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江渺渺的心情意外的平静。
这十天里,她对镜头,对目光的敏感度提升了许多,她总是感觉如芒在背,好像随时会蹦出来一个陌生人,对她指指点点:看,就是她害得大家都得死。
所以她受不了,内疚感,恐慌感,畏惧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有些过分紧张。
但是最后一次这个目标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有一种只要完成了这件事,就可以摆脱痛苦的期盼。
手指穿梭在细小的触须之间,江渺渺仿佛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催促着她做出正确的行动。
小章鱼对她说:“接下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知道这些的是江绝,付之行动的是江绝。”
“渺渺,来吧。”
最后一次,即使死亡也只是最后一次感受到痛苦,很快就会结束。
这给了她勇气,给了心底那个幼小猫咪颤颤巍巍爬上窗户,探头呼吸屋外空气的勇气。
所以她迎着兰亭的目光,非常坚定的说:“不行。”
现在她要救下这个人,仅此而已。
让她在丢弃一切彻底溃逃前,做一件好事吧。
...
教堂大厅内,细微的哭声此起彼伏,蜷缩着的人们和兰亭离开时一样,仿佛能够用体温取暖一般抱着团。
昏暗的月光透过彩窗照在大厅内,折射出五彩的光斑,美丽且炫目。
只是在这里,没有人会关注这个美妙的景象。
抽泣的声音一直在持续,但是紧接着,教堂大厅的门被推开了。
是一个穿着衬衫便服的男人,他的衬衫袖口挽到了手肘,步伐很快也很果断,在进门后快速又合上了门,抬头看向室内。
“兰警官...”
有人向男人说道。
那张脸和兰亭的脸一模一样,可是却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
[啊啊啊谁懂,【主宰者】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姨姨亲亲挼挼!]
兰亭以为自己幻听了,但是眼前的少年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转过身向后方的廊道走去。触须跟着江绝,而被触手紧紧缠绕吊起的兰亭也被迫和触须一起移动。
他又有了一种自己被当成奇怪的人的感觉。
他试图解释:“我不是什么坏人哦,还记得十天前地下室的那个温柔体贴的漂亮姐姐吗?那是我。”说完他自己也发现不对劲,女装好像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情,于是补充道,“之前是在执行公务,但是我本人是一个帅气且可靠的警察叔叔,不是什么怪叔叔。咳,叫警察哥哥也行,显年轻。”
说了半天,前面的少年根本没回应他。
“江绝?【主宰者】?没还共享单车的少年?”兰亭尝试叫魂,“天黑了,你饿了吗?”
和刚才一样,江绝没有搭理他。
“好吧,其实是我饿了。”兰亭挫败道。
[帅气可靠,你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兰队,要不你放弃吧,吊着也挺好的,免费顺风车呢。]
[我来这里是看【主宰者】的,不是听主播单口相声的——其实听一听也不错哈哈哈哈!]
弹幕倒是回应的很欢,但是江绝不回应兰亭,兰亭不回应弹幕,弹幕也像是在自得其乐。
兰亭停止了话语,他垂目,在昏暗的廊道中,少年的后背有些单薄瘦弱,但是却是挺直的。
完全不听劝。
他察觉到对方和十日前有所不同,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压力让少年更加沉默,更加寡言。
但是总归不是坏孩子,兰亭能感受到对方并不想伤害自己。
他想了想,突然开口说道:“十日前的事,谢谢你。”
“在你的拖延下我成功带着人质脱困,四名人质全部安全救出,无人伤亡。”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前方瘦弱的脊背,“其中一位老人给你准备了锦旗,感谢你当时给她喂药,救了她一命。只是联系不上你,所以我代为保管了。”
前方的身影好像顿了顿,许久后,一道鼻音传入兰亭耳中。
“嗯。”
终于得到了回应,兰亭继续问:“你要带我去哪?”
“离开这里。”江绝说道。
伴随着这句话,少年的脚步没有停滞的走向前方的墙面。
“等...”兰亭刚开口,就看到江绝的身影没入墙面,而自己紧随其后。
虚假的墙面消失,兰亭的视野豁然开朗。他看到了一扇大开的铁门,铁门外是遍布繁星的夜空。来时的走廊仿佛消失了,眼前的这扇门好似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外夜风徐徐,沁人心脾。而门内则是未知的,布满诡异死亡的诡异黑夜。
十分的割裂,在这之前他探索的时候完全没有发觉有这么一个地方。
黑色触须包裹着他,似乎想要把他放置到门外。
“不行。”兰亭不知道为什么江绝能找到逃离的门,但是无论是他的职责还是道德都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还有人被困在那里,我现在不能走。”
少年的手紧紧的拉着自己的帽檐,侧过脸,好像避开了他的视线。
兰亭终于再次感受到了这个S级别的潜力者的S级别的难以对话,他故作放松的说:“好吧,你一定要这样的话,那些人也麻烦你带过来。”
这次少年点了点头。
触须松开牵制,兰亭顺利的下落,双脚踩上地面。他揉了揉自己的腰,开口:“那就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地面震动,一道墙突然横在了两人面前。
黑色的触须刺穿泥土墙面,霎时间墙面四分五裂。但是在墙面倒塌后,本该在墙后的兰亭却不见了踪影。
“麻烦了。”江渺渺有些自责的喃喃。
她该直接把兰亭丢出去的,像抛物线那样,像小章鱼丢鱼那样。
似乎有细小的嬉笑声在回荡,夜空中乌云遮蔽了月光。
...
