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寻歌的手在空中猛然抓握。 负一层走廊上的金属栏杆霎时崩裂,铁棍子吱嘎叫着,朝徐寻歌直刺而来! 在徐寻歌坠到负一层位置时,栏杆那尖锐的裂口恰到好处地勾住了他衬衣! 刺啦—— 棉质衣料再次被撕裂,但终究减缓了徐寻歌下落的速度,让他整个人在半空中有片刻停滞。 徐寻歌用这片刻的功夫估量高度,最终放弃了双脚着地的想法。 他把两条腿抬起来,尽可能让屁股对准地板,同时挺直了腰和脖子,避免落地的那一瞬间冲击力闪到脊柱。 徐寻歌重重地摔倒在地。 好在即将落地时用栏杆挂了一下,他才能立刻爬起来,朝着更加隐蔽的分展馆入口狂奔。 蝴蝶翅膀掀起的风掠过头顶,徐寻歌的逃脱和触角被斩断让它陷入狂暴。 眼看着另一条触须就要追上来,徐寻歌冲进分展馆。 他就地一滚躲到站台后方,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触须扫荡。 躲过这一击,徐寻歌紧接着向前冲,一直冲到分展馆的深处,确定以蝴蝶的体型肯定进不来,他才终于放慢脚步,惊魂未定地靠着展台喘.息。 和其他地方相比,负二层要安静许多,位于地下让它免于受到暴雨拍窗的打扰。 徐寻歌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当务之急,是重新和贺承枫会合。 他转身想要看看入口处的情况,结果猝不及防地和一张惨白的脸来了个贴面礼。 “啊!” 徐寻歌吓得跳起来,向后撤了一大步,原本激烈跳动的心脏在这瞬间僵在胸腔中。 足足过了一秒钟,他的大脑才成功分析出映在视网膜上的景象。 那是一具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男性尸体。 徐寻歌见过他很多次,从自己年幼时,这具尸体就待在展馆里了。 自然博物馆负二层的展区名叫“走进人体”。 顾名思义,所有展品全都和人体相关。 各种浸泡在罐子中的心肝脾肺,不同月龄大的胚胎以及胎儿,还有各种手脚,拼凑起来的骨骼…… 毫无疑问,这是个进行科普学习的好地方,但同样也是每天都能吓哭成百上千小孩子的恐怖地带。 徐寻歌小时候没少留下心理阴影。 等到长大一些,才能在父母的带领下,强装镇定地将整个展区逛完。 到了如今他这个年纪,再看这些人体部件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然而这仅限于在正常的现实世界中。 2号世界里目前已知的所有存在都发生了异变,就连标本都能跳起来吃人,这些尸体又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徐寻歌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怕一旦自己脑子里冒出相关的念头,现实扭曲者的能力就会让所有的想象变成真实发生的灾难。 他移开目光,不去看面前那张双眼紧闭的惨白面孔。 相较于博物馆中的其他地方,负二层倒是没有遭受多大破坏,可那些安稳待在玻璃罐中的东西,反而让情况变得更加恐怖。 徐寻歌快速穿行,总觉得有许多双眼睛正悄然注视着他。 但每每他回头去看,双眼扫过四周,却什么都发现不了。 是幻觉吗? 徐寻歌不敢掉以轻心,这个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小心一点总不会错。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菜刀,默默地呼唤X08。 但以往总会在第一时间给他回应的系统安静如鸡。 难不成X08被蝴蝶的突然出现给吓傻了? 徐寻歌记得系统最后一次发出声音是在惊呼着提醒他小心。 徐寻歌探索着绝对黑暗的分场馆,寻找着能够通向楼上的内部楼梯。 四个月大的胎儿蜷缩的身体漂浮在福尔马林当中,它有巴掌大小,薄薄的皮肤呈现出深红色,有些半透明。 从它身旁经过的瞬间,一声猫耳般的啼哭骤然钻进徐寻歌双耳。 哭声在空旷的分展馆中令人毛骨悚然。 徐寻歌用力擦过露在袖子外的手臂,努力安抚起立的鸡皮疙瘩。 他扭头去看发出声音的胎儿,却发现培养皿当中空无一物,只留下稍显浑浊的福尔马林溶液。 徐寻歌一愣。 里面的东西去哪儿了?! 他张望着寻找,却突然感觉脖子后面有凉凉的湿润水迹。 就好像……有某个浑身湿漉漉的小东西,正趴在上面。 徐寻歌浑身僵住了。 足足过了三四秒钟,他才艰难地抬起手,试探着朝颈后摸去。 指尖触碰到湿润冰凉的液体,鼻畔嗅到福尔马林特殊的刺激性气味。 徐寻歌一寸一寸地在视野盲区中摸索,最终碰到了除却他脖子之外另一个异常柔软之物。 然后他的手指就被狠狠咬住了。 徐寻歌:!!! 他猛地抽手,深红色的肉瘤状生物紧咬着他的手指在空中狂甩。 四个月大的胎儿还没长出牙齿,可为什么会这么痛?! 徐寻歌终于把这东西甩开,胎儿啪地摔在墙上,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哭嚎,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只留下一行混杂着深红色的湿润水迹。 徐寻歌迅速重新摸了一遍身后,确定没有其他东西在了。 他看向自己的手指,不由得松了口气。 幸好没被咬破,万一出现伤口,他的血绝对会引来更多奇怪的东西。 他回头扫过一圈,除了胎儿之外,其他罐子中的东西好像同样也有些消失不见。 徐行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疑惑。 既然博物馆中的工作人员已经饥饿到吃标本,分食变异的黄鹂了,那么为什么“走进人体”分展管中这么多的东西,他们却一动没动呢? 是他漏掉了什么关键线索吗 还是说“走进人体”分展馆中潜藏着某种东西,是连变异员工们也忌惮的? 徐寻歌正思考着,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身影从角落里闪过。 