕姑娘没有张开过结界吗?不知道结界之中我们做什么、说什么,外面的人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吗?”
慕雨有些尴尬,握着安玉屑的手松了松:“我……我当然做过结界。”
只是修为不如这符咒之中的仙力高深,并不能做到绝对安全。
“不对。”慕雨又朝林枫看了一眼,“我们上次用的那张隐身咒,大概维持了多少时间?”
安玉屑皱眉盯着和自己几乎贴在一处的慕雨,声音淡淡的:“一个时辰。”
慕雨松了口气,将衣服送到他手中:“你先穿上衣服,我们即刻就走。”
“出结界等于找死。”
慕雨闭眼微笑了一下:“我撑开的结界比你的大一些。”
她说着,抬手向上一指,结界显出边缘,整个床榻都已罩在其中,甚至延伸至她身后的窗外。
安玉屑看向窗口的位置,面无表情的不知在想何事。
慕雨拽了一下他的头发,让他低头又不得不看向自己,挑眉质问道:“倒是你,十分奇怪!为何撑开结界的时候只罩住自己,难道想我被林枫杀吗?”
安玉屑面上平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是莫名有几分真诚:“真是抱歉,一时情急只想保命,也实在不知慕姑娘得罪过林少将。”
慕雨皱眉,对于那句“情急只想保命”委实不知从何反驳,只能松开了他的头发。
“快点穿上衣服。”
“怕是穿不了。”安玉屑眉心微动,晃了晃自己的右手。
慕雨疑惑歪头。
安玉屑看着她微笑:“慕姑娘,你能想得到我的手上绑着绳子与其他地方相连脱不完衣裳,就想不到穿衣服也是同样吗?”
慕雨挠了挠下巴,认真点头。
于是,抬手结印指向他的手腕——
那缠绕他手腕的绳子瞬间爬上了他的脖子,松松的缠了一圈,留了他呼吸的空间。
安玉屑面上有瞬间的呆滞,而后眸中浸出了冷意,咬牙低声问她:“这和待畜类有何不同?”
“那不然你要怎样?我彻底给你松绑?”慕雨抱歉的笑了笑,“不可能,你别想。”
说着,慕雨又朝林枫看了一眼:“你赶紧穿好衣裳,我好给你换到手上。”
安玉屑瞧着慕雨说得理所应当,不觉有些好笑,唇角弯起,低头时掩住眸中的嘲讽和冷意,这个女人似乎始终觉得自己很仁慈、很正派。
见安玉屑已经开始穿衣,慕雨也不再干坐着,她在床榻上站了起来,抬手开始布阵。
安玉屑将黑色的里衣穿上,眼角余光瞧着慕雨的行动,只见她在他周围布下阵法后,又转身面对窗户去布阵。
“传送阵?”
“是。”慕雨没有回头看他,只安心布阵。
安玉屑已将外袍套了上去,他微微挑眉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这次慕雨倒是给他买的黑色衣裳,不过这窄袖长衫穿到他身上后,袖口还是有些宽松。
并不算太合身。
但此时也容不得他挑剔什么。
将头发也束起后,安玉屑扶着床柱慢慢站了起来:“你想让我们被传送到窗外?”
慕雨手腕翻转,金光闪烁,眼神坚定点头。
安玉屑转头瞥了一眼坐在桌旁喝茶的林枫,又看了下站在房门口的两个士兵,最终得出结论:“太冒险了。”
她将最后一道光打在阵法中心位置,那阵法闪烁出轮廓又隐匿。
慕雨吸口气:“那你有更好的办法?”
“他们搜驿站搜不到我们自然会撤出去,届时我们再走不是更稳妥?”
“你说的很有道理。”慕雨颔首,“可我刚买下的马车就停在驿站门口,他们出了驿站的大门就会看到它,你想,林枫会不会觉得那是我们的?”
安玉屑沉默一瞬,眉毛上挑。
答案是肯定的,就算不确定,林枫也会怀疑那是他们的马车。
慕雨抿唇后“啧”了一声,“所以,他们肯定会再回驿站、再回这个房间。”
安玉屑似乎是叹了口气:“这是其中一种可能。”
“而且概率很大。”
安玉屑没有反驳慕雨,只是面上笑容敛去:”姑娘,现在我和你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下次有什么打算,可以和我说一声吗?”
慕雨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我记得你轻功步法不错,你若是恐高,等会到了窗外闭上眼睛,我会尽力带着你翻到房顶,然后我们再跳到马车上。”
旁边安玉屑没有说话,转头又瞧了一眼林枫。
她抬手轻挥,套在安玉屑脖子上的绳子转而又捆住了他的右手:“机会只有一次!”
安玉屑收回目光,用左手蹭了蹭右手手腕上的绳子,想起自己装昏时大夫给慕雨开得药。
“不知这次慕姑娘寻来的大夫,有没有开一些好点的伤药?”安玉屑轻叹一声,“希望我的腿,不要拖累姑娘逃命。”
慕雨眼睛一亮,看着他笑得开心,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大夫怕你腿伤在路上颠簸复发,疼痛难忍,说是吃这个止疼,很管用。”
安玉屑凉凉抬眸,抿唇朝她微笑,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慕雨拔下塞子,在他手掌中倒出一粒,又给自己倒出了一粒。
安玉屑倒也不见犹豫,张口吞下药丸:“走吧。”
慕雨偏头看他:“你,准备好了?”
他右手抬起,将绳子又绕了几圈,最后抓住了她的手臂:“放心,你我现在可是生死同命。”
话落,入夜的窗外有几只雀鸟飞过,而后落在院中树上。
这一声响动,让桌旁的林枫瞬间起身朝床榻这边走来。
慕雨深吸一口气:“你轻功步法此时能施展几分?”
安玉屑轻轻勾起唇角:“试过再说吧,慕姑娘,该出手了!”
点头一瞬,慕雨将方才多倒出来的那一粒药丸弹向了另一处窗前,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腕翻转凝光,催动了传送法阵。
在林枫被声音转去注意力的时候,两人已经跳到了窗外。
然而,饶是安玉屑腿上痛感减轻,但窗外并无任何支撑,二人只能朝墙面借力翻上房顶。
这样的情况,想要不发出一点响动,实在不可能。
而这一点动静,在此时的驿站之中更是万分明显!
院中搜寻的士兵朝上看去,大声喊叫:“什么人在那!”
屋中林枫立即推开了窗子朝外看去。
安玉屑反应也是迅速,带着慕雨已经卧倒在房顶上面翻了一圈。
但还是不够,林枫已经从窗口跳了出来:“去房顶上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