在离开那个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又变回了昏暗的走廊过道。
[兰队,你骗小孩呢?]
[笑死了怪叔叔你在干什么!]
[加油兰队!一定要把【主宰者】所有行动都拍下来!他不开直播你就是我的顶级摄像头!]
[兰队冒死为我们谋福利,礼物刷起来!]
弹幕上调侃不断,兰亭本人虽然有那么点良心痛,但是他要是就那么走了他的良心更痛。
他太懂人犯起倔时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指望自己能说服江绝,从江绝任凭论坛翻天覆地都不发一言就能看出来,这个少年很难被言语左右。最主要的是他自己也没成功说服过江绝。
走廊的路线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很快他就小跑回到了教堂大厅的侧门前。
但是在接近前,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兰亭立刻上前推开门,他看到了门内的景象——
碎裂的座椅,满地的鲜血,直冲脑门的铁锈味。
他所承诺,要保护他们安全的人,在教堂大厅内等着他的人,在这一地狼藉中,看不出生机。
只有有一个孩子拖动着身体,向着门口的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求救。
“警察叔叔,救...”
声音消失了。
一把刀从上而下,刺穿了孩子的身躯。
就像是沉闷的铁锤,用力锤击了兰亭的大脑。
拿着刀的手布满老茧,黝黑且伤痕累累。兰亭看到了那个被触手撕碎的中年男人,他拿着沾血的刀,看向来迟一步的他。
就如同一年前的那个下午,这个男人拿着刀闯入广场的时候。
这个他奋不顾身下水救起的自杀者,在获救了之后,选择将刀尖对准了更弱小的生命。
“都怪你。”凶犯对他露出讥讽的笑,“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杀人,也没有机会杀人。”
如果他没有救下这个人,那场惨案就不会发生。
眼前熟悉的脸曾满脸质朴的向他道谢,说‘兰警官谢谢你’,说‘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目标’,说‘我感到了救赎’。
然后他掠夺了更多人的生命,号称这是上天的安排,让他活下来,是上天允许他向糟糕的社会发起复仇。
脆弱的生命在哀嚎。
明明此时置身于辉煌的教堂,明明彩窗和拱顶下的十字架那样的圣洁,可是兰亭却仿佛置身于无法逃脱的梦魇之中。
他询问自己——
他做错了吗?
做错了。
说出口的诺言没有实现,他做错了。
没有察觉到潜在的危机,是他做错了。
最后的迟到,也是他做错了。
[糟糕,怎么会这样!]
[□□□□□□!□□□□□□!]
[□□!快逃!]
[【主宰者】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不是他拖着兰队怎么可能没赶得及!]
[呜呜呜呜兰队你看看弹幕,别这样...]
火焰从顶端掉落,灼烧着满地的狼藉,炽热的火浪在地面蔓延。
那一瞬间,翻涌的噩梦仿佛在此具现,难以逃离的梦魇叫嚣要拖着自己一起沉入淤泥。
噩梦向兰亭展示背后的堪称地狱的景象,直勾勾的看着他:“兰警官,是你杀了他们。”
这张在兰亭梦中反复出现难以忘却的苍老的脸,仿佛变成了他自己的模样。
巨大的冲击伴随着浓郁的铁锈味直冲兰亭的大脑,他有些看不清前方凶犯的模样。好像是那个男人,又好像是他自己。那张脸在眼中不断变换,最后定格成了他自己的模样。
就像是他自己,拿起刀杀了他想要保护的人。
“是你杀了他们。”‘兰亭’说,“你的伪善杀死了他们。”
耳旁嬉笑之声越来越大,回荡在大厅之内,如同最盛大的音乐表演。
兰亭像梦中一样,过去一样,抬手掏出配枪。
他仿佛回到了那一日,努力克制颤抖的手。
“兰亭,立刻击毙他!”
“兰警官?”
他颤抖的说:“是我的错。”
那些帮助,或许只是他的自我满足。
也或许他永远要被困在这场烈火之中,直到焚烧成灰烬。
“砰!”
子弹射出,仿佛要击中‘兰亭’的心脏,就如同当初将那个人一击毙命——
可是‘兰亭’却依旧对他露出讥讽的笑,耳旁的嬉笑声尖锐到如同平地惊雷。
兰亭的大脑好像突然清明了些许,他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直觉,叫嚣着不对劲的直觉。
好像有湿冷的风从背后扑来,带起一阵寒意。
子弹定格了。
它没有击穿讥笑着的‘兰亭’,而是在空中,被一只黑色的触手蜷缩起。
兰亭缓缓低下头。
黑色的触须在空中摇曳,从后刺穿了他的腰腹,带起一阵血雾。
前方的怪物在十字架下讥笑,身后,少年的兜帽在风中滑落,风吹起额头的碎发,彩窗折射出的光轻抚那沾血的面容,江绝看着他,还是那样的稚气,那样的乖巧。
可那眼中,却有些空茫的,充斥着他看不懂的哀伤。
“死亡,是很痛的。”少年低声说。,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