他立刻转头看去,双眼捕捉到了身影最后出现的片刻。 灰色的细软头发,独属于孩童的窄小肩膀,奔跑在众多展台之间,偶尔会被遮住,朝着最深处跑去。 是之前在大海雀游离中见到的灰头发女孩! 徐寻歌立刻迈步追了上去。 这女孩实在太过神秘,在大海雀的游离中,她承担着幼崽的角色。 按理说,除了他和贺承枫这两个经历游离的现实扭曲者之外,游离当中不应该有其他任何人。 但这个女孩不光始终保持着正常模样,而且还再一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一个三岁小孩的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但徐寻歌用最快速度追着她,跑进分展馆深层,最终却还是失去了她的踪迹。 到哪里去了? 徐寻歌放慢脚步,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一时间,偌大的展馆内就只有他的脚步回荡,就连外面的暴雨声都不甚清晰。 硕大的标本罐立在前方,挡住了徐寻歌的去路。 徐寻歌抬起头,视线向上扫过标本罐中苍白的腹部、胸膛、双臂和肩膀—— 最终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徐寻歌面色惨白地仓皇后退一步,差点跌倒。 纵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可陪伴了他二十年之久的面容,仍深刻印在徐寻歌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张了张嘴,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嘶哑生涩的颤抖声音: “爸?” 这一声呼唤消散在黑暗的展馆中,没能得到任何回答。 沈鸣珂给他的遗书中,有提到过一句话。 【我看到你父亲被它们带走了。】 徐寻歌颤颤巍巍地迈开步子,踉跄着来到展台前。 他紧紧盯着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当中的身影,所有的思念在这一刻随着泪水汹涌地溢出眼眶。 眼泪模糊了视线,徐寻歌下意识地将眼睛睁大,紧紧盯着徐铎海。 父亲看起来仍是他最寻常的那副模样,只是双眼轻轻闭着,就好像悄然睡着了。 徐寻歌还清楚记得父亲尸体被打捞上来时,死气沉沉躺在河岸边的样子。 他浑身被泡的水肿,面容更是因为窒息的痛苦极度扭曲。 以至于在殡仪馆里,他们费了老大的劲,才让父亲看起来正常。 徐寻歌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掌心按上冰凉的罐子。 仿佛有所呼应,标本罐当中的男人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下一刻,他缓慢睁开双眼,浑浊的眼中有片刻迷茫,视线最终聚焦在玻璃外徐寻歌的脸上。 苍白的嘴唇翕阖,气泡从唇边冒出。 徐寻歌努力读着父亲的口型,想要知道没来得及同他告别的父亲在试图告诉他什么。 快。 快跑。 ……快跑? 徐寻歌呼吸猛然一滞。 哗啦—— 巨响猝不及防地炸开,玻璃四分五裂飞溅,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徐寻歌面颊,刺鼻气味的福尔马林溶液将他从头到尾地浇湿! 浸泡在其中的人体重重地跌落,迅速膨胀变得青白,如同一条死去多时的鱼摊在地上。 福尔马林溶液溅入了徐寻歌双眼,剧烈的疼痛让他汹涌流出眼泪。 后颈处被胎儿趴过的地方异样愈发明显,徐寻歌伸手去摸,难以分辨指尖的触感究竟属于什么。 眼睛辣得完全睁不开,看不清周围情况。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趁此时机迅速靠近!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从进入分展馆后,就没有再响应过他的系统,将他引到最深处的灰发女孩,还有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当中的父亲…… 徐寻歌手中出现菜刀,他紧咬牙关,朝着自己摸向后颈的手臂砍去! 锵! 尖锐的鸣声震耳欲聋。 徐寻歌只觉脑子猛然一痛,像是整个的炸裂开来,眼睛的辛辣刺痛立刻消失不见,他重新睁开双眼,对上了一只硕大无比的凸出复眼! 蝴蝶仅剩的那根触须正紧紧缠在他腰间,让他整个人平躺在地。 而他后颈处感觉到的诡异湿润,是蝴蝶口器吮吸过留下的痕迹!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不翼而飞,浑身附着某种黏液。 蝴蝶的口器内部有着一圈又一圈尖锐的牙齿,在擦过他身体表面时,留下一道道细小伤痕,正对应着罐子破裂时徐寻歌身上被碎玻璃割出的那些伤口。 徐寻歌浑身上下都被蝴蝶舔舐吮吸过一遍,他流出来的汗液,成了引诱异种生物的绝佳美味。 从四楼跌落的中途,他就因为吸入过量的粉末,陷入到了幻觉当中! 敏感的皮肤被刮到通红,一道道细小的血痕因为粘液的刺激,产生持续的刺痛,眼角更是被生理性的泪水润湿。 蝴蝶翅膀兴奋地颤抖着,能够伸缩的口器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后颈肉,顺着青年肩颈的流畅线条,来到锁骨处。 伴随着让徐寻歌叫出声来的疼痛,口器毫不留情地咬住,在他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一圈渗着血的圆形牙印。 它,想要吃